前院酒席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传到福寿堂,沈老夫人听到沈如娇那放浪无矩的做派,以及当着众人面顶撞长公主一事,险些气晕过去。
“孽障!真是孽障!沈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有她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胡嬷嬷连忙劝慰:“老太太当心气坏了身子,四小姐可就指望着您了。”
沈老夫人想到她的乖孙女沈如梦更是恨得牙根痒:“沈如娇这样一闹,梦儿往后还怎么许配人家?她是想要逼得我那可怜的梦儿跟她一样,随便寻个阿猫阿狗的成亲,才善罢甘休吗!?”
胡嬷嬷:“四小姐的才情可是一等一的,怎么会跟听雨阁的那个一样,自甘下贱跟一个下奴成亲。况且,四小姐不还有老太太您护着呢吗?”
沈老夫人哀叹一声:“我可怜的梦儿,我这个祖母没用,若是当初她父亲能继承国公爵位,我梦儿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想到国公府的爵位沈老夫人就生气。
若是爵位给了沈如娇的二叔,二房的孩子们都能有个好前途,偏偏让沈明煜这个病秧子承了爵位!
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作为?
更不要说沈如娇得罪了安庆长公主,就算是国公的亲妹妹又怎么样?还不是等到了十九都没人敢娶?
依着她来说,就该直接叫人把沈如娇绑了送去云州,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认命!
填房怎么了?
她沈如娇现在的情形,能给人当填房也是自己这个当祖母给她的体面了。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偏偏这小贱蹄子死活不肯,还闹着要招赘!
若不是当初长子长媳惯着她,听雨阁里全是沈如娇自己□□出来的丫鬟小厮,各个只听沈如娇的命令,沈老夫人奈何不得她,否则又哪里会由得她如此放肆?
小的时候沈老夫人就看出来,沈如娇天生反骨,却惯会装模作样。
果然长子长媳一死,沈如娇就立刻跟二房那边翻了脸,露出她忤逆不孝的真面目来。
往日里晨昏定省也不过就是来点个卯意思一下,明显连她这个亲祖母都不放在眼里。
胡嬷嬷又劝了几劝,沈老夫人才压下了心头那口气。
今日喝喜酒的宾客众多,若她真闹起来只会惹来更多嘲笑,沈如娇不要脸,她的梦儿还得嫁人呢。
为了沈如梦,沈老夫人也只能先忍下来。
听雨阁喜房。
回来的路上,被晚风一吹,沈如娇坐在梳妆台前,紧绷了一天的精神松懈了下来,酒意开始上头。
云锦和云雀两个过来,一个帮她拆卸发髻首饰,一个帮她打水卸掉脸上浓艳的妆容。
到了换衣服的环节,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又看向新姑爷,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出去。
沈如娇正抬着手等着脱衣,等了半天没等到,抬头看到云锦云雀两个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和旁边的新婚夫婿。
酒劲儿发挥作用下沈如娇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晕,看到眼前新夫婿这张好看又陌生的脸,有一瞬间懵圈,不知道这人是谁。
缓了一缓才想起来,这是自己今日刚刚拜堂的夫婿,她挥挥手让云锦和云雀两个先下去,然后笑着朝穆衡招招手:
“你过来。”
穆衡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沈如娇明显露出醉态的脸,不咸不淡地说:“小姐醉了,应早些歇息。”
沈如娇“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才站稳,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穆衡面前,抬起手来伸出一根食指点着穆衡的下巴:“你……”
她卡壳了,突然发现她不知道新婚丈夫叫什么。
“都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穆衡看着沈如娇这个样子,有种她即将开始撒酒疯的不祥预感。
“贱名不足挂齿,恐污了小姐的耳朵。”
沈如娇皱眉,似是很不满意地撅起嘴来:“什么贱名,哪有谁的名字生下来就是贱的?你这样好看,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沈如娇醉得迷迷瞪瞪,半天才从脑子里掏出一句话来:“鹤唳于九皋,声闻于天,就叫你鹤九。怎么样?你喜欢吗?”
“谢小姐赐名。”穆衡敷衍地点点头,扶着沈如娇往床边走,想要赶紧把人弄到床上,让她赶紧睡觉。
沈如娇高兴了,嘿嘿一笑:“客气什么,咱俩不都拜堂了?往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对,一条船上的贼人……不是,是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沈如娇喝多了之后便掩藏不住她本来有些跳脱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在兄长和母亲面前,她从不喝多。
生怕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家闺秀的形象。
可自从母亲过世之后,沈如娇虽然不必再为了父母双亲的颜面而强装大家闺秀的好形象,但也没再沾过酒。
今日原本就心情不好,不过几杯酒下肚,醉意却有了七八分。
穆衡看沈如娇说话颠三倒四,便知她是真醉了,眼看着到了床边。
沈如娇突然一把握住穆衡的手,眼中绽放出清明的光亮:
“既然你我已经成婚,我便会真心待你,只要你不背叛我,这辈子沈家不倒,我便会永远宠着你,保你荣华富贵。你要记得,当我沈如娇的人,别的都可以错,唯有不能背主这一点,决不能错。”
穆衡:“……”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养他宠他,还要保他荣华富贵一辈子,倒是新鲜。
想着跟个醉鬼计较什么,穆衡有点好笑地顺着沈如娇的话道:“小姐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沈如娇高兴了,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的清明之色逐渐被醉意遮盖,脸上的笑容也再度娇憨起来,捏了捏穆衡的下巴:
“真听话,乖!”
穆衡猝不及防被沈如娇捏了个正着,好气又好笑地扁了扁嘴。
大家闺秀喝多酒跟寻常醉鬼也没什么不同,一样闹腾一样无赖。
总算把沈如娇送到了床上,穆衡不好给她脱衣服,只扶着她躺好,然后准备出去叫婢女进来给她更衣,剩下的等明早沈如娇酒醒了之后再说。
他刚起身要走,原本闭着眼的沈如娇突然睁开了眼睛拉住他:
“你要去哪儿?”
穆衡:“……”
拽得还挺结实。
穆衡道:“我去榻上。”
沈如娇决定招赘的这段日子以来受尽了各种闲气,不说福寿堂那边祖母的各种为难和责难,光说今早先是未过门的夫婿逃婚,又是捉奸在床,即便抓到鹤九充当自己的夫婿,沈如娇心中依然是烦闷又委屈。
想她沈如娇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从前想娶她的人从沈家的大门能一路排到皇城根下,可如今……
自从双亲离世之后受到的各种委屈,加上沈如娇此刻醉酒的状态,她的情绪被放大了数倍。
她不是成亲了吗?怎么头新婚头一夜丈夫就要去榻上睡了?她不美还是他不喜欢自己?
就跟今早逃走的那个混蛋一样。
是不是除了爹娘和哥哥之外,没有人真心喜欢她?
穆衡看着沈如娇拉着自己的衣袖,死死地盯着自己又不言语。
沈如娇眼眶微微泛红,原本气势十足的双眼如今满是泪光。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听到的关于沈如娇的传言,知道小姑娘是委屈了。
穆衡正想开口安慰,听到沈如娇道:“你是不是也嫌弃我……”
穆衡看着沈如娇,心里想着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送佛送到西:“小姐如天上明月,我又怎么会嫌弃小姐。”
沈如娇不但没有被安抚,反倒蛮横又急切地扯紧了穆衡的衣袖:
“那你为什么不睡到床上来?我们可是拜过堂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婿,你就应该睡在床上!”
穆衡还没等回答,沈如娇头晕得不行,撑不住地倒下去,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死了过去,但手还死死地抓着穆衡的衣袖不撒开。
穆衡试图掰开沈如娇的手。
别看白嫩的小手似无骨般的柔软,但力气却真不小,下了死劲儿攥着掰都掰不开。
他不敢真用力,怕给小姑娘把手指头掰折了,只好脱掉了外衣。
沈如娇紧紧将喜服抱在怀里,不知梦到了什么,呢喃了一句:“阿娘……”
穆衡蓦然看到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还当她多厉害,之前抽打逃婚的郑宥之,言辞犀利地怼她两个没安好心的妹妹,面对安庆姑姑的时候也是那般凌厉,结果躲到梦里头喊着阿娘哭鼻子。
说到底不过是个没满二十的小姑娘,硬撑着去处理这些恼人的事情,不愿被人看扁罢了。
看着沈如娇毫不设防的睡姿,穆衡轻笑一声。
穆衡听了听门外,沈如娇的两个婢女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口,他将扎眼的喜服脱掉,打开衣柜,里面倒是有几件男装,想必是给那姓郑的预备的。
他从衣柜里挑了一身暗色的衣裳换上,虽然有些小了但好歹不像喜服那么扎眼。
穆衡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轻轻一踏,整个人飞上房檐。
前院的酒席还很热闹,想到那里不过一群趋炎附势之徒,只会对深宅之中的女子厉害。再想到他的好姑姑安庆长公主居然如此蛮横跋扈,穆衡的目光带寒,更是脸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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