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林瑞枝悔了。
她不该做梦!
彼时她在安州监狱,伸手不见五指,坐下稻草堆里老鼠乱窜。
她已经在这呆了半个月,再有三天就要被推上断头台砍头了。
她好好一个安州首富千金,能走到今天这步,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她给了一个叫秦寒的落魄书生一笔钱,让他考上状元后回来娶她。
这种话她张口就来,听过的少年用四只手都数不过来,秦寒只是其中一个。
若不是她下狱跟他有关,林瑞枝甚至想不起他的名字。
直到她爹因通敌叛国的罪名下狱,她才得知,秦寒,这个她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何人的书生这几年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听说,秦寒没考上状元,但因缘际会之下得了圣上赏识,破例封了个官,到兴州造福百姓去了。
听说,他到了兴州就大动干戈,最大的动静就是抓贪官,抓着抓着,顺带着把某个位高权重的京官给撸了。
听说,上面有人对他颇为忌惮,想弄死他。
但秦寒这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儿,为官清廉,还是圣上心腹,毫无弱点。
于是,跟他有过接济与被接济关系的林瑞枝,就成了唯一能攻克他的点。
于是,林瑞枝的首富爹突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而秦寒作为林瑞枝的“未婚夫”,连带着被撸了。
林瑞枝被气笑了——她竟不知何时成了秦寒的未婚妻。
就因为她说的那句“等你高中状元就回来娶我”吗?
那朝廷上听过她这句话的人可多了去了,为每个人都死一次的话,她一条命根本不够。
即使心有不甘,可她心里明白,她被砍头这事已是板上钉钉,无人敢来听她叫屈。
所以她只能反思自己,反思后深切地感到后悔。
她不该做梦!
她从八岁起就做梦要嫁给一个状元。
无他,大舜国商人地位低下,她爹家缠万贯,却处处遭人为难。
她爹想要一个儿子,想让儿子入朝为官,以改变林家的地位。
无奈林瑞枝是个女儿身,她娘还在怀上二胎后,大出血而死。
作为安州首富的独女,林瑞枝不能考状元,但她想:她可以嫁给状元啊。
她从此开始做梦,并放下豪言:此生非状元不嫁!
她悔了!
如果她不做这个梦,她就不会接济那些落魄书生,就不会接济到秦寒,也就不会被牵连至此。
是她连累了林家,她愧对爹爹。
然而砍头前一晚,他爹依然想尽办法将她送出了监狱。
林瑞枝从牢房里逃出来的时候,她爹林朝霖嘱咐她:“瑞枝,秦寒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只是时运不济,我们的死不怪他。你要好好活下去,跑远一点,别报仇,好好活下去。”
可天下之大,她能去哪呢?
她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不能投靠任何人,哪怕在路上给好心人讨碗水喝,都得担心好心人会被她连累。
林家满门抄斩的第七天,她混在因饥荒而逃出安州的流民当中,一路北上。
一路上饥寒交迫,吃树皮野草,如此走了一个月。
她没想到会遇到于知。
那天她已三日未进一食,路上只靠水支撑着,走起路来双脚发颤。
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了,却在中途遇见南下的商队。商队见流民可怜,施舍了一些吃食。
林瑞枝手捧着一个白面馒头和一碗浓稠的米粥埋下头狼吞虎咽时,听到了马车上一直未露面的头领吩咐手下:“去多弄一些干粮分给他们。”
说完话,车里的人掀开车帘朝流民看过来,声音温润道,“再北上是伊州,我会吩咐伊州的于府布施粮食,你们再到那里领点吧。”
伊州于府?
林瑞枝握着馒头的手忍不住一颤,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二十七岁的商人朗目疏眉,清秀至极,跟当年那个差点饿死在林府门口的流浪乞丐无半分相似。
林瑞枝连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啃她的馒头。
这车里坐着的,是大舜首富于知。
一个比林家有钱的男人。
商人在大舜国一直处于底层,然而这位于首富却以堪比朝廷金库的财力,帮朝廷修路,为此曾被当今圣上以国宴邀请。
还开辟了通往多国的陆上和海上商路,赚了异国人的不少钱。
谁能想到他曾经是一个流浪到林家门口的乞丐呢?
林瑞枝只是想不通,她曾经给他的钱不是让他去考状元的吗?
他竟然把那笔钱当做第一桶金,如今搞得比她还有钱。
骗子!
林瑞枝不甘的同时,对于知千恩万谢的流民还雪上加霜的议论上了:
——“同样是有钱,于首富跟林朝霖简直是天上地下。”
——“对,活该他林朝霖上断头台。”
——“林朝霖全家不得好死。”
林瑞枝装作没听到这些尖酸的指责之语,把最后一块馒头屑咽下,从于家手下接过干粮,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她起身,伴着流民,转身离开。
到了伊州,她果然在于府前领到了不少干粮。
离开伊州,流民死的死散的散,林瑞枝走着走着,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某天天降大雨,她躲进一处危崖下的山洞,掏出剩得不多的干粮,正打算吃。
刚咬了几口,不期然听到身后一声干哑的响声。
她被吓了一跳,果子掉了满地。
身后爬出一个伤痕累累的人物,浑身是血,宛若从地狱逃生出来的恶鬼。
“小姑娘!”恶鬼干瘪着声音说,“喂我吃些东西如何?”
林瑞枝怔怔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满怀戒备地走了过去。
她把干粮掰碎去喂他,那恶鬼却因长时间滴水未进,喉咙干涉到咽不下去。
林瑞枝只能随便接了些雨水,从恶鬼干裂的唇角一滴滴灌进去。灌得差不多了,干脆用剩余的雨水把恶鬼脸上的血污洗干净。
面容洗净,手底下出现一张她熟悉的脸。
真是巧了!
这不是尹阔尹大将军嘛?
林瑞枝一看到这张脸就想哭,于是当场就哭出来了。
“吓到你了?”尹阔并没有认出林瑞枝,“抱歉!”
林瑞枝这么大个人,当然不是被吓哭的。
这一哭就说来话长了。
尤记得那年,她七岁,尹阔十七岁。
那天的天空很蓝,风儿很柔,她把一个钱袋子塞进少年的怀里,声音端得是天真无邪:“哥哥你去考状元吧。你这么好的人考上状元的话,天下百姓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少年笑了笑,问:“如果哥哥考上状元,瑞枝想要什么?”
她红着脸说:“要哥哥娶我。”
少年的眉骨凸出,本是不善的面相,笑起来却格外温润:“瑞枝还小,等瑞枝长大了还想嫁我,我必定回来娶你。”
她甜甜地答:“我会一直等着哥哥的!”
少年揣着银两,只身北上,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她听说少年参军,保家卫国去了。
再后来,尹阔当上了将军,累累功勋,成了全民英雄。
但没有回去娶她!
甚至没给她送一封信。
十四岁那年,听闻尹将军要尚公主。
等了七年的林瑞枝剪短了及腰的长发,在她爹爹欣慰的目光中,终于决定不等了。
骗子,都是骗子。
林瑞枝一边闷着气一边掰碎干粮,一粒粒喂给尹阔。
跟七岁那年相比,林瑞枝已经变了大样,又因为一路上风餐露宿,如今站在尹阔面前的人,实在让人联想不到曾经那个七岁的小女孩。
尹阔的五官却没怎么变,依然锋利,俊朗。
林瑞枝又去接了一些雨水,不管雨水脏不脏,一股脑把尹阔身上的血污洗净,接而看到尹阔身上那一条条狰狞的伤疤。
“疼不疼啊?”
不问还好,一问才发现她声音发颤,听着跟哭似的。
尹阔摇摇头:“不疼,你别哭。”
呵,谁会为一个骗子流泪!
尹阔半死不活,林瑞枝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七天七夜。
大雨下个不停,她冒着雨到山林中去寻草药,回来后给尹阔止血,敷伤。仅剩的干粮她一点也没动,全部掰碎了给尹阔吃。
尹阔嘴上说着不疼,却因为伤重而断断续续晕过去很多次。很多次林瑞枝喊不醒他,搞得她一度以为他死了,被吓哭十来回。
天亮了又黑,持续了七天的时间,尹阔熬过来了,也能跟林瑞枝说几句话了。
他问:“小姑娘,你怎么会成为流民?”
林瑞枝撒谎说:“家乡蝗灾,庄稼全被吃没了。”
“朝廷没有赈灾?”
“不知道,我们没分到粮食。”
尹阔沉吟一会儿,突然伸手拉住林瑞枝,然后,双手紧握。
“小姑娘,未来会好的,相信我,我们大舜未来会好的。”他咬牙承诺,“总有一天,边境再无战乱,朝廷上下再无昏官,百姓的谷仓里一定会有余粮。”
林瑞枝只叹了口气,说:“我相信你。”
第八天,来接将军的人马总算到了。
尹阔问她:“小姑娘,要不要跟我?”
林瑞枝在一瞬间产生跟他相认的冲动,想告诉他她叫林瑞枝,是当年那个崇拜他,跟在他身后叫大哥哥的小丫头。
但这股冲动才一抬头,就及时被按了下去。
算了,她这个罪名连累太多人了,尹阔的处境看上去也很艰难的样子。
算了算了,尹大将军还不一定记得曾经那个小女孩呢。
尹阔修整好伤口要到边境去,与京城的方向背道而驰。边境苦,他也不忍心把小姑娘带过去。
林瑞枝怕他困于救命之恩,就干脆提要求:“您方便的话,给我一些银两和干粮,足够走到京城就行了。”
尹阔沉思片刻,半晌说:“好。”
想想又觉得不妥,便差了一个手下送她。
分别的时候,林瑞枝目送尹阔骑上马。
她眼睛发着光,对尹阔说:“将军,等天下太平那天,你也要平安回来喔。”
尹阔笑了笑,承诺道:“好!”
尹阔差给她的人是他手下的将士,赶了五天的路就把她送到了京城。
小将士必须得赶回边境去,因为将军的行踪暴露,随时可能被敌军暗杀。
林瑞枝送别了小将士,转身进了京城。
她要去找关三思。
她只能找关三思!
关三思因为父亲是罪臣,被下令三代不能入朝为官。他很有才华,写诗极妙,曾以一百两一首诗的高价卖诗给林瑞枝,然后揣着卖诗的银两做浪荡的侠客去了。
他曾求娶林瑞枝,可林朝霖顾忌他的身份拒了。
如今倒好,她成了逃犯,两人总算门当户对,倒要看关三思会不会嫌弃她了。
如今的关三思已成了大舜的红人,所过之处皆是佳话。
想打听一个国民偶像的行踪并不难。
京城,天子脚下,林瑞枝这个逃狱罪犯打算进城去见见世面。
她混进京城后用尹阔给的钱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穿进繁华的街道。
还没打听出关三思在哪混,却听说有人要被砍头。
林瑞枝一听到砍头就想起家人,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听到被砍头的主人公后,她更不舒服了。
——“宁北,那个大刺客要被砍头了。”
——“宁北不是那个只身入敌国皇宫刺杀敌国皇帝后成功身退的大英雄吗?为什么要砍他的头?”
林瑞枝当场僵在原地。
不会吧不会吧,宁北不会是被林瑞枝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连累,成了下一个秦寒吧?
“哎......他刺杀了圣上亲弟镇安王......”
林瑞枝挤进了行刑现场,看到了阔别五年的宁北。
宁北脸上长满了胡茬,虽跪得笔直,但目光空洞。头未落地,人却好像已经死了,满身裹着阴沉沉的绝望。
林瑞枝的眼一阵灼热,泪水夺眶而出。
这哪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宁北这位少年,与她相交甚深。
那年宁北路过安州,她十四岁,才剪了齐腰长发。
少年束高马尾,意气风发,仗剑走天涯许久,总是风尘仆仆。
他曾就调笑着问:“不知林小姐需不需要一个上门女婿?”
少女骂他轻浮:“本小姐未来的夫婿是状元郎,你是状元吗?”
少年沉思片刻,有些犹疑地笑了。
“那我就上京去给你考个状元,到时候你可得嫁喔。”
“那我就恭候着你的八抬大轿了。”
少年一走,再没回来。
后来,听说一个叫宁北的少年潜进敌国皇宫,将敌国皇帝给杀了,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刺客。
再后来,大刺客隐退,世上再没有他的消息。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反正没回来娶林瑞枝。
都是骗子!
一别五年,如今再见,却是在这种地方。
林瑞枝抬起双手捂着脸,颤抖的双唇死死咬住虎口。
人群很寂静,台上那个年轻人曾被当成英雄,如今上了断头台,要被斩了。
林瑞枝哭得双眼模糊,已经看不清台上的人了。她只能死死的咬住自己,才能遏制住冲上前的冲动。
行刑官举起了刀......
林瑞枝捂住了眼,无能为力的绝望。
虽然他没有如约回去娶她......
砍刀逼近......
“宁......”
砍刀落下,人头落地。
林瑞枝救不了他,最后便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全。
宁北,一个于万余敌军中杀出来的大舜英雄,最终死在了自家人的砍刀下。
最后没人敢上前认领尸体,弃于乱葬岗。
林瑞枝糊着满脸泪,奔跑在大街上,浑身冰凉。
她四处询问乱葬岗在哪?
宁北在哪?
就在那时,她看见了付正为。
御街上,百姓跪了一地。
付正为帽插官花,身穿红袍,于高大的白色骏马之上,接受万民朝贺。
状元郎?
付正为是今年的状元郎?
她林瑞枝接济无数,终于有人考上了状元。
这状元还是付正为。
跟其他的少年不同,她与付正为是确确实实定下了终身的。
林瑞枝怕他像其他少年一样有去无回,曾反对他去考状元。
可付正为对权力似乎有一种执念,偏要去。
分别的时候,她对付正为说:“无论考没考上都要回来,考上了就八抬大轿娶我,没考上就来做林家的上门女婿。”
热恋中的少年温润着答:“好!”
此刻的林瑞枝低入尘埃,仰望着马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半晌,她擦干眼泪,在滔天的热闹中退出了人潮。
她决定当夜离开京城,因为付正为考上了状元,她必须得离开京城。
她不能连累他,他不能成为下一个秦寒。
在离开之前,她先到传说中关三思最喜欢光顾的酒楼,斗胆给关三思留了信。
——天涯路远,望有缘再见。
然后她冒雨爬上了乱葬岗,在满山的尸体当中找了一夜才把宁北的尸身找全。
她将宁北的尸体拖出来,趁着雨后的土地松软,一边哭一边徒手刨了一个坑,然后把宁北葬了。
做完一切,她正要冒雨离开,付正为却上了乱葬岗,于宁北的墓前,找到了她。
“瑞枝。”状元郎看她的眸光清澈,盛满了真切的爱意,“我今天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找我?”
爱意那么真,把正要离开的林瑞枝溺了进去。
付正为即使知道林家的事,也坚定要娶她。
“我答应过你的,高中状元就娶你。”
“可我......”
“没关系,不管你是林家小姐还是逃狱的罪犯,我都会娶你。我会帮你翻案,还你清白,然后我们好好过一辈子。”
少女一路流浪,心上满载沧桑。
听到少年如此坚定的承诺,怎会不动心?
那就......嫁吧。
因为林瑞枝的身份,婚礼从简。
那天,洞房里红烛摇曳,映衬着少女红彤彤的脸。
林瑞枝本就美得远近闻名,即使如今沧桑了些,也不掩其五官姿色。
举起交杯酒时,状元郎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女子,眸光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终是一闪而过,林瑞枝并没有在意。
她没有一丝怀疑,将交杯酒一饮而下。
接而,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夫君!”
话音刚落,少年在摇曳的红烛中,潸然泪下。
“瑞枝,对不起!”
林瑞枝不懂,笑问:“什么?”
然而伴着话出口的,还有从喉咙深处涌出来的血。
林瑞枝:“......”
自古深情留不住啊......
林瑞枝倒在了状元郎的怀中。
状元郎抱着呼吸逐渐涣散的人,哭得悲苦异常。
“对不起瑞枝,我爱你,可是我不能自毁前程。”
从他喃喃的话语中,她总算死明白了。
——状元郎在夸官那天就看见了她,同时也知道她已是罪人之身。
通敌叛国,如今舜国最不可饶恕的罪名。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秦寒。
所以一杯毒酒,解决得彻彻底底的。
还能在弄死她之后假惺惺地哭得声嘶力竭,断续道:“我已经实现我们之间的承诺了,我中了状元,也娶了你,即使你死了也是我的妻。瑞枝,我答应你,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林瑞枝的七窍流血,感到无力至极。
她下辈子再也不嫁状元了。
意识涣散,弥留之际,她听到状元的哭声停了,还有兵器乒乓作响的声音。
有人闯进了新房,还有利剑长啸。
兵器斗争的声音吵得林瑞枝耳朵疼。
咽气之前,她被人紧抱进怀里。那人也在哭,还一边哭一边给她擦拭从七窍流出来的血。
“瑞枝。”那人嘶喊着叫她的名字,“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被抱了起来。
老天在最后还是眷顾了她一下,令她这个被毒杀的人,刹那间回光返照。
她勉力睁开眼,看到了关三思。
她不禁笑了一下,问:“你的诗卖出去了吗?”
少年哽咽着答:“卖不出去了,世上只有林小姐愿意买我的诗。”
林瑞枝心想:骗谁啊?大舜上下,谁不知道关三思的诗千金难求。
关三思说:“瑞枝,我总算可以带你走了。”
他曾经做梦都想把林瑞枝栓在腰上,然后带着她去四处流浪。
他求着:“你别闭眼好不好?”
“好!”林瑞枝气若游丝地骗他,“你是罪臣之子,我是越狱犯,如今我们总算般配了。”
“是,反正皇上不让我考状元,我就永远做个罪臣之子,带着你浪迹天涯。”
关三思说着话,却是泣不成声。
死亡之前记忆回溯,林瑞枝抬头看着少年的下巴轮廓,就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摆摊卖诗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关三思。”
“你写的诗真的值一百两?”
“值。”
“那你先拿来我看看。”
“不行,出钱了才能看。”
少女觉得好笑,叫下人拿出一百两放到他面前。
少年把一首诗展开来,递给她。
少女看后,笑得明媚。
“你手上有多少,我全买了。”
记忆戛然而止,林瑞枝靠在关三思哭得发颤的胸腔上,听着他崩溃的哭声。
少年,别哭。
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到海晏河清那天。
到时候,所有冤屈都能沉冤得雪,再来我葬着的地方,洒上一杯薄酒。
本小姐就先走一步啦!
直到彻底气绝,她才知道人死后在两个时辰内还能听到人声。
她听到少年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哭得悲恸,像个孩子。
两个时辰后,她的听觉也被剥夺,与这个世界彻底断绝。
她以为会见到自己的爹爹,也会看到宁北。
她琢磨着该怎么给爹爹道歉,还要盘问宁北为什么没回去娶她。
但她谁也没看到。
很快,她才被剥夺去的感官又活了过来,开始感到一丝冷。
然后,听到了风声。
再然后,闻到了一股复杂的臭味。
还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喂,警察局吗,我报警,伴山首府这有人扔死小孩。”
这声音跟她死前听到的别无二致,不是关三思又是谁?
关三思还没哭够?
也不是心疼他,主要是他吵到她的黄泉路了!
她动了动眉,不悦地睁开眼。
便看到了有些别致的关三思。
——剪了一头短发的少年在寒风中看着垃圾桶里、刚才试探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呼吸迹象的小孩睁开了眼。
“啪!”手机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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