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上)

小说:[西楚]霸王无独 作者:放鸽子
    百废待兴, 诸事待决。

    包括范增自己在内,群臣皆以为这位年事已高的丞相,至多再撑个一两年就得撒手人寰。

    却不想十年过去, 这年近八十的范丞相竟还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仍占着丞相的位置。

    有这位陛下的亚父在, 除那位以大将军之功得封皇后的吕奉先外, 臣属中自是无人越得过他。

    范增哪里不知,自己被一干同僚背地里骂着老不死。

    他亦自知年高, 三番四次曾考虑过,只等时机成熟, 就彻彻底底地退下来颐养天年, 而活了这么长时日,亲手迎来这太平盛世,亦足以令他有朝一日、含笑九泉。

    偏偏他眼巴巴等的时机, 却总未来。

    这日朝中就修筑沟通南北之运河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项羽一时间犹豫不决,范增亦是思绪未定, 索性一散朝, 就拐了个弯儿, 径直去奉贤殿找皇后问政了。

    因着吕布的特殊身份虽是皇后,却兼大将军之事早朝时不再有站在队列最前的大将军, 陛下身边却添了一把皇椅。

    只是十天里得有个七八天,那张椅子都是空着的。

    对皇后鲜少赴早朝议政的举动,臣子间自不乏猜测。

    其中得认可最多的猜想,自是这位吕奇士虽高居后位,帝后亦极恩爱, 却始终知进退,晓避嫌。

    又因项氏一族中人才济济,那位过继来的太子的表现可圈可点,局势趋于稳定

    群臣对后宫始终无人、仅有皇后一人的局面,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上一位对此指手画脚、大肆批判的官员的下场,可还历历在目。

    那时皇后闻言,仅是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陛下却是勃然大怒。

    幸有皇后及时劝阻,未伤那人性命,却仍被怒不可遏的陛下发配到极南地去做官,与被绝了仕途毫无区别。

    那人本不过是为哗众取宠,自不愿去南地送命,遂灰溜溜地辞官而去,自此再无消息。

    有此前车之鉴,后人哪敢再犯

    陛下心甘情愿与之共享江山,又哪容得旁人置喙。

    须知这位吕姓皇后,可是昔日亲自带兵冲锋陷阵、杀得血流成河、建功无数、以贤名著称的吕大将军。

    偏这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正是同样威震四海、勇猛凶悍的皇帝陛下的那片龙之逆鳞。

    胆敢触逆鳞者,自是必死无疑。

    吕布哪里知晓,自己不过是懒得早起去听一群文官唠叨,就落得这般离谱猜测。

    而急匆匆去寻皇后问政的范增,也不幸扑了个空据卫兵言,皇后老早就出了奉贤殿,往兵营去了。

    吕布仍虚领大将军一职,偶尔心血来潮,便去兵营训练一番兵士,活动活动自个儿筋骨。

    对此行踪,范增暗道不巧,却也不意外,遂往兵营去了。

    然而当他赶到军营,却仍未找着人,道已往其义兄韩信的府上去了。

    皇后向来与这位韩大将军虽非手足、却胜似手足。

    范增虽白跑了两趟,亦不觉意外,遂马不停蹄地朝韩府去了。

    韩大将军这日正逢休沐,不必去军营训练兵士,便忙着修撰兵书,作为消遣。

    对国舅这一喜好,项羽自是甫一自吕布口中听闻,即派人予以了大力支持。

    有一干文吏辅佐,帮着筛选搜集,韩信于编撰上的进程更是一日千里,深感如鱼得水。

    他不愿似钟离眜、龙且等楚将般离京述职,实在是十年前那一仗彻底打出了大楚的威风,使一度最为强横的匈奴就此灰飞烟灭,余下各族自是闻风丧胆,纷纷臣服。

    不但每年派人进大量贡品,还派来质子进京,深恐大楚雄师的铁蹄。

    而项羽亦知连年战乱、民生疾苦,无意穷兵黩武,遂暂歇了征战的步伐,解散了六成兵势,还卒于农耕。

    既再无夷族胆敢犯边,将军自得了闲置。

    天下太平,二三十年内怕都无仗可打,就算去了,也不过似在京中时练兵和修撰书籍罢了。

    只是这样的闲置,却不似十五年前那叫韩信心灰意冷的闲置,反叫他心满意足。

    促使韩信留下的原因,自还有更为紧要的一个他着实放心不下骤然做了皇后的贤弟,唯恐以贤弟的耿直脾性,或会在陛下手里受委屈。

    然而整整十年下来,距帝后最近的韩信如何不知,帝后间虽看似不乏鸡飞狗跳的拳打脚踢,但大多是贤弟玩闹般主动掀起事端。

    陛下是甘之如饴,贤弟委屈一点没受,他起初还提心吊胆、后是不可思议,渐渐的,也就安下心来了。

    范增到了韩信府上,与这位虽无人明言、却是众所周知的国舅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平心静气下来。

    他望着谈吐不凡、智略逸群的这位韩大将军,不禁感叹当初未曾反对陛下纳后实在明智。

    他虽老了,却未糊涂,还依稀记得韩信曾因投楚军数年、始终不受重用而离营去。

    还得亏了奉先当机立断,当场骑上陛下的踏雪乌骓去追,才将这位不得了的将才给带了回来。

    幸好以奉先为后否则岂能真正留下那般大胆心细、文武兼备、却不慕功名的奇才奉先,又哪会有其义兄韩信毫无保留的输诚纳忠

    范增思及此处,不禁感慨万千。

    在韩信看来,修筑运河虽有千秋万代之功、却极劳民伤财,以大楚如今欣欣向荣、却尚未迎来鼎盛的局面,并不宜操之过急。

    与其急着修建运河,倒不如派人走西域。

    自那一仗打溃了匈奴,也彻底打出了大楚的威风,现大楚子民于西域、北疆行走,再非十年前的处处凶险。

    既敢往外域走、行商的寻常商贾多了,何不派官员前去走通,正式开辟出一条商道来

    听了韩信的提议后,范增若有所思,亦在韩府里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告辞。

    韩信起身相送受拒后,目送范增背影,悄然舒了口气。

    他重新坐回矮桌旁,毫不犹豫地轻叩了五下。

    第五下刚叩完,屏风后就走出来一道修长高挺的身影,如释重负道“这唠叨老儿,可算是走了”

    在屏风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吕布,一脸心有余悸。

    得亏老子机灵,得侍卫通报后,就及时躲到了便宜老哥府上,转叫便宜老哥去应付这八十岁的唠叨鬼

    他哪儿知晓,自己不过是松口了几回,这范老头儿就不得了了,成日净拿些朝廷政务、国家大事来叨扰他

    若是行兵打仗也就罢了,怎他娘的修个水坝运河甚么的,也得叫他开动这倒霉脑瓜子陈狐狸那帮子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还有那个叫萧何的,别以为他不知道,可那史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此人在刘耗子手底下时废寝忘食、忒地勤快。

    怎到了憨子手底下,就落得能懒则懒、非得踹一下才知动一下了

    韩信好笑道“贤弟躲得过这一时,终是要被范丞相寻着的。”

    跑得了皇后,却跑不了殿。

    “那臭老头儿,记性却忒得好”

    吕布如何不知这道理

    他发着牢骚,一屁股坐到韩信身边,没坐直多久,就软趴趴地半躺下去,面色厌厌。

    若非这老头儿忠心耿耿那劲儿,叫他忍不住总想起姓陈的那唠叨鬼,他堂堂吕侯后又哪需这般窝囊小心地躲着,早恶声恶气叫人闭嘴了

    想到这茬,吕布就越发觉得满头是包。

    直娘贼哦,他只晓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怎这皇后做来,却他娘的啥都得管,居然还不比做大将军时清闲

    按理说憨子后宫里空空荡荡的,就他个光杆司令,总该他享受成日游离懒散,无所事事的好日子的。

    连他不乐意四更起来去赴那早朝,老赖着翘掉,那憨子也从来不敢拘束他。

    结果在范老头儿为首的臣子们眼里,却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不分巨细、无关大小,最后全朝他这奔来了

    起初几回,吕布还耐着性子敷衍敷衍,动动脑子应付一二。

    次数一多他变得空前警惕,但凡一听风声,便直接躲出去了。

    听着贤弟的诸多抱怨,韩信却是见多不怪,赫然不是头回帮着打发诸如范增的臣子。

    他给自己跟贤弟斟了盏茶,气定神闲地重新捧起书,只在沉浸于书海前,随口询道贤弟可要与愚兄一同用晚膳”

    吕布张嘴就要应下,门外便传来一道低沉声音抢先应道“不必。”

    二人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那入门而来的,自然便是身着便服、照旧来韩信府里寻皇后的楚帝项羽。

    面对眸如鹰隼、气势威武的帝王,韩信面色却是淡定如常,作势要起身行礼。

    果不其然的是,他才刚起身,就已被项羽以目光所制止了。

    “不必多礼,”项羽看了眼韩信后,便重将目光投到心爱的皇后身上“奉先。”

    原本懒洋洋半躺着的吕布,不知何时已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又慢吞吞地踱到憨子身边,睨道“忙完了”

    “嗯。”项羽眸光柔和地轻应,神情自然地攥住他一手“回去了。”

    对楚帝的率先挑衅,堂堂皇后自是得不甘示弱地反攥回去。

    望着帝后执手并肩而去的亲近背影,韩信无声轻哂一下,嘴角带上一抹不自察的温和笑意,继续俯首修撰兵籍了。

    这十年下来,他已修好整整八篇。这封卷用的第九篇,亦是他最为重视的一篇,名为楚帝篇。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下和番外二都是平安夜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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