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过后, 吕布正准备与便宜老哥一道离开,却被项羽给留下了。
项羽神容冷肃,重瞳眸光深沉,乍一眼瞧去威严极盛, 颇能唬人。
连韩信陈平具是心中微凛, 不敢多问, 更遑论是其他已然额尖冒汗的臣子了。
群臣退下后, 独留在殿中的吕布疏懒抱着臂,薄唇紧抿着,投去暗藏警惕的一瞥。
上回这憨帝作出这副情态, 还是下一刻猛然暴起, 将他的那回
对于吕布明显的警戒姿态,项羽并未察觉。
他似在思索着什么, 久久未真正开口。
就在吕布等得快不耐烦, 要质问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时, 项羽忽若无其事地征求道“朕观奉先那义兄满腹筹谋, 才略过人,不若留他镇守咸阳,再由朕御驾亲征,亲自收复巴蜀”
吕布哪怕是个傻子,这会儿也能轻易品出这憨子的真实意图。
对项羽这通胡言乱语, 他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声喊道“陛下, 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江山都还没坐热, 就急着到外头溜达去了
也不怕叫宵小趁机将老窝一下端了
每想着憨子这胡乱霍霍的偌大家业, 都有他堂堂吕温侯的汗马功劳, 吕布就忍不住心疼不已。
这贵族出身的憨货, 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项羽面色不改,眸光却明显一蔫。
面对心如铁石的爱将,他罕有地微微垂首,轻叹道“奉先此言差矣。”
吕布微眯着眼,一脸你还敢驴老子的表情,摆明不信。
项羽此念听似突发奇想,实则思虑已久自与韩信那场夜谈过后,亲身体会出对方不凡之处时,他便萌生了这份心思。
随着吕韩二人将整兵西去的时日愈发接近,项羽亦愈发焦虑起来。
理智上虽知晓,自对方于那日被他追回后,应不至于一等刘耗子的大仇得报,即抛下一切,再度远走高飞。
可奉先素来不按常理行事,若一时心血来潮,往巴蜀那深山老林一躲,他又如何能轻易寻到
项羽默然看向目露怀疑的吕布,半晌忽垂了眸,沉声道“天下可失君,朕不可失君。”
吕布冷不防被这感情真挚的怪话贯入耳中,不禁皱了皱眉,又僵硬地板起了脸,瞪了眼神色平静的项羽。
他娘的,这憨帝平日瞅着沉默寡言,怎蓦然冒出一嘴的甜言蜜语,竟比老子当年还来得娴熟几分
吕布暗恼道这憨子怕是想着有他在背后擦屁股,凡事皆这般有恃无恐不论一身得天独厚的怪力也罢,难得开窍的榆木脑袋也罢,就似故意一般不往正道上使,而全往他身上招呼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气得哼了一声。
这憨帝好日子过多了,压根不知心疼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成天就不知道消停,净想着些昏招,本就叫他难以放心
若不看紧点,憨子自个儿吃亏也就罢了,偏僻连带着损失最重的,却是他付出诸多心力的整个天下,那哪还得了
况且这憨帝虽登了基,披了龙袍,却只是外貌唬人,里头仍是处处离不得自己的傻模傻样。
在心里将项羽的一众缺点肆意点评一阵后,吕布不自在地拧了拧眉。
罢了,这憨子,倒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旁的不说,至少待他出手极阔绰大方轻则由他自去挑选宝物,重则由他此次出征时、可支配全关中地区的粮草与精锐兵员。
更别提虽是不安好心,但也的确想叫他做那大权在握的丞相的。
吕布的思绪越飞越远,忽对上项羽那灼灼目光,不禁心虚地别了开去。
这憨子成日闲得无事,净操些无用的心
他堂堂吕温侯顶天立地,又非是刘耗子那等没心没肺的无耻之徒,哪儿会干得出卷走数十万精兵一走了之的缺德事儿
单为了看紧这败家子,省得把他心血给一阵子败光了,他都得早些回来
吕布乱七八糟地想着,面色变幻莫测,尽叫认真凝视他的项羽纳入眼中。
项羽眸中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忽唇角淡淡一扬,微不可察地笑了。
那抹浅淡笑意转瞬即逝,吕布这会儿脑袋里正乱着,哪儿会注意到这点。
项羽微垂了眸,淡然道“时辰不早了,奉先明日拔营出征,歇息去吧。”
言罢转身,只才行出数步,又驻足补充了句“此次西征巴蜀二郡,朕已命人将兵粮供应给足,兵员亦尽由韩信挑出精锐奉先亦当知晓,咸阳背后,尚有蛮夷啸聚、蠢蠢欲动。”
他不过灵光一闪下的随口一提,吕布闻言,却结结实实地愣住。
蛮夷啸聚
蛮夷
慢着
本一片放空的脑海里,忽劈开道道闪电,落下轰轰阵雷
直娘贼哦,他怎从憨帝处得了这要命憨气,以至于目盲至此
吕布眼前一黑,几气得捶胸顿足
先前且不论,眼下时机再成熟不过,他却跑了趟下邳,又去了趟淮阴,怎偏偏未想起去五原郡瞅一眼
吕布目露懊恼,项羽顿觉疑惑,却想不明白是因何缘故,唯道“攸关国都危亡,不容有失,还望奉先速克巴蜀,早日班师凯旋。”
吕布眼珠子一转,竟是毫不犹豫地应了“定不负陛下重托”
甭管那天杀的冒顿是否已宰了亲爹头曼,登上首领之位。
一待他收拾了刘耗子,便只剩下混吃混喝,无所事事的颐养天年的日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冒顿名头还不响亮,趁早将这没少为害他父老乡亲的混账奸物,来个大卸八块
项羽破天荒于言语上示弱一回,面上且绷着,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不料吕布信以为真不说,还一口应下,且神态间毫无勉强。
顿叫项羽松了口气。
但对于渐知爱将脾性的他而言,暗觉欢喜之余,又难免生出些不安。
奉先岂会应承得这般痛快
殊不知吕布经项羽这一提醒,当真盯上了那将来为祸甚大的冒顿。
对匈奴这等连始皇帝也根除不得的祸患,在其势弱时,就当干净利落地棒打落水狗,能要他命就要他命
相比起仅是遭他迁怒的刘邦这只耗子,匈奴那帮穷凶极恶的豺豹,才更叫他深恨入骨。
若非此刻西征巴蜀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吕布几恨不得先奔北边去,将那死后还危害他老家几百年的狗冒顿给宰了
他满脑子都琢磨着等于巴蜀凯旋后,该如何劝这憨子出兵、好抢占先机,主动强攻那匈奴势力。
为此绞尽脑汁,他已是不易,又哪曾想会因方才答应得过于爽快,反倒惹得项羽有些疑神疑鬼。
二人心思全然不在一条线上,目的倒是痛快地达成了一致。
因难得在心里揣多了事,翌日一早,一晚上辗转反侧,老翻来覆去地想起项憨子那张蔫巴巴的面孔的吕布,竟是片刻也未睡着。
时辰一到,他再觉困倦,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来到军营,预备与韩信一道整军开拔。
韩信一见吕布模样,当场就愣住了。
他惊讶地打量着眼下泛着乌青,不时打个打哈欠的贤弟,猛然意识到这好似还是头回见着精力旺盛的对方露出这等萎靡模样,不禁深感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心刚起,即被对吕布的关怀给彻底盖了过去。
见贤弟神情漠然,反应缓慢,韩信索性将军务大包大揽,贴心地接过了大部分当由主将做的活计。
吕布乐得轻松既那刘耗子还不再跟前,轮不到他亲自动手,那些麻烦事能有得力人代劳,他哪儿还有不乐意的
次将韩信为躲懒的主将贤弟,是心甘情愿地忙前忙后。
末将李坐车,自也不可能逃掉几乎就在他被调至军中,随军西进的当日,就被使唤得脚不沾地,头痛欲裂。
而在这支西伐楚军出师之前,楚帝项羽亲临大营,却未寻爱将吕布,而阴唤了韩信来。
韩信忽闻陛下亲至,虽不知缘由,却是本能一凛,赶紧放下手头军务,匆匆赶来大营。
一得通传,韩信轻轻掀帘,安静趋入时,背光而立的项羽已捕捉到他的脚步声,漠然道“朕来此,唯为一重托。”
韩信微怔,下意识道“还请陛下安心,此役我大楚尽出精锐,粮草充裕,攻区区一只刘耗子,必是摧枯拉朽,手到擒来。”
这话叫外人听来,只会觉他极狂妄。
但不论是说这话的韩信,或是听这话的项羽,却都知晓这是信心十足的实话实说。
项羽蹙了蹙眉,淡淡道“朕非因此事而来。”
韩信一愣,正要问询,项羽已继续说道“奉先刚烈血性,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常有孤身深入,后援难至之举”
说到这,项羽微一顿,韩信目露了然,已顺着话接道“臣必将倾尽全力,规劝贤弟。”
孰料这话一出,项羽却不满意了。
他眉头紧锁,沉声反问道“朕何时那般说过”
韩信双眼睁大,难得被问得一头雾水。
若非此意,又还能是何意
只听威仪深重的楚帝,沉而有力道“奉先骁勇无双,且主将亲身冲阵,亦有益士气,缘何阻他”
韩信“”
素来寡言的楚帝,这回却还未讲完,只稍微和缓了语气,不疾不徐道“以你之能,必能稳坐中军,操控局中阵势,切记将他护得周全。”
韩信眼皮一阵狂跳。
然碍于楚帝那双不怒而威的重瞳所摄,他腹中纵有万千劝谏,也只能勉强忍下,将心一横,应道“臣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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