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军至汉中, 位于成都王城中的刘邦才得了军报,当场大惊失色。
项藉匹夫那皇位还未坐热,竟就惦记起他来了
刘邦原还抱着巴蜀山路崎岖难行、又是诸侯眼中穷乡僻壤、项藉许是三年五载都腾不出手来对付他的侥幸。
毕竟他身处其中, 又托萧何曾阅览秦官户籍册子的福, 才知晓此地堪称得天独厚, 甚是富庶。但于诸侯眼中,仍是秦治前的破落地, 不值一提。
哪曾想那竖子才登基二月不足,楚军就气势汹汹地朝他这挺进了
刘邦那日败守蜀中, 从头整兵,在萧何的倾力辅佐下, 至今也不过蓄了十万部曲。
十万从未真正对敌过的新兵蛋子,怎会是身经百战曾百胜的楚军精锐的对手
刘邦急得嘴生燎泡, 赶紧召一干亲信前来。
他将危急情况一告知,诸人具都面露震惊,旋即神色颓然, 不由长叹一声, 皆是默默无语。
刘邦左看右看, 都只见萎靡绝望之色, 愈发感到绝望。
他若真无求活之心, 早拿剑一抹脖子去了, 又岂会将亲信召来密议
就在这时, 刘邦忽察唯萧何面色沉静, 似是胸有成竹, 心中不由燃起一线希望来。
“丞相, ”刘邦面露殷切, 主动问计道“为之奈何”
叫刘邦失望的是, 萧何经他一唤,似是忽然清醒过来,苦哂道“臣不知。”
“哎”
刘邦重重一叹。
接下来,他似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大得足够叫身边人听得一清二楚“天下难道就无那绝顶聪明的智士,能替我解了这要命的危局吗若真能有这么个人来,我实在愿意将这巴蜀二分,与他做兄弟共享啊”
最初他这么说时,是张良挺身而出;他再次这般说时,是郦食其站了出来,提出纵横捭阖,联合诸侯反楚的妙计;后他还这般说时,则是随何自动请缨,前往咸阳说那大司马周殷
但曾屡试不爽的这一招,终于不奏效了。
刘邦这段自语后,良久,室内仍是一片死寂。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莫说站出来了,就连喘气声都刻意放轻几分,似恐被刘邦点着。
刘邦苦笑道“罢了,诸位各自先回罢丞相留步。”
萧何神色漠然,正准备随众人退出时,忽被叫住,却丝毫不觉惊讶,由着仆从带领,来到了刘邦所在的内室。
刘邦此时不再掩饰脸色,阴云密布,眸光冷鸷。
当萧何入内时,他稍缓和几分,亲自起身,领萧何入座。
等萧何一坐下,刘邦即迫不及待地再问道“丞相当真也无计可施了”
他实在不愿相信,曾于那场凶险万分的咸阳宫宴后,能及时提出他退居巴蜀这一救命方案的智囊萧何,竟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萧何苦笑道“凭臣下那粗浅谋略,面临如此困局,确已黔驴技穷了。”
巴蜀的确易守难攻,但当项羽倾尽关中之粮,派出数倍于蜀兵的楚军精锐,自汉中涌入巴蜀在各方各面的绝对压制下,哪还有甚么困难可言
楚军的决心一目了然,那是宁愿伤些小筋断些小骨,也必须将这位居巴蜀的大患的给除了。
且当楚军进入巴蜀后,面对这与秦前的局面截然不同的富庶土地,更不可能容忍刘邦在此逍遥坐大。
一听萧何当真也无计可施,刘邦实在又气又急,当场就是对那害他至此地步的项藉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萧何眉头也不皱地听着,半晌,忽想到什么,提议道“大王若想于楚军铁蹄下保住基业,那纵使兵仙在世,在此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是痴心妄想。但大王若只想保住身家性命,应是不难。”
刘邦一听这话,哪里不知萧何意思。
这是示意他抛下一切,由东南侧小路遁逃,再经那水路过中原。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最后怕是只能藏身到偏远南地,靠从巴蜀带走的财物,寻一地安居,倒也能过上寻常富家翁的日子。
刘邦面色一阵变幻,最后意兴阑珊地一挥手,撵默然无语的萧何回去“且容我斟酌一番。”
萧何淡然起身,恭敬行礼道“臣下先行告退。”
刘邦微眯着眼,无声送走萧何平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隐约觉得丞相好似有些不同于往常了。
只这危机十万火急,他来不及细忖萧何身上发生了甚么,只痛苦衡量是该趁早撇下这巴蜀基业往南边讨去,还是凭楚兵拼死一搏。
楚军此行统帅,主将为那项羽麾下最得倚重的骁将吕布,再是凭横扫魏赵二地、屡出奇计而名声大噪的副将韩信,最后还有赵地曾颇具贤名的智将李左车。
观他这处,主将自为他本人,副将为曹参,灌婴,骑将则为卢绾、刘贾
刘邦沉着脸,于脑海中快速将局势过了一遍,仍觉胜算渺茫。
他这几名将领固称得上不错,但能于骁勇善战的项藉麾下脱颖而出,深受器重的吕布几人,必然有胜过更为他熟悉的龙且、钟离眜、季布等楚将的本事。
攸关身家性命,哪怕有九成把握,刘邦都不可能放心,更遑论他对那几人除名头事迹外堪称一无所知,哪敢亲身犯险
但要让他在这种敌军未至,即作出被楚军威风吓破胆子,舍下一切朝南地逃窜的举动,他也绝技不愿。
于是刘邦思前想后,终定下先着人秘中收拾细软,备好车架与渡船,藏于王都密道与那河岸边。
不论那楚将是虚有其名,还是名副其实的厉害,他都得先有过交锋,再论后续如何,绝无不战而逃的道理。
若那楚军当真实力强悍,蜀军不是对手,他再带着几个心腹部下,沿事前准备的路逃到南边去应也不迟。
做好两手打算后,刘邦的心才彻底定了下来。
而楚军自入蜀以来,一路南下,竟是势如破竹,畅通无阻。
每至一处城池,韩信为防贤弟又一晃眼就跑没影儿了,都赶紧先打出降者不究的旗号,派人围城喊降。
此次出征,他还专程带上了去年于汉中俘下、被他收编为己用的那万余巴蜀青壮,每遇着需劝降的情况,都让他们以乡音去喊。
而这些人里,竟有不少人相互认识,或是有着亲属关系。
见经萧丞相那阵子强征入伍,之后就一去不返的自家亲戚朋友非但没缺胳膊短腿,竟都活蹦乱跳,甚至肤色红润,人还吃胖了几分
不少人都是又惊又喜,隔空以喊的方式问答了几句后,就干脆利落地降了。
横竖他们与那姓刘的劳什子汉王,本就无甚渊源,甚至还因头顶上莫名多了群动辄征兵征粮的外乡人而心存抱怨,哪儿会肯给刘邦卖命
原是担心这敌军暴戾,一旦投降恐会连现今境地都不如,但见熟悉的人安然无恙,日子竟还过得不错,于是再没甚么不放心的了。
而叛帜一举,韩信留下些人接手城池后,就带上此城原先那城守,再随意点上百来人,朝下一城池行去。
再多的喊话与许诺,也没有近在眼前的证据好使。
除一些个死心塌地要效忠刘汉,死抗到底的城池,被楚军大军压上,半日就强攻下来外,十之七八都即刻响应,向楚军举城投降。
哪怕是拼死顽抗的城池,韩信亦只将城守与其亲信部属处死,百姓悉数赦免。
此举一经传出,本就因秋毫无犯、还带回他们前阵子被俘的亲人而得了好名声的楚军,声望就更好了。
不出一月,楚军已然兵临成都城下。
对楚军自出师以来,即一路告捷,无一败绩之事,刘邦虽十分不快,但也不觉意外。
毕竟他治此地不长,又始终因对关外大局忧心忡忡,未来得及扎根肱骨,是以民心仅得表浅。
韩信领三十万大军吞于成都城外三里地,近水源的一处地方,便带上李左车,去主帐寻他贤弟去了。
吕布这时正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龙渊剑身,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憨子在他临走前,不由分说地将这柄勉强还算入得他眼的剑、又给强塞到他手里的那一幕。
虽不知那憨子作甚如此执着于将贴身佩剑赐予他反正白赠的剑,不要白不要。
吕布将那剑身擦得一尘不染的锃亮,才满意地还剑入鞘。
况且那憨子不知晓,他却知晓的是,自己届时拿这柄剑所手刃的,可是本要将那憨子逼至穷途末路、落得乌江自刎的刘耗子
自个儿得区区一把剑,却给人报了如此大仇,实在是太便宜那憨子了。
入鞘时清亮一声响,下一刻吕布耳朵一动,就捕捉到便宜老哥带那车轮子进来的动静了。
“坐。”
他大大咧咧地招呼道,自个儿先换了个最舒服的坐姿“韩兄与李将军因何事而来”
他坐得随意,莫说是熟悉贤弟脾性的韩信了,哪怕是先前还拘束正经些的李左车,也受此耳濡目染,举止上放松许多。
既帐中无旁人,三人便坐得歪七八扭,才正经议起了要事。
韩信率先问道“这一仗,贤弟想要甚么赢法”
在韩信眼里,此役赫然已是必胜无疑,只在于时间长短,牺牲兵数多寡的区别。
这便宜老哥的脑子,可比他的好使个何止十倍,怎学了那范老头儿与憨帝的坏毛病,净揪着他问计了
吕布不禁腹诽。
但韩信可是他便宜老哥,又不是需小心应对的范老头儿与憨连那憨帝,如今也不必去小心应付了
思及此处,吕布眼珠子一转,当即拿出了当初对高伏义与陈公台时的态度,理直气壮地做起了甩手掌柜“只要莫叫那刘耗子跑了,哪管怎么赢,都由韩兄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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