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手执生灵花的人,不就是传说中的许归荑吗?

    沈喑将零碎的剧情回想一番,许归荑的确是个传说。

    不过也只是传说,关于许归荑在这个时代的具体事迹,沈喑没听说过。

    放眼寰宇之内,他是第一美人。死而复生之后,掌心一朵生灵花,拈花造梦,不知多少人为了他手中的美梦丢掉性命也甘之如饴。最令人疯狂的是,谢筠自与他结为道侣之后,便从一个练气都不能的赤身,三日筑基,七日金丹,足月成婴,一年之内堪破化神之境,而后于西岭飞升。

    各中缘由,世人琢磨不透,便生出许多绮丽的幻想。据传,许归荑是个空灵体,再加上折花山庄的玄秘心法,与他双修,便有这种好处——一日千里,飞升正统。所以,原书当中,上到名门望族下到地痞流氓都红了眼一样要抓他,去做那档子床笫之事。

    沈喑暗骂了一句衣冠禽兽,其实没办法,许归荑的人设也太不谦虚。美色,秘术,飞升,随便一条都是怀璧之罪,更何况许归荑全给包圆了。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由于许归荑的行踪飘忽不定,各大门派最终也没抓住他。

    后面又传出,折花山庄年轻一代当中,二师兄也拥有这种令人垂涎的空灵体,于是他们就转移目标了。毕竟,各家长老想要抓一个初出茅庐还不怎么谙世事的小辈,要比满天下找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前辈容易的多。

    再往后的剧情,这位二师兄与他的同门师弟相爱相杀的悲惨遭遇自然而然成了这本精神垃圾的暗黑担当。

    沈喑心中推敲着事情的端倪,顺道儿同情一下那个二师兄:这空灵体岂不是跟那十里飘香的现世唐僧肉一样?俗话说财不外露,折花山庄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把这层身份好好藏着,所以究竟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走露的风声?

    “咦?哪来的小孩子,我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许归荑上前一步,疑惑地看着沈喑,蜷起手指微微握拳,将那只手背到身后,生灵花就被他藏起来了。

    闻声,沈喑抬头,好一张精致无暇的脸。比起传说,真正应验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天生一双笑眼,不必言语,眼尾处都有说不明的秋波潋滟。

    虽然心里知晓他本是前辈,可前辈这张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而沈喑好歹也二十多岁了,喊他小孩子,着实......

    沈喑干咳两下,一嘴血沫子的味道。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该行个什么礼才算尊敬,索性木头桩子一样杵那儿了,一脸假笑,开口道:“前辈,有空的话,您回去照照镜子,您这张脸年轻着呢,喊我小孩子,这不合适。”

    许归荑笑了一下,神情愈发有趣起来:“镜子,我天天照。论说世上倾慕于我之人如恒河沙数,不过像你这样夸人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沈喑想起曾经一位心理检验科的导师开的一句玩笑:世上长相完美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自恋型人格障碍。嗯,说得好。

    许归荑还没说完:“你不必自谦,你长得也不错。我曾阅人无数,没几个比你好看的。”

    得,大型商业互吹现场,赶上直播了。

    沈喑生的确实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星眸微转之间好似撩拨着一泓荡漾的秋水。因为年纪尚小,平添几分青涩的灵动,风姿甚至小胜许归荑。可惜美貌这回事,往往都是赏心悦目了别人,自个儿却不知。

    中毒日久,命悬一线的关头,沈喑没心情跟他对着吹。心里就纳闷了,全天下的人都在惦记他,许归荑他心里没点数吗,还有心情探讨颜值这种不当饭吃的东西。估计,还是因为我太菜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也是,囚车上碰到个小屁孩都比我厉害。如此一想,竟然有些伤悲。伤悲之中,还有几分想念,想念那个黑衣少年。也不知道那日不告而别之后,少年过的好不好。总归是没了我这个累赘,就挺好。

    许归荑没有丁点的前辈风范,喋喋不休,还突然开始背古诗,抑扬顿挫地:“大都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沈喑:?

    这都什么桥段。

    许归荑:“啧,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你果真当得上风华正茂,可惜命不久矣。”

    许归荑伸手去搭沈喑的脉,沈喑“噌”的一下侧身躲开了,衣袖的边角都没给碰到,他眼神警惕地看着许归荑,被那句“生得娇俏”瘆起一身鸡皮疙瘩。

    紧接着,许归荑的手鬼魅一般扣住沈喑手腕处的脉门,沈喑大惊,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上次躲得开,纯属凑巧,看来这个前辈没想到他会躲。就这身手,自己还夸下海口要抓人呢,现在活生生的许归荑就在眼前,抓人不成却被反抓。

    片刻后,许归荑看向沈喑的神情渐渐复杂:“难怪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沈喑想了想,“你能救我?”

    沈喑这样猜测是因为,三俗小说的套路无非,主角受伤,偶遇大侠,而后拜师也好许诺也好,总之大侠救了他,传授神功,走上人生巅峰......不过他穿的也不是主角啊,记忆中,就连原主的名字都没有。

    这次许归荑并没有继续揪着他的话添油加醋的打趣他,甚至都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陷入良久的沉默。许归荑的神情庄重起来,还有那么几分慈祥,恍惚间仿佛已经千山过尽,沈喑忽然觉得这副模样的许归荑,喊自己一句“小孩子”也没有不妥。

    “若我传你一门心法,能救你性命,往后百毒不侵无病无恙,可它也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愿是不愿?”

    沈喑答得痛快:“当然愿意,等我学会了,你就把你的仇人,还有未竟的心愿,都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办妥。”

    打嘴炮谁还不会。

    “你可要想清楚。”

    “想清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好。”

    说话间,许归荑伸手搭在沈喑的肩头,一道温暖如春的气息灌注到沈喑的四肢百骸,胸口的憋闷感被涤荡一空,就连皮肉上的伤痕也不疼了,一向信奉科学的沈喑也愿意信奉神奇了。

    这心法传授的过程竟然如此简单舒适,就算填鸭式教育,那还得自己死死硬背呢。起初沈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出现什么根骨不佳,天资愚钝,导致无法修习等诸多问题。反观眼下这一切,是完完全全的,得来全不费功夫。

    许归荑沉声:“你记好了,这灵济心法,与天地万物通灵,如鱼以沫相济。纵万物有灵,天地悲悯,世路难行,往后的难处,三言两语说不清,你且自己体会。”

    灵济,听起来有点耳熟。沈喑盘算着,他怎么还不说出仇人的姓名,难道这里跟套路不一样?如果不是套路......

    “等等,你为什么教我这门心法?”

    “只有你能学”,熟悉而温吞的气息继续从肩头传来,许归荑的声音有些惆怅:

    “因为你也是空灵体,所以我窥不透你内心所想。”

    “空灵体”三个字如当头一棒,沈喑好似被美杜莎的眼睛盯住一样,当场石化。

    他全想起来了!“灵济”就是折花山庄中最被世人觊觎的心法,此刻“灵济”这两个字就像发出“咝咝”声的蛇信一样,阴森地舔着沈喑的后背。

    沈喑冷汗直流,万一等会儿再有人告诉他,他就是折花山庄流落在外的二师兄,那他岂不是成了正牌“唐僧肉”?

    不行!

    沈喑突然起身,躲开三丈远:“我不学了!让我毒发而死吧。”

    “晚了,功成则不破。”

    说话间,只见沈喑那原本一点如漆的眸子里,闪过亮丽的琥珀色光泽,起心动念之间,仿佛意念能够随着花鸟草木,动辄抵达方圆几里之外的深林川泽。

    许归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想必,你也听说过空灵体。若你不懂修行,便去寻找折花山庄的庇护。一辈子待在庄内,没人能伤你。”

    他顿了一顿:“庄内什么都有,临渊而渔,傍桑而耕,虽是一辈子躲躲藏藏,却也逍遥自在。借用你的一句话,终归好死不如赖活着。不适合我,却适合你。”

    平淡的几句话,竟有安慰人的奇效。许归荑能看穿沈喑的担忧,也看出他对修行无所求。

    若真能一辈子隐居在山庄,闲散过一生,倒也挺好。说不定过得比上辈子在现代都要好,没了读书的压力,没了刻板的管教,也终于不必再做勉强自己的事。

    但这前辈话里话外,听起来,似是有点悲凉。什么叫我那句话不适合他?

    “你同我一般,修的是木系道法,机缘之下,或许还能得一法器。”

    木系,道法,法器?沈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越绕越懵,所以生灵花是许归荑的法器,那我呢?

    沈喑思索片刻,显然法器在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有,算是个稀罕玩意,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太懂了,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许归荑又上前几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言辞愈加亲切:

    “此地往南,越过离山便是平州,你若遇到一片无垠的滩涂,涉水而过,便是山门所在。山门能给你庇佑,也能周祥地给你讲一讲灵济心法。”

    “等见了掌门,替我带句话。此去西岭,不见归期,叫他别等。”

    “最近我这是......愈发唠叨了,都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毛病。”

    许归荑前几句是在交代事情,后几句全是些沈喑听不懂的自言自语,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岂非,世上无我无佛无真神,便可无法无天无炼狱。”

    最后一句几乎像是叹息一样:“......大都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句诗他念了两遍,此时沈喑再没了之前的调侃之心,只觉得言语中的凄寂之意快要将他淹没,许是因为灵济心法吧。

    与天地万物通灵,如鱼以沫相济......用沈喑自己的意思理解一下,大概是情绪也会被感染。

    又是一段时间的走走停停之后,沈喑按照指示,果真找到一座山门。

    “我来拜师。”

    敲了好半天才开启的石门,“砰”得一声紧紧闭上。

    门缝儿当中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嗓音,听起来很是欢快:“你走吧,该干嘛干嘛去,折花山庄早就解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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