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音很大吗?沈喑窘迫极了。
方才心绪混乱,沈喑还真没在意,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如何丑态百出的,被少年一语道破后,羞愧难当,尴尬到骨头里了。
他现在非常想揪着许归荑的领子质问他:不是说灵济心法,能保他无病无恙百毒不侵吗?那刚刚算什么?
殊不知,海情花是药不是毒,还挺名贵。
“你,非礼勿听啊知不知道?你以为我想这样......”
说话间,沈喑的脸上涨得发烫,因为他发现此时此刻,手边甚至没有东西给他清理自己。
沈喑觉得,自己上辈子的涵养和冷静似乎尽数留在那个处处严苛的家里了。如今别说重拾涵养,如何洁身自好都是个问题,胡乱理好衣服,他好想洗澡。
少年并未回话,苍白的脸庞映不出任何情绪,眼角一颗朱砂痣在火光的跳跃下给这张侧脸平添几分冷艳。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闭目养神,这倒让沈喑舒坦一点。就他这副说话惜字如金的脾性,肯定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到处乱说。
被困在这里,沈喑清楚那少年是个闷葫芦,所以从没想过找他聊天解闷,那绝对是自讨没趣。自己麻烦缠身,也懒得多管闲事考虑那少年为什么也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开始想东想西,愈发觉得自己前路难行。估计这个时候,那内鬼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难道有些事情,就算提前预知了,我也没能力改变吗?
沈喑蓦地想起,室友曾经贱兮兮地告诉他,文中的主角也姓沈。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已经可以断定,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唐僧肉”主角。
那文中的另一个主角段嚣呢?已经几天过去了,段嚣什么时候会出场?段嚣是自己在文中的官配,黑化之后,对自己百般折辱,而且两人都没有好下场。
一想起段嚣,沈喑为数不多的体毛就忍不住开始炸,像受惊的猫咪尾巴那样立起来。
快到结局的时候,有那么一幕,他与段嚣被逼上绝路,门外一片喊杀声,他们两人被困在一间废弃的屋里子,这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房门被段嚣用真气抵住,也不知道气数将尽的段嚣能撑多久,若没了这道真气,那破旧的木门在修士的合围之下,简直比纸都脆弱。
而后,隔着那道形同虚设的木门,段嚣将自己逼到墙边,或是按在桌子上,或是跪在床边的地上,或者抵在那脆弱不堪的雕花木门上,唯独避开了床。来回不断地羞辱,动作之粗暴,仿佛就是要门外的修士全都听到:沈喑是他的,是这样属于他的。
沈喑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内鬼没能拦住,他也算尽力了,不过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拦住段嚣的黑化。实在不行,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杀了他,一劳永逸。
“呸呸呸!想什么呢。”
沈喑喃喃道,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杀人灭口的想法吓了一跳。又暗自给素未谋面的段嚣道了个歉,对不住了兄弟,我也是被逼的,我尽量不杀你。想想而已,他哪儿来的选择权,人摆在面前他能不能杀的了还不一定,现在他可谁都打不过。
一直漠不关心的少年,竟转头瞥了沈喑一眼。沈喑当即觉得,自己自言自语的模样像个神经病。废话,这剧情搁谁穿进来也得神经了。
“有人。”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喑未来得及回神,那块封住洞口的断龙石发出轰鸣,自然光从外部照进山洞。沈喑他们进去的太深了,只看得到一线光。
沈喑连忙叮嘱:“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少年似乎正要说这句话,却被沈喑抢了先,回以一个默契的眼神,表示“我都懂”。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自己暗中摸索,才最为稳妥。
“我是说蒙面人的事,当然,我中毒的事也......”
沈喑附加了那么一句,顺便眼神示意他“你懂就好”。
“非毒,是药。”
少年表示不认同。
沈喑无从反驳,虽然自己学医,然而这世界的设定那么诡异,他没读过这个世界的医书,少年却读过,跟他义父一块研究的。沈喑莫名想起初遇之日,少年提起他的义父时的神情,触动之外,还升起了对于他的身世的好奇。
可他现在连少年的身份,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跟别说身世了。
不多时,洞口的弟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们。都是生面孔,双方互不认识,沈喑也不知眼下该作何解释,无奈地笑着摊摊手,弟子们便把他们客气地“请”到了参商殿,那是长老们议事的地方。
一番交涉之后,沈喑得知,折花山庄的机关是处处联通的,无论哪一处发生变动,都会让塔林的乾元五行阵发生改动。
按照他们现代人的理解,塔林就相当于一个监控室,塔林当值的弟子发现悠悠谷丹洞的机关发生变动,前来查探,之后便发现了他们两个,现在要求他们两个生面孔给一个解释。
但是问来问去,沈喑都只说是误入。既是“误入”,又怎么会触发洞外的机关,将他们二人关在洞内。而那熄灭了十余年的丹炉又怎会重燃?问了半天,沈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值的弟子失去耐心,愈发觉得他们二人身份可疑,心怀不轨。
盘问沈喑未果,一名面露凶相的弟子便将目光移到那少年身上。自从进入这参商殿以来,一直都是沈喑在交涉,少年始终未发一言,对上少年那深邃漆黑的眸子,当值弟子甚至觉察到冷意,顿时将调转矛头指向那少年。
注意到少年手背上的伤痕,当值弟子上前一步,伸手探向少年的手腕,少年侧身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眼神愈加冰冷,像是警告。
当值弟子也真正警惕起来,声音不退不避:“我久居山庄,入剑宗修习多年,入塔林执法三年又九个月整。”
他审视着那少年,又上前一步:“而我,竟看不出你的深浅。”
“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退无可退,腿部已经抵到身后的香案,气氛剑拔弩张。
沈喑听得出来,这名当值弟子是来人中的主心骨,是个厉害人物,怕他伤到那少年,虽然沈喑也不知少年的来历,却义正辞严地:“他是我朋友!并非来历不明,我可以作保。”
“我真的拜了掌门为师,你们一查便知,我何必在这事上说谎。”
眼见那当值弟子已被激起战意,哪还在乎沈喑讲什么,出手化爪,向那少年的肩头抓去。
眼前这一幕来的惊险,沈喑只记得少年身子骨不好,全然忘了他几次三番救自己于危难之时的身手,不加思索,便想冲上前去护着他。
沈喑正欲以伤换伤去阻那当值弟子的手,少年却已出手,轻描淡写地制住当值弟子握爪的碗骨,顺势发力,一道真气经由手臂直冲当值弟子的面门,那弟子竟是不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可自遏地咳嗽着。
少年看向冲上来的沈喑:“你要护我?”
沈喑悻悻的收回抬起的胳膊,尴尬得直搓衣袖,这身手,他哪儿帮得上忙。
“我,我过来看看”,沈喑尴尬地笑了笑,又给他鼓了掌,“那个,失敬了,原来你这么厉害。”
少年脸上并无戏谑也无欢喜,反正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既要护我,当日为何不告而别?”
沈喑一个头两个大,他还较真了。再说,我要早知道你这么厉害,铁定一直跟在你身边吃软饭。当初,还不怕拖累你吗,那样的话,我这老脸就算再厚也过意不去啊。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少年难搞又不好沟通,他是深有体会的。
当值弟子一战而败,战意仍凛,目光之中星火涌动:“我道儒,自认天资平平,却有一心痴于剑道,桎梏于金丹后期多年,如今已经摸到元婴境的边界,竟挡不住你这后生小子的一击。”
那弟子持续不断地酝酿着手中的攻势,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少年的表情略微带上一点严肃,若不是沈喑与他相处日久,观察仔细,旁人甚至连这一分严肃都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在手臂上蓄力,准备硬抗这一招。
电光火石之间,一位长老疾行而至,横亘在两人之间,及时出手化解掉道儒的招式。
此人衣衫褴褛已见朽迹,高高的发髻却梳得甚是整洁,比起须发斑白的掌门,他就年轻多了。尽管衣服很破烂,依旧衬得他面容如玉,器宇轩昂。
道儒大惊,后退一步,躬身行礼、神色万分恭敬:“七长老,您出关了。”
另外两个随从弟子也张目结舌:“七长老,剑临前辈,我竟然见到了剑临前辈。”
“名剑风无涯,我认得那把剑,我不是在做梦吧。”
剑临长老摇头笑了笑,倒是温和,对道儒:“今日一战,对你破境好处颇多,回去悟吧。”
道儒低头:“是,可他......”
剑临长老的目光虽道儒落在那少年身上,笑得愈加慈祥:“他是我前几日刚出关时捡来的孩子,打算收为关门弟子,也不知他肯不肯。”
“便给他时间,让他留在山庄考虑。”
随从弟子们惊掉下巴: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有什么可考虑的?唉,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剑临长老有些无奈:“你别伤了他,道儒你一介武痴,怎么偏偏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他接下你第一招已是硬抗,倒也算聪明,若你不是痴于武,一心争个胜负,说不定就被他唬过去了。”
说话间,少年呕出一口鲜血,落在胸前黑色的衣袍上,像是被吞没了一样,看不出痕迹。沈喑不禁去想,少年这一身黑衣,吞过他多少鲜血。
剑临长老看向那少年:“你这孩子,起先问你姓名你也不说,若早日登记造册,也不会有今天的误会。”
少年定神,抬起未受伤的手背抹去唇边的鲜血:
“段嚣,”
“愿意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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