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悬崖峭壁的绝境中也能开出花来。
跑出巷子口被喻落吟拉住的时候,白寻音脑子一片空白,直感觉身上轻轻的颤了一下过后便是一身的冷汗。
滴水成冰的晚上,通体凉意。
一瞬间,白寻音还以为自己是被身后的追债人拉住了,她眼前像是被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神空洞,机械麻木的看着喻落吟拉住自己,嘴唇开开合合的好像在说什么。
“白寻音怎么了谁在追你”喻落吟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就这么一个耽搁的时间,没等白寻音张口,巷子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喻落吟清隽的眉目一凛,沉冷了几分。
他把白寻音推到墙上,自己推着自行车挡在她面前。
“臭小子你他妈谁啊”受了伤的那个男人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龇牙咧嘴,让旁边的两个跟班搀扶着他跑要不然以成年男人的体力,老早就追上白寻音了。
吃了一个这么大的亏,男人手心里的伤口几乎深到见骨,碰都不敢碰。
他们当然不会默默的吃了这个闷亏,受伤的人说不出来话,自然会有人帮他说。
“我告诉你你他妈别管闲事儿把那丫头交出来”人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伸手乱指乱比划的瞪着喻落吟,破口大骂“这贱人把我大哥的手都给剌伤了,你护着他我他妈连你一起揍”
“伤了人我们可以赔钱,好说好商量何必动气”三对一,虽然有一个伤的不轻但也算三个成年人对一个学生,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硬碰硬。
喻落吟勉强笑着,一只手死死摁着身后的白寻音让她别冒头,另一只手抬起来挡在身前,控制着他们之前的距离。
“医药费我可以出,全出。”喻落吟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这样你可以停止找麻烦么”
“艹,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谈判”男人显然是看着喻落吟穿着校服是个学生就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屑的冷哼“这贱人欠我们钱欠那么多你个小屁孩能赔得起光以为医药费开玩笑,真是给你们脸了”
“多也有个数吧。”喻落吟握在自行车把上的手指不易察觉的收紧,面上淡淡的道“你开价就是了。”
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倒让男人有些拿不准态度了。
半晌后,他才眯了眯眼很是怀疑的问“你真能赔的起”
“这卡里有个七八万。”喻落吟从钱包口袋里抽出一张卡,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递过去,黑夜里卡面上仿佛闪闪发光,刺的追债人目光不住跟随。
喻落吟很客气的说“你先拿去花,不够再商量。”
说着,他悄悄拉住白寻音在身后默默掐她的手,捏着她的指骨的力道毋庸置疑的坚定。
男人下意识的就去接卡,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说着“告诉你,这贱人老子可欠我们几十万,我告诉你小子想在女孩面前充大头也得有个数艹”
话说到半路,截然而止变成惨叫。
本来美滋滋的男人被喻落吟一拳打在下巴上,直感觉牙齿咬着舌头和嘴皮,一瞬间疼的飙泪,一口血含在嘴里口齿不清的骂。
“走”喻落吟动作极快,趁着那几个人沉浸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里时,打完人就把白寻音拉上了车,从德国空运过来的山地自行车结实的很,被少年骑的动静稀里哗啦,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冲出了阿郡胡同
“快跑”
“操他妈的”男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气急败坏的跺脚大骂“人跑了赶紧他妈的追啊”
白寻音迷迷瞪瞪的就被迫上了喻落吟的车后座,他两条腿几乎成了风火轮,自行车速度骑成了汽车,周围冷冰冰的风呼啸着掠过两个人身上,吹的身上发麻,头发都散开了。
她不得不伸手搂住喻落吟的腰,避免自己整个人被甩出这辆车子外。
“骂你还想我给钱”喻落吟想起那几个男人一口一个贱人就觉得来气,冷冷的嗤笑“做梦,一群垃圾。”
少年的声音消散在凛冽的夜色里,讥诮,恣意而张狂。
车后座的姑娘听的清清楚楚,抓着喻落吟校服衣服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莫名就有种安心的感觉。
虽然他们现在只坐在一辆单薄的自行车上,黑夜里前路不知何方,虽然她还没办法告诉季慧颖一声自己为什么还没回家
“站住你们他妈的给我等着”
但好景甚短,很快男人在漆黑夜色里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打断了所有缥缈的思绪。
白寻音猛的回头,就看到那三个追债人竟然开了车,离他们越来越近,近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毕竟自行车还是比不过轿车。
“别怕,法治社会,他们不敢撞上来。”喻落吟感受到小姑娘抓着自己校服的手在隐隐发抖,百忙之中沉着声音安慰了一句。
心下转了几圈,很快就有了办法。
“自行车太慢了,跑。”喻落吟在他们还没追上之前,当机立断的停下自行车不管不顾的扔在路边,随后扯着双腿发软的小姑娘下了车
“抄小道跑,跑到车开不进去的地方”
追债人用了车,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只是林澜的大街小巷里除了分外破旧的地方以外,处处路灯,灯火通明。喻落吟拉着白寻音随便顺着一条胡同里钻进去,就听到车停在路边甩上门的动静,男人恶狠狠的骂着,依旧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
这几个男人彻底被两个学生先后伤人的举动打击到了自尊,也不管不顾起来,一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捉住好好教训的架势。
只不过想让年少轻狂的孩子低头认输是不可能的,这条胡同就算是个死胡同,他们都会想办法翻过去。
“坚持。”身后追逐的脚步不停,急促的压迫感之下,喻落吟就只能带着白寻音一直的跑,但女孩的体力和男孩到底是有差距的。
听到拉着的人呼吸声逐渐沉重急促,身子变的缓慢沉重,喻落吟不禁咬牙揽过她的腰“不能让他们追到,音音你听我说,刚刚下车的时候我打电话报警了,我手机里打开了定位软件”
话未说完,他见到眼前一栋黑压压的高楼,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不知道顺着哪个方向跑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吸入的风在五脏六腑里作祟,让整个胸腔都隐隐生疼,但竟然跑进一个像是商业办公区的高楼大厦里来了。
这楼周围没有逼仄的胡同可以躲,身后的人又相隔不过几百米,喻落吟看着玻璃大楼周围缠着的电线灯,咬了咬牙“上楼”
这种办公大楼都是露天的,有安全通道,他们可以暂时躲进去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藏身。
喻落吟说完就要拉着白寻音跑上去,但拽着人的手一动,却发现拽不动身边的女孩身子几乎僵硬成一座石像,脚下仿佛生根了一样黏在原地。
他侧过头,就看到白寻音脸色苍白,仰头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高楼,眼神像是茫然,又像是恐惧,倒映着这栋玻璃高楼和漫天的繁星。
白寻音完全没想到,这没头没尾长达快要一个小时的奔跑居然让他们跑到吉光区来了。
好死不死的,这栋楼正是以前合能电子的办公楼,也是白鸿盛纵身一跃的大楼。
无数记忆不受控制的回到了脑海里,一时间白寻音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变成了刚刚十五岁的自己,在那个灼热的下午拥有了一个最绝望的梦魇。
挥之不去,周而复始。
白寻音耳边忽然就什么都听不清了,她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梦魇,好像抬头就能看到当初的那个天台,看到白鸿盛的身影一样。
这场景居然和当年时分该死的契合,就连身后的追债人都一模一样
“白寻音”
喻落吟似乎是在她耳边叫她,声音愠怒,但她听不太清楚,只感觉手腕被人紧紧的钳制住,跌跌撞撞的被他拉扯着带上了楼。
两条细长的腿不受控制的发抖,跑上台阶的每一步白寻音都感觉三年前的经历在脑子里不断闪回。
那时候白鸿盛也是生怕被人追上,两个人像是死狗大汗淋漓的跑着,分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双腿发软,但还是用力的跑。
只是他们最后跑无可跑,被逼上了楼顶的天台,那群人却还是追了上来。
这次也一样。
喻落吟进了大楼后,用旁边大概是公司人员放置的硬纸板上面捆着的塑料绳,简单的拆下来捆住安全通道的把手。
“别出声。”喻落吟把瑟瑟发抖的白寻音按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又快速的说“咱们向上跑,这边楼多,他们不一定知道咱们藏在这里面。”
他说完就拉着白寻音向上跑。
少年在等到警车搜寻到他的定位器追来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是正确干脆的,也是应该的可白寻音总感觉心里莫名的发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这里受过刺激的原因,白寻音总觉得
他们不该上这个楼。
她想阻止喻落吟,用力拉他的校服衣袖,可少年强硬的揽着她,脚步不停。
就好像要竭力为她创造一个安全的场所一样,白寻音无助的摇着头。
这栋玻璃大楼是中层,顶楼八层,他们爬到了七层的时候,骤然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在静寂的黑夜里尤为刺耳,让两个人下意识的脚步一顿。
他们从对视的瞬间里都瞧见了彼此的错愕。
随后,喻落吟抿了抿唇,在白寻音惊惧的眼神中弯下腰把她扛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
“是我带你来这儿的,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会负责。”喻落吟在小姑娘的捶打中冷静的说“我先把你藏起来,你”
他话没说完,白寻音已经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小兽似的力道让喻落吟轻轻嘶了声,力道下意识的一个松懈。
白寻音趁机跳了下来。
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最顶端的天台,地面凹凸不平,在这里看夜景会充分体会到林澜的广阔美丽
但是广袤无垠,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你说你们跑什么跑啊”
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两个人后脊梁骨猛然发寒,汗毛飞速的蹿了起来。
是被白寻音一刀划伤的那个男人,可能是因为疼痛的原因,他声音比起之前有点虚弱。
但苍白的脸上挂着阴鸷狰狞的冷笑,阴嗖嗖的“跑的了么还不是又到了这个地方”
他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一般,眼睛瞟着白寻音,玩味极了。
“小姑娘。”男人忽略手上的疼痛,竟然笑了“这地方你还记得么不就是当初你老子跳下去的地方咱们跟这地方可真有缘分。”
白寻音一把抓住喻落吟的胳膊,像是找了个支柱让自己别倒下去。
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额头浮着一层薄汗。
“万事可商量。”喻落吟把她扯到身后护着,垂眸不经意间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软件,声音强作淡定的周旋“我给你们钱,还是那张卡,密码001218。”
“妈的,你他妈少跟老子装蒜”男人刚刚不小心着了喻落吟的道,这次面对卡冷笑一声,竟然直接无视掉过来狠狠还了喻落吟一拳
他声音犹如点着了的炮仗一样“钱你他妈也配跟老子谈钱你个小杂种,你他妈就配给老子舔鞋”
男人一边怒吼一边拳打脚踢,一脚直接踹在喻落吟的膝盖骨上,少年修长的身子直挺挺的晃了一下,强忍着差点被踹跪的剧烈疼痛。
他不想让白寻音担心,但清隽的长眉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白寻音浑身剧烈的发颤,理智才像一道惊雷一样劈下来,重新回到了浑浑噩噩的脑子里。
她顾不上现在是何时何地了,不自觉的想冲上去挡在喻落吟面前,她不想让自己家一摊子烂事牵连到了别人。
然而少女柔弱的身躯还不够男人的一个推搡。
“让开你别过来”喻落吟忍着疼推开白寻音,眉头紧蹙的硬是把她推开很远,推到了角落“别在这儿碍事。”
他说话生冷又强硬,看起来是不近人情实际上却一门儿心思的想让白寻音置身之外,自己集火所有仇恨就算了。
“小子,你还挺爱充英雄,喜欢这哑巴啊”男人双眼扫了一眼他们两个,忽然暧昧又讽刺的笑了“上过了么几年前我们还想把这小姑娘拉到夜总会去呢。”
。
一句话,算是断绝了所有好好谈判的可能性。
“我妈。”喻落吟面无表情的冷冷骂一句,随之而去的就是指骨坚硬的拳头。
“行啊,你小子挺有脾气。”男人脸上挨了一拳,眼看着少年打完还护犊子的挡在白寻音面前,抄起地上一根不知道谁扔的棍子充满防备的盯着他们,眼神便彻底冷了下来。
“我柳一疤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被你们这种崽子凑过,敢给我难堪”自称柳一疤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另外两个人上去,嗤笑道“今天这钱我不要了,我他妈也得好好教训你,我今天就让你他妈的给我跪下舔鞋”
他话音刚落,身后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就冲了上去,瞬间和喻落吟厮打了起来。
白寻音单薄的脊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面,感觉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模糊,她好像视网膜上看到了喻落吟和追债人在打架,但是想看的仔细些的一定睛,却又感觉喻落吟像是白鸿盛。
仿佛无形中有一道密密实实不透风的网扑了下来,紧紧包裹住白寻音每个毛孔,让她喘息都有种费力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和几年前的下午重叠了起来,天台,打作一团,铁棍划过地面的生冷摩擦声
喻落吟的血,白鸿盛的血,几乎分不清是谁的,糊成一片。
白寻音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发冷,几乎从头发丝麻木到手指尖。她的眼神随着颤抖在一起的四个人转动,却是十分机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无措。
“你他妈还挺能干”柳一疤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不远处已经被逼到了天台边上的少年喻落吟洁白的校服斑驳了不少血迹,他自己的,他们的,几乎狼狈不堪。
但少年漆黑碎发下的眼睛却冷的像冰,犹如一只桀骜的孤狼。
虽然一对三,但他们不是不狼狈的。
只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喻落吟已经被他们逼到绝路了,他身后就是天台栏杆下的深渊,他能怎么办
“跑啊干啊你他妈倒是继续啊你不是很有种么”男人冷笑着疾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喻落吟的头发屈膝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喻落吟痛的闷哼一声,倔强的不叫出声,利落精致的下颌线绷的死紧。
“你他妈能跑哪儿去像她老子一样跳下去”
三个男人七手八脚的把喻落吟按在天台边的台子上,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柳一疤逼着喻落吟转过头,和角落里眼神空洞的少女对视,他狞笑,声音在深夜里空旷的天台不断回荡
“这贱货那老不死的爹欠了老子几十万几十万我他妈拿去给他放贷他跳个楼就跟我钱财两空了做梦”
“她想好好高考想成材出息人有钱读书没钱还钱做梦”
“我没钱谁也别想过好日子白寻音,我就问你老爹欠的钱你给不给”柳一疤双目赤红,受了伤的手掐着喻落吟的咽喉,用力到在少年洁白修长的颈项留下颈项,血迹,蔓延到校服上
他歇斯底里的问“不给钱我们就同归于尽我就把这狗崽子扔下楼去,让你这姘头也陪你老爹去当植物人你到底还不还钱”
同样的天台,梦魇再一次的重复。
只是这次的主角从白鸿盛变成了喻落吟,可心中鼓噪着的痛苦却是一样的。
不不要我还钱
白寻音拼命的想喊出声,但她没办法和几年前一样尖叫了,只能不住的摇着头。
少女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勉强扶着旁边的栏杆站了起来。
在凛冽寒风中她纤细的身型单薄如易碎的蚕翼,一步一步想靠近他们。
她看到喻落吟双眸红润,似乎是想说话,但男人掐在他喉咙上的大手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喻落吟只能对她轻轻摇头,像是在说别过来。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你不会说话,你们家也没钱还。房子都卖了,这破房子还是租的,那怎么办呢我他妈是真生气啊”
柳一疤看着白寻音单薄无助的模样,像是知道注定得不到欠款,气疯了一样的神经质喃喃自语“干脆死了得了。”
他话音刚落,扣在喻落吟颈项上的大手一松,少年的半个身子立刻被控向天台外,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
同样的梦魇再次回笼,白寻音瞳孔急剧的收缩。
少女感觉漫天的血又泼到了她眼前,身体里的某个阀门像是被转动了一样,q她不受控制的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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