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难得坦诚的心里话还没出口就被憋了回去, 性格别扭的橘发少年一下子恼羞成怒，恶狠狠的别开了头。
“生气了”
辽苍介探头凑到中原中也眼前，盯着气哼哼不理人的少年看了一会儿, 忽然轻轻弯起眼，笑了, “就那么想让我用特别的名字叫你啊，小橘子”
“”
被看透的中原中也眼皮跳了跳, 漂亮的小脸无声涨红，炸毛般把他那张俊脸推远“你这家伙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这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里真正想的什么绝对是憋着坏就想看他吃瘪呢
辽苍介把他的手摘下来, 偏头发出了几声愉悦的笑音“没办法，看中也变脸太好玩了”
“信不信我这就让你再也笑不出来啊混蛋”
气炸的中原中也飚出不得了的男高音。
“咳咳咳好了好了,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辽苍介把拳头抵在嘴边，咳了几声憋回笑意，熟练的开始顺毛，注视着橘发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又慢慢微柔了眼神, “原谅我吧，小橘子，呐”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连耳朵都红了。
他赌气般别开视线，底气不足却竭力装作凶巴巴的威胁“下、下不为例”
辽苍介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作回答。
紧接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哼了一声, 用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过, 关于「荒霸吐」的事, 你刚才是不是想瞒着我来着”
中原中也猛地一僵, 心虚的转眼看向他，正好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二者的立场在眨眼间对调，从没瞒过亲亲发小任何事的好孩子中也一下子愧疚尴尬起来，眼巴巴的用狗狗眼看着辽苍介。
但已经跟他相处了四年的辽苍介可不吃这一套。
他微微挑了挑眉，收回手托着腮，慢悠悠的开口道“不得了啊，我家的小橘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嗯”
我家的
中原中也心里一紧，脸红的同时双眼却更加明亮，像一对漂亮的钴蓝色宝石。
不过。
“那种让人恶寒的欧卡桑一样的语气是什么鬼啊，你只比我大一个月而已吧”
他死目的盯着一脸感慨的银发少年，“还有，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拿我当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小鬼”
“嗯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
“那为什么宁愿自己苦恼也不来找我”
“”
被戳中的橘发少年瞬间哑火。
他不自然的偏移了视线，默然不语了好一会儿，才一点一点的曲起腿，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辽苍介一愣。
那是中原中也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脆弱又迷茫的模样。
橘发少年永远像一轮小太阳一样，毫不吝啬的向外界挥洒着自己的阳光与活力，比辽苍介见过的任何人都更生机勃勃，一直固执的陪伴在他身边，双眼永远夺目耀眼。
但现在，他却稍显寂寞的抱着腿，可怜巴巴的用下巴抵着膝盖，那一身让辽苍介最喜欢的光芒都好像黯淡了下来。
“苍介。”橘发少年闷闷不乐的出声，在最信任最亲近的人面前吐露了困惑自己许久的心事，“你觉得，我是人类吗”
“”
辽苍介扭头看向面前的小溪，顿了顿，才听不出情绪的说“为什么这么问”
中原中也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烦扰的抬手揉乱了头发。
“有传闻说，你捡到我的地方，在爆炸之前是政府的军事基地。那里面有被俘虏的外国士兵，他的怨气和仇恨招来了「荒霸吐」”
“然后那场爆炸就发生了”
“嗯。”
“而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荒霸吐」”
“嗯。”
眼看着身边的小孩声音越来越低，情绪也越来越低落，辽苍介默然的同时，不由得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这个遗留问题果然还是暴露出来了。
他当年将中也从坑底捞出来时，并未隐瞒只找到了他一个幸存者的事实，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中也好像就因为记忆被吞噬，而认定自己是“荒霸吐”了。
当时的中也可能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不同，所以并未告诉他“我就是爆炸的原因”，在这四年中也一次都没提及过这件事。
辽苍介本来以为他已经不在意身世什么的了，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在意的啊。
还在意的不得了。
辽苍介静静的注视着身边的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当时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么”
“不，不止是这样。”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看了他一眼，慢慢攥紧了手下的衣服，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彰显不安的小动作被辽苍介纳入眼底，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不解。
“我其实是有意识的就在爆炸发生之前。”
最终，橘发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以这句话作了阐述的开始。
辽苍介点头，猜到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揪着头发，努力回想着当时那段时间的感受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飘在半空的球，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也没有想出去的，只是漫无目的的在黑暗里飘着。”
辽苍介安静的倾听着，双眼像浮动着冰川的海面，令人安心的注视着他。
中原中也的心跳悄悄加速，但却不愿意别开眼神，而是更为认真的与他对视着。
“但在那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我能感觉到某个人施加在我身上的力量。”
辽苍介的心底微微一动。
他面不改色的望着中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某个人”
“啊。我的直觉是这样说的。”
中原中也歪头枕着膝盖，陷入回忆的双眼湿润又温柔，“每当我快要失控的时候，那股力量就会出现，以锁链和结界的形式，把我心里涌现出的冲动压回去。”
“那股力量”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柔和了眉眼，晶晶亮亮的眼睛期待的看向了辽苍介，语气轻而缓慢。
“是我最早感觉到的，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它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更让我觉得温暖。”
橘发少年目不转睛的望着对面沉默的人，视线逐渐温润如水，像注视着自己的宝物一般珍惜而柔软。
“那股力量的主人就是你，是这样吧，苍介”
“你在我有意识之前就认识我了，对不对”
“你跟我一样，都不是人类，对不对”
“”
辽苍介沉默了。
他从没想过，中原中也从睁眼看到他开始就存在的、对他本能般的亲近，居然不是因为初生雏鸟对第一眼看到之人的依恋，而是因为那个对“兽”的封印。
不过这样，倒也更说得通了。
寂静之中，被中原中也温柔又暗含紧张注视着的银发少年沉默许久，忽然勾起唇角，叹息一般无奈的笑了。
“不是的。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哪怕肉体的强度不似凡人，哪怕在出生之前就像商品一样被设计好了一切，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人类。
他看向神情猛然间一片空白的少年，唇边的笑意不可避免的变得悲伤。
“你也是，中也。”
“哈”
中原中也眼底的恐惧一下子僵住。
“野兽系的直觉真是犯规啊。”
在他的视线中，五官比工笔画更精致而令人心动的少年无可奈何的笑着，平静的道出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实，语气温暖到令他想要落泪。
“你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和你一样，都是出身于那个军事基地的实验体。”
“你是「试作品甲二」，我是「试作品甲一零三」。”
欸
中原中也的双眼猛地瞪到最大。
他怔怔的望着视线尽头的那个人，只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反应能力，满脑子只剩下一个让他灵魂颤栗的念头。
苍介和他，是一样的
“你之所以认为自己就是荒神，不过是因为这个国家的渣滓们，将孩童无法负担的强大异能力植入了你体内，导致你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辽苍介没有留意到橘发少年的神情，只是垂着眸，十指在中也没有看到的地方交叉、收紧，将事实半真半假的和盘托出。
“而我的力量，就是在你第一次失控的时候留在你体内的”
语调平淡的话语在中途戛然而止。
银发少年堪堪接住炮弹一样猛然撞入他怀中的人，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颤巍巍的大喊狠狠打断了他。
辽苍介一愣。
纤瘦的少年死死地搂紧他的腰，脑袋埋入他的肩窝里，单薄稚嫩的脊背微微发着抖，声音直触他的心底。
“我一直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不，我甚至以为我连人类都不是因为他们说「荒霸吐」是个怪物”
辽苍介睁大眼睛听着少年颤抖不稳的声线，在某个瞬间突然瞳孔微缩。
“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样为什么”
“你这个残忍的根本不理解他人的感情为何物的怪物”
顿在半空的手慢慢变得僵硬。
“中也”
自言自语般低微的呼唤从少年唇边溢出。
中原中也毫无所觉，五指紧紧揪住他背后的衣服，用力到连指节都微微发白，像是溺水的人抓紧了救命稻草，绝望中散发出疯狂的味道。
“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好害怕”
“中也”
“我害怕哪一天我们会因为这个分开，害怕你总有一天会丢下我我我”
“中也”
震耳的音量猛然响彻在空中。
中原中也被辽苍介捧住脸颊，神情一片被震撼到的空白，恍惚怔忡的望向他，眼里一片脆弱的水光。
银发蓝眼的少年蹙眉凝视着他，摘下手套，拇指在他的脸庞移动，轻缓的抚过他泛红的眼角，动作令人心颤的温柔。
中原中也的眼睫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真的落下了泪来。
“对不起。”
辽苍介安静的说着，手臂环过他的身体，直截果断的将他拥入了怀中。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瞳孔缓缓缩小。
“因为那对我来说是不愿意回想起的非常讨厌的回忆，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实验体的身份。”
“可我没想到，你原来一直都这么在意，这么痛苦。”
“对不起，中也。”
“很孤独吧。”
噗通。
心脏在一瞬间痉挛紧缩。
中原中也的眼底涌上强烈的泪意，比刚才多年积攒的不安爆发出来时还要更加汹涌，无边的委屈让他不能自已的揪紧辽苍介的衣服，牙关紧咬，喉咙里传出抵死压抑的哽咽。
自诞生以来的短短四年间，中原中也从未向别人诉说过自己深埋于心底的那段非人的记忆。
他表面上总是像太阳一般，无私的挥洒着阳光，强大自信，恣意耀眼；然而实际上，名为中原中也的人类却在行走于人群中时，无时无刻不在感到深深的隔阂，和孤独。
他不是人类，却拥有比谁都更像人类的情感，渴望身为人类的生活。
可是，当他使用自己超出常理的异能力，当他从种种事实中感受到自己与伙伴的不同，当他看到周围人崇拜赞叹的目光
中原中也一天比一天更无力的意识到，他终究不是人类。
但是，就算是这样，其实也无所谓。
因为他有苍介。
那个第一个接纳了他，在他短短四年的人生中一直陪伴着他的人。
某种程度上，辽苍介取代了原本会捡到中也的“羊”，在橘发少年心里占有了最重要也最柔软的地位。
中原中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辽苍介拥有强大的异能，知道他恐怕知晓自己真正的来历，也知道他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过往，但他一次都没有问过他。
因为那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对于从诞生开始就注定一个人的中原中也来说，辽苍介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永远不会因为他的力量而吃惊、仿佛了解他的一切的辽苍介，使游荡于人外的中也感到了心安。
在辽苍介身边，中原中也感觉到了“救赎”，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归处”。
对他来说，辽苍介就是他的太阳，是他的天，他的世界，他的一切。
正因如此
中原中也才会如此强烈的，恐惧着与辽苍介的分离。
这份恐惧深埋在他的心中，被排斥感情的辽苍介下意识若即若离的态度一天天激化，并最终在听到「荒霸吐」的传闻之后，再也控制不住，小心的试探了辽苍介一直缄默的过去。
他想知道辽苍介以前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救他，为什么待他如此不同，又是否会离他而去。
但事情的结果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与苍介居然是拥有同样命运和出身的实验体他们同为人类
中原中也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敲晕了，紧随而来的，是烟花般在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炸开的狂喜
这是不是代表了，在军事基地被毁的现在，他们对彼此来说就是最独一无二的唯一
那么是不是是不是
在苍介的心里，他也是不一样的
这是不是代表着，苍介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了
“很孤独吧。”
如此平静的，却一语道破中也心中隐藏最深的痛苦的一句话，直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让总是习惯一个人背负一切的少年再也忍耐不住，前所未有的爆发了。
他埋首于这世上最令他感到安心的怀抱中，死死咬紧牙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滚落，哭得无声无息又让人心疼。
辽苍介搂紧固执的揪着自己不放的少年，轻轻拍打着他一抽一抽的背，垂眸无奈的笑着。
“我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颈窝里的脑袋狠狠摇了摇，橘色的细软发丝与辽苍介的肌肤摩擦，带起一片令心底柔软的痒意。
“我我很高兴”中原中也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又鼻音浓重的哭音。
辽苍介轻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高兴自己不是非人生物还是高兴自己跟我一样”
中原中也抬手用力抹了下眼睛，紧咬着下唇憋回羞耻的哭音，逞强的声音含混不清“都有”
辽苍介勾起唇，无声的笑了。
“其实，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中也”
他一下下顺着橘发少年的脊背，语气中的冷漠疏离尽数褪去，温和清冽的嗓音近到就在中也的耳边。
“在我眼里，你拥有比任何人都更美好耀眼的心灵，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像「人类」。”
“更何况，不管你是什么”
容貌完美如神灵的少年这样说着，平静含笑的眉眼慢慢弯起，蓝眸中闪过令人心悸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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