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十九章

    “轰”

    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滚烫的火星夹杂着碎石,地面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样剧烈晃动。

    视野在高温中扭曲成炼狱,一个身影奔向熊熊烈火,一切声音在此刻离他远去,他感受不到痛苦,耳边嗡嗡作响。

    “”

    “”

    谁在呐喊。

    火海中,急促紊乱的喘息像是从天边传来,他立在灼烧的焦土前,汩汩流血的耳朵终于接收到了声音

    “繁男”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热浪汹涌袭来,辽苍介的手微微发抖,金色的纹路眨眼间便爬上他的面庞,带有神性的强大异能海洋铺天盖地的笼罩了火海。

    但是。

    巅峰级别的异能力,不知为何无法扑灭这些火焰。

    带有世界修正性的灾难,无法被人类的力量摧毁。

    对这一点并不清楚的辽苍介仓惶瞪大双眼,来不及细想眼前的邪火为何不受自己操纵,就紧接着感知到了两个生命反应。

    两个。只有两个。

    银发青年的心狠狠一揪,一瞬间连呼吸都仿佛失去了,但他不敢耽搁哪怕一丝一秒,立刻竭尽全力的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飞速朝最近的那个跑去。

    影影幢幢的火海中,他模糊的看见了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江户川芽衣将乱步压在身下,浑身染血,已经失去了呼吸。

    看清两人的那一刻,辽苍介突兀的膝盖一软,一下子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庆幸还是悲哀。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紧接着喉咙一紧,扭头以前所未有的嘶哑嗓音狂吼“繁男”

    银发青年连喉咙被焦热的空气灼伤都不自知,凄惶踉跄的扑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在他身后,周身亮着红光的女孩无声出现,垂眸看着紧紧抱住儿子的女人,眼底闪过几分似是而非的叹息。

    她将女人的遗体和昏迷的少年救了出去,安然放在路边的草坪中。

    然后,她蹲下身,将女人尚未僵硬的肢体摆放成安然入睡的样子,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轻声低语“你放心,乱步君没事。”

    四周静悄悄一片,只有大雨落下的声响,和红到刺目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红巷红巷”

    慌乱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女孩起身回头,看见面颊沾上了一块斑驳的黑色,形容前所未有狼狈的青年抱着一个人从火海中冲出,焦灼的视线不离他的脸,嘴里下意识唤着她的名字。

    “快用晶子的异能力你能做到的吧快用「请君勿死」”

    辽苍介将江户川繁男放在地上,自己在旁边跪下来,一手揽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腾出另一只发抖的手捧住男人的脸。

    然而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惊觉的看见了自己满手的血。

    辽苍介猛地一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掌心,冰蓝的瞳孔骤然一缩,满眼惊恐的慌乱和无措。

    “骗人喂,繁男”

    青年发抖的声音恐慌响起,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此刻冻结。

    倚在他怀中的人抽搐了一下,突然痛苦的呕出了一口血。

    “繁男”

    辽苍介连忙低头看向他,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却在看到自己指尖鲜血的那一刻猛然僵住,冰蓝的眼中飞快的掠过绝望。

    “不,等等没关系的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声线发抖语速飞快的说着,扭头看向一直静立在不远处的女孩,语气几乎失控“红巷你在干什么”

    人型异能诡异安静的注视着他,在他不敢置信的注视下缓缓摇头“抱歉,苍介,我的模拟能力无法发动。”

    “哈”辽苍介反应不过来似的盯着她,似乎对她的话感到匪夷所思,“你在说什么”

    “咳咳咳咳”

    “算了苍介。”

    模糊虚弱的声音突然在怀中响起。

    辽苍介立刻回头,苍白干裂的唇动了动,发出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的声音“繁男”

    江户川繁男挣扎着半睁开眼睛,视线在不远处平躺的两人身上停顿了一下,眼底难以自制的浮现出哀伤。

    在这之后,他缓缓抬眼,对上了辽苍介仿佛破碎一般的视线。

    男人的视野突然便模糊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声音细微的道着歉,抬手轻抚辽苍介的面庞,露出了一个那样柔软,却又是那样悲伤的笑容。

    “你一定要幸福啊,苍介。”

    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着,在两人的身下汇聚成血泊。

    辽苍介颤抖着咬紧牙关,低头搂紧男人的肩膀,痛苦的与他额头相抵。

    “别说了繁男,别说了”

    “该说对不起的一直都是我啊”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死好不好没有你的话,我连未来到底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我”

    青年不断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里面的脆弱和无助令人心揪。

    江户川繁男紧紧闭上眼睛,在他的怀抱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眼角逐渐湿润。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搭在辽苍介颊侧的手无力垂落,又被青年慌乱的紧紧抓住,重新按在脸旁。

    男人指尖微动,轻抚着辽苍介的侧脸,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温暖的弧度。

    “没关系的是你的话,一定没关系的”

    他偏了偏头,靠着辽苍介的肩窝,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像是将要入梦之人模糊的呓语。

    “因为,苍介无论你选择的是怎样的道路,我都一直深爱着你。”

    辽苍介死死地握紧他的手,绝望的抬眼看向他。

    在他最痛苦时用绝对清醒的目光将他拯救,是他所爱之人,更是他的老师和父亲的男人轻勾唇角,在生命的最后,向他无限温暖的弯起眼睛。

    “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永远是我最心爱的学生。”

    “”

    雨水滴落在青年的眼上,顺着他灰白的脸颊缓缓滑下。

    他深深地垂下头,湿漉漉的发丝遮挡住眼睛,没有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表情。

    世界安静了。

    一片死寂中,辽苍介最后一次的,朝怀中无声微笑的男人低俯下头颅,嘴唇贴上他冰冷的额头。

    “”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无声的哭泣着。

    他捂住眼睛,不去看静坐在大雨中,头颅紧紧相贴的两个人。

    但他心里的难过实在太多了,多到几乎要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彻底压垮。这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下意识紧紧拽住了身侧母亲的手。

    但母亲的手是冰凉的,再也不复温暖的。

    于是乱步知道了。

    这世上会无条件对他好的两个人,已经

    永远不在了。

    那一天,江户川家的大火是被大雨一点一点扑灭的。

    辽苍介沉默着埋葬了江户川夫妇,又在人迹罕至的海边悬崖上,单独立了一块只有自己知道地点的墓碑。

    精神受到极大打击的乱步当天就发起了高烧,在半昏半睡中不停的流泪,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

    他没有别的亲人,于是辽苍介只能一边处理江户川家爆炸事故的后续,一边日夜不眠的照顾他。

    刑警界的千里眼因为事故而身亡,这件事瞒不过定期会与繁男联络或者说向他求助的警局高层,并进一步在横滨乃至全国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是因为江户川繁男的隐居地点基本无人知晓,所以辽苍介这几日倒也基本过得清静。

    至于乡下当地过来调查爆炸事故的警察

    银发青年因为需要照顾生病的乱步,不可避免的被盘问了几次,但他没过多久就不耐烦再应付这些愚蠢的在他眼里乡警,不管不顾的带着乱步消失了。

    爆炸的原因他已经亲自调查过不知多少次,也仔细的盘问了红巷,知道了最根本的理由。

    这场“事故”的犯人,可不是人类能制裁的啊。

    真是,糟透了。

    面容出众的银发青年这样想着,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神情阴郁的望着窗外,眼下带着深深地青紫,看起来难以掩饰的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声的垂下眼帘,掏出一盒七星烟,顶出一根含在了嘴里。

    淡雅飘渺的烟雾在空中袅袅升起。

    好呛。

    初次尝试香烟的青年咬紧烟嘴,闷闷的咳了几声,烟灰扑簌簌的落到脚边。

    “你有几天没睡觉了”

    缥缈柔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辽苍介微微蹙眉,不怎么耐心的冷声开口“什么事。”

    红巷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微微呼出一口气。

    “已经到了极限了。这个时代的世界在排斥你,极力想要把你赶走。”

    “我现在还不能走。”

    辽苍介莫名愣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似的低声开口,将烟拿下来一把握在掌心,仿佛要通过皮肉烧灼的痛苦提醒自己什么。

    他扭头看向房间里昏睡的少年,眉间带着深深的一蹙,蓝眸暗沉而疲惫。

    “没有了我,这孩子怎么可能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红巷安静的注视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叹息。

    “你最多只还有半天。今天傍晚,世界将强制性将你遣返。”

    她最终这样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说着,上前一步,递给了他一副纯白的手套。

    “去跟他告个别吧。别让他看见你手里的伤。他迟早都要学会自己蹒跚向前的,苍介。”

    “”

    辽苍介无声的抿紧唇线,眼神阴晴不定。

    不该是这样的。

    就算是为了繁男,他也不能就这么抛下乱步不管。

    那孩子一心以为自己是弱小的孩童这种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呜啊啊啊啊”

    昏睡中的少年突然惊醒,身体狠狠痉挛了一下,捂着脑袋发出了凄惨的哭嚎。

    辽苍介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绕开红巷,走进房间抓住了乱步胡乱在空中挥动的手“乱步乱步”

    江户川乱步“唰”的一下睁开眼,瞳孔剧烈的颤抖着,浑身冷汗淋漓,满眼惊恐和悲哀。

    他看到辽苍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滚落,抽泣着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哭腔

    “苍介,我梦见爸爸爸爸和妈妈他们他们都死掉了好可怕”

    辽苍介呼吸一窒,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乱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绝望逐渐像潮水一样在他的眼底迅速涌上。

    “那个呜”

    他轻易就从辽苍介的反应中窥见了残酷的真相,忍不住痛苦的呜咽出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抽泣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爆炸并并不是梦对不对”

    辽苍介伤痛的注视着他,垂眸坐到床边,伸手想要去揉他的脑袋“乱步”

    竭力忍耐哭声的少年突然直起身子,像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扑进了他怀里,全身剧烈的颤抖着。

    他死死地搂紧辽苍介的脖子,在感觉到青年沉默的回抱后,悲痛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再也坚持不住的痛哭出声。

    “抱歉”

    辽苍介表情模糊的抱住他,眼中微不可察的浮现出几点晶晶亮亮的水光。

    “抱歉”

    “抱歉”

    全部都是我的错。

    良久。

    大病多日的乱步体力不支的弱了哭声,将头埋在辽苍介的怀里一下下打着哭嗝,纤瘦的小身体仍在不停发抖。

    辽苍介一下下规律的轻拍着他的背,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后退了一些,低头轻柔的擦去少年脸上的泪水。

    乱步沾满泪水的眼睫像蝴蝶一样脆弱的颤抖着,察觉到他的小心和温柔,抬眼脆弱的看向他。

    “苍介”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到可怜的鼻音,“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辽苍介动作一顿,下意识翻转手背,隐藏起掌心的烫伤“没事,不用在意。”

    他轻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低声问他“你饿不饿”

    “呜”小少年啜泣了一声,没精打采的摇头,“我不想吃东西。”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手抓住了辽苍介的衣角,咬着唇自下而上的望着他,眼里显而易见的带着害怕、依赖和祈求。

    “苍介你千万不要死啊。”

    少年充斥着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红的双眼肿的像核桃,里面是最纯真无邪的珍视和担忧。

    辽苍介一怔。

    没等他反应过来,短短一夜便遭逢大变的少年就可怜的抽噎着,像寻求温暖的、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揪着他的衣服一点点爬进了他怀里。

    他无尽依赖的抱住辽苍介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他身上,脸颊贴住了他温热的脖颈。

    “你可以永远都不丢下我吗”

    绿眼睛猫猫小小声的说着,语调里慢慢又带上了让人心疼的哭腔。

    “”

    在那一刻,辽苍介感到了仅次于眼看着繁男在自己眼前死亡时才有的,深重的罪孽感,和无力感。

    某种苦味顺着他的舌根蔓延到整个口腔,让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许久没能听到回答的乱步不安的动了动,抬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但辽苍介却先一步扶着他的后脑将他按在了怀里,眸光微微闪烁着,眼底闪过沧桑到近乎于疲惫的叹息。

    “我答应你。”

    银发青年声音干涩的说着,低头搂紧了乱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尽苦涩的闭上眼。

    “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把你丢下。”

    “”

    那个时候,乱步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辽苍介已经记不清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年似乎沉默了片刻,又似乎没有。

    但是最终,他还是无声的收紧了环抱着辽苍介的手臂,在他怀里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小小的,似哭非哭的笑容。

    “嗯。”

    小小的少年哽咽一般的应着。

    与此同时,即使已经抱的很紧了,他也仍然努力的收紧双臂,像是极度害怕着辽苍介的离开。

    而辽苍介也一直纵容着他,始终安抚的轻拍着他消瘦的脊背,漫无目的的注视着半空的双眼空洞而无物,像一具丧失了灵魂,只剩下生存本能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乱步终于睡着了。

    黑暗中,辽苍介将少年轻轻的放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沉默的看了他很久。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无论是必备的生活用品,提前交好的酒店押金,还是存上了钱的银行卡,写有乱步才能看得懂的密码的纸条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乱步他真的能接受他的离开吗

    银发青年难受的攥紧双手,无意中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

    然而,就是在这时。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席卷而来,让辽苍介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住旁边的矮柜。

    他扶了个空,整个人狼狈的踉跄了几步,冷不丁撞上一堵冷硬的墙。

    有风,从身侧徐徐吹来。

    辽苍介微微一愣,反应不得的抬起头,惊愕的望着眼前陌生的小巷。

    不,并不是陌生的。

    呆立在被月色笼罩的小巷中,身穿特殊警服的银发少年抬起手,怔怔的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手,和并不成熟的手掌纹路。

    他看着看着,指尖突然一颤。

    “犯人不是他。”

    “我叫江户川繁男”

    “我亲爱的维德我终于得到了你。”

    “乱步之前错怪你啦,坏哥哥”

    “果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能和维克托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中原中也。”

    “无论周围有多热闹,没有了你,对我来说就跟孤独一样”

    “我从未后悔过”

    “你要幸福啊,苍介。”

    “你可以永远都不丢下我吗”

    “”

    “”

    无数纷杂的记忆在一瞬间充斥脑海。

    但是最终,所有的那些都离辽苍介远去了。唯一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熊熊火光之中,那个他再也见不到的人无尽温软的眉眼。

    “无论你选择的是怎样的道路,我都一直深爱着你。”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悄然失声。

    辽苍介背靠着墙,缓慢而无力的滑坐到地上。

    他伸手捂住眼睛,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哈哈哈哈哈”

    银发少年惨淡而破碎的笑着,慢慢揪紧了自己的头发,一点一点死死地咬紧了后槽牙。

    一行清亮的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数日后,十六岁的与谢野晶子接到了一通电话。

    “哎你问我乱步先生最近的情况”

    诊疗室中,少女突然站起身,不无惊愕的重复着听到的问题。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响起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不少的声音。

    “晶子,你声音太大了。”

    “啊啊抱歉”

    与谢野晶子后知后觉的捂住嘴,下意识看了眼诊疗室的门,然后强迫自己定了定神。

    “苍介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你以前不是从不过问乱步先生的情况”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掠过她的脑海,让少女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等等,苍介,你难不成”

    电话对面的辽苍介一言不发,好半晌,才听不出情绪的应道“啊。”

    “一年前,那个去侦探社找你,还在擂钵街遇见了中也的人,就是现在的我。”

    东京警察厅警察学校,门卫室边静静伫立的少年这样说着,狭长冷逸的眉眼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淀进骨子里的风霜感。

    他遥遥的凝视着天边的晚霞,血红的夕阳照耀着他高挺的鼻梁,在他脸上投下一圈高深莫测的阴影。

    “乱步他,现在过得好吗”

    气质波澜不惊的少年这样问着,垂眸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乱步先生的话我觉得还不错”与谢野晶子不明所以的回答着,“每天都很轻松的解决着案子,零食汽水从来不断,无论市警还是社员都很尊敬他”

    “是吗。”

    辽苍介听不出情绪的应着,半阖上眼帘,微不可察的出了口气。

    他迟疑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中也还有去找过你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与谢野晶子就来气

    “啊啊你还敢提那小子他也未免太执着了吧侦探社都快变成他的监视对象了我说,你们之间的矛盾你能不能痛快点自己过来解决啊”

    辽苍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食指转了转手边的电话线,紧绷僵硬的眉眼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松动了些许。

    “抱歉,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会回横滨的。”

    “真的”电话那边的少女明显不太相信。

    辽苍介微微失笑。

    “真的。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回去训练。”

    “嗯。我知道的,照顾好你自己。”

    “回见。”

    又寒暄了几句的少年轻笑着挂断电话,眼中的暖意随即无声散去。

    在他身后,两名身着神官服的非时院兔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见他打完了电话,便向他弯腰行礼。

    “辽苍介先生。”

    “黄金之王请您前往御柱塔一叙。”

    面庞尚未褪去稚气,眼神却如深渊般慑人的少年转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

    “啊。”

    “我知道了。”

    银发男人沉静清冽的声音,在讲到费奥多尔d被意大利的复仇者抓走后,突兀的戛然而止。

    说实话,他这番有关自己过去的讲述实在有些没头没尾,既没有说自己到俄罗斯去的原因,也没有解释陀思到底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但是,对于倾听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个。

    钟表规律的“滴答”声中,羽张迅安静的凝视着银发男人仰视顶灯,遥远而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睛,忽然伸出手,隔着手套,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呆呆出神的辽苍介一顿,转眼朝他看了过来,唇边下意识勾起淡然温和的笑意“嗯”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嗓音干净清澈的男人这样说着,轮廓漂亮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注视着他,语气如羽毛般清润柔和,满满的都是属于年长者的包容。

    辽苍介与他对视了几秒,眼底有恍惚转瞬即逝,脸上随即浮现出几分无奈。

    “好。”

    他垂眸微笑的应着,低头反握住男人的手,然后将那只手执起,在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柔软又温热的吻。

    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人心颤,像是在对待心爱之人。

    羽张迅心里微微一动,耳根不知不觉红了,注视着辽苍介的眼神也愈发明亮。

    辽苍介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双眼微弯,笑意却远不达空洞的眼底。

    他在十三岁那年开启了一趟过于漫长的旅程,遇到了改变他的人,遇到了朋友和旧识,也撒了谎,因为冲动和愧疚许下了注定完不成的承诺。

    等他兜兜转转,从青年又变回少年,想要去弥补当年自己造成的伤害时,才恍然发现那个人已经不需要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错过了。

    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在十三岁之后,他又相继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见到了很多事,也一点点改变着自己。

    他变得不再那么尖锐,不再那么固执,不再执着于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再为得不到而失望。

    他将彻骨的冷漠和高高在上俯视蝼蚁的心理统统隐藏起来,学会了融入人群之中。

    甚至到后来,他开始学着接受他人显而易见的渴慕,因为如果有个男朋友在身边,就可以挡住很多麻烦的桃花。

    近十年来,辽苍介的身边几乎从未断过其他人的身影。

    但归根结底,也从没有哪怕一个人,走进过他的心里。

    名为辽苍介的人类,从挣脱深埋于心底的装置的那一刻起,就始终是为了不受任何人的控制,遵从自己的意志而活。

    在失去江户川繁男之后,这种心情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

    因为啊这世间唯一可以让他克制隐忍的那个人,已经早就不在了。

    所以,现在的辽苍介无论做什么,都始终谨遵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的决定。

    因为啊,那个人说过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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