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里有个金元宝！”稚嫩的童声在台阶下响起。
随后另一道童声也附和：“哇，是谁掉的呀？”
一身红底金边小袍子的金满坐在台阶上，翘着小腿托着腮，长长的衣袖滑落到胳膊弯，露出了半截嫩生生的藕臂。
她看着底下一群撒欢跑的小财神预备役们，叹了口气。
气还没叹完，身边突然投下一道阴影，她侧脸看过去，身旁的人高高大大，表情严肃，不认识。
金满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看到两个短腿小财神为了一个捡到的金元宝，已经脸红脖子粗地打了一架，再次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那人在她身边坐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金满换了只手托腮，也没什么提防之心，奶声奶气地回答：“这些小孩子好幼稚，为了个小元宝都能打一架。”
两束目光上下打量金满，斟酌着，“你也是小孩子。”
金满的手一顿，无力地放了下来，低下头，嘟囔道：“我不是的。”
“我不是小孩子，我只是……只是留级了，其实我已经很大了。”
男人似乎异常有耐心，“那你为什么留级？”
金满抬起头，“因为我一直长不大，财神爷说，雇佣童工是犯法的，只有等我长大了，才可以毕业转正。”
长不大，那不还是小孩子。
有一瞬间，金满怀疑这个一直保持严肃的男人嘴角上扬了一点，立刻不满地鼓起脸颊，“你是干什么的？”
男人想了想，回答她：“守门的。”
“哦，原来你是保安。”金满点点头，抱住膝盖，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不过我好像没在这里见过你，我叫金满，你叫什么？”
“严肃。”男人没反驳她的猜测，只是说道：“我知道你叫金满。”
金满呆呆地追问，“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是来带你走的。”严肃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将金满对比成了小小一只。
“你被借调到姻缘司拆线办了。”
金满一愣，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搭在膝盖上的两只小手慢慢垂下，随后金满眼里渐渐涌上一阵晶莹。
严肃看着她的眼睛，面上依然沉着冷静，手指却动了动，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金满突然跳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跑了。
虽然严肃几步就能追上，但他却没动，只是眼看着金满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金满跑了一路，还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在她停下来的那一刻，骨碌骨碌从她眼眶边缘掉了下来。
她跑得气也喘不上来，“财神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后就把自己给说哭了，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门里躺着的胖乎乎的老人上一秒还悠哉地摇着扇子，下一秒身子差点翻到地上，头一转，正对上金满盈满了眼泪的双眼，“哎，满崽，你怎么哭了？”
他连忙丢开扇子，把金满招到眼前，仔细地给她擦眼泪。
“财神爷，我是不是，嗝，永远都当不成财神了？”金满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
眼泪擦了一注又流下一注，财神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别哭别哭，谁说你当不成财神的，我找他去！”
“那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嗝，姻缘司？”泪花在金满眼眶里打转，被她很努力地憋回去。尽管伤心又难过，但她还是认真听着财神爷的解释。
财神爷手指顿了顿，才重新挂上笑容，“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你误会啦，不是调走。这段日子人界是催婚旺季嘛，姻缘司忙得很，人手实在不够，红线牵错了一根又一根，险些酿成大祸，就来咱们司里借调一位，去拆线办帮忙，最后选中了你。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你还是要回来的呀。”
金满的眼泪顿时停住了，只是说话还带着哭音，鼻头也红红的，“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财神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满崽是咱们财神司最聪明、最有前途的小财神，这个重任我自然就交给你了。”
金满想了想，相信了，财神司的正式财神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要借调只能找预备役小财神了。
更何况她还留级了……呆了这么多年，比那些只会打架抢元宝的小财神们靠谱多了。
“好，可是财神爷，我去姻缘司帮忙，就不算是童工了吗？”金满突然想到这一茬，很担心财神爷会犯法。
财神爷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闻言随手摇了摇，“不算不算，不给你发工资就成了。”
不知劳动法为何物的金满放心了，“那就好，你记得让他们千万别给我发工资哦。”
“一定一定。”
金满抹掉脸上的泪痕，突然想起什么，“我刚刚把严肃丢在学院里了，我现在回去找他。”
“你说谁？严肃？”
金满点点头，“就是来接我去拆线办的人，不过财神爷你肯定不认识他，他是一个保安。”
财神爷手里的扇子差点再次落地，“你说他是什么？保安？”
“对呀，他自己告诉我的，可能是看姻缘司大门的吧，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找他了。”金满又再次迈开小腿跑了出去。
留下财神爷还在原地瞠目结舌，“乖乖，保安……”
金满再次气喘吁吁跑了回去，好在严肃没走，还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
她赶紧跑过去，“严肃，对不起，刚刚没理你就走了，我去问过财神爷啦，他说确实暂时把我调到姻缘司帮忙了。”
想了想，她又强调了一遍：“不过只是暂时的哦。”
严肃看着她还红红的眼圈，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好，那现在就走吧。”
金满看了一眼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为那个金元宝扎堆打起来的小财神们，失落地摇了摇头，“走吧。”
刚迈出两步，她随手摸了摸口袋，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顿时一惊，“我的小元宝呢？”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目光缓缓投向边上正叠在一起激烈争夺元宝的小财神们，下一秒气呼呼地冲了过去：“你们捡到的是我的小元宝！”
接下来，严肃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笑别人打架幼稚的金满，把所有试图反抗的小财神都打了个遍，然后从最后一个负隅顽抗失败的小财神手里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元宝。
“一个都不能少。”金满跑回来仔细地将元宝收好，嘴里小声嘀咕着。
等藏好了她拍拍手，“严肃，咱们走吧。”
严肃收回视线，淡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所有小财神沉默的目送下走出了大门。
为了迁就金满的小短腿，严肃特意放慢了步伐。
“我们现在是去姻缘司吗？”金满走着走着想起来，抬头问道。
严肃却摇了摇头，“拆线办的工作已经迁到人界了，我们直接下去。”
金满吓了一跳，“可是我还没跟财神爷他们告别呢。”
去了人界都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
“时间紧急，要是再晚，牵错的红线就解不了了。”
金满小脚立刻蹬蹬蹬加快了步伐，一下子冲到严肃前面，“那咱们快走吧。”
路上经过一队卫兵，见到前头的严肃，似乎要打招呼，严肃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然后带着金满绕了过去。
金满回头若有所思，眼睛亮亮的，“严肃，原来你还是保安队长啊，好威风。”
那队卫兵听到金满的感慨，齐齐一个趔趄，又被严肃回头的眼神盯得立马歪七扭八站好。
金满还是第一次下界，好奇地扒着云端电梯朝外看，“严肃，你下去之后也要一直跟着我吗？”
严肃点点头，“在人间，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需要监护人。”
“哦。”
下界的电梯是一趟长途旅行，金满看着看着就犯困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虽然强撑着眼皮，但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
“你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得到严肃的保证，金满立刻倒在云朵里，转瞬间就安稳地睡过去了。
等金满揉着眼睛醒来，天边已经泛着霞光了，严肃站在一边，背对着她，或浓或淡的粉红光晕投射在他背上，柔和了他坚硬的棱角。
电梯已经停了，她侧脸蹭了蹭柔软的云，拱着小屁股爬起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奶气：“我们到了吗？”
严肃转过身来，“到了。”
金满踮起脚尖，一手抓着云向外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漫天红霞下，一辆辆汽车排成长龙，车灯亮起，连成红色丝带环绕着高大的楼房。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缩成小小的一点，排着队从她下方走过。
他们都看不见她。
而就在旁边的一墙之隔，却是另一幅景象。
破败的小巷子，堵住街道口的垃圾，同样在夕阳的铺盖下，却显得暮气沉沉。
金满的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几个人吸引了。
“严肃，你快看，那边也有人在打架。”她的语气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严肃眼睛往她所指的方向一瞥，是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说是打架，其实是一群人打一个。
“人间的小孩子也这么幼稚啊。”金满感慨地说着，突然与最中间的一双充满狠戾的眼睛对上了，她心里一跳，拽了拽严肃的衣角，“严肃，他们能看见我吗？”
那束目光转瞬即逝。
“不能。”
金满放心了，她看向那束目光的主人，他抵肩背对着那群人，只露出小半张脸，嘴角向下抿着，好像在无声忍耐。
金满刚想说要不要去帮帮他，那边打人的几个见他一直不反抗，觉得无趣，离开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喊着什么“扫把星”。
刚刚那一眼大概是金满的错觉，男孩儿后来没再看向这边，等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严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回过头，“我们也走吧，马上要天黑了。”
眼看男孩已经消失在拐角处，金满回过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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