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高层住宅的某个窗户边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摇摇晃晃。
江余向下看着地面,公交车犹如火柴盒那么大,来来往往的人群变得和蚂蚁一样渺小。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很热闹的场景。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边。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飘着红色的晚霞,霞光洒在江余的脸上,映出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江余笑了笑,向前探身——
“叮咚。”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他下意识转过头,远远瞥见了扔到床上的手机页面上,闪烁着一条绿色的消息框。
王八蛋回短信了?
江余有点犹豫,晃了晃悬空的长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手机,心底的好奇心翻来覆去煎熬,最后终于离开了危险的飘窗。
迫不及待趴到床上,抱着枕头,打开了消息框。
穆庭山回复他:【不和我闹了?】
江余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了,也对,这会他正闹着让穆二退伍呢。
江余皱着眉,敲击九宫格的手指头依旧有些生涩,慢吞吞回道:【我不闹了。】
他再也不会和穆二闹腾这件事了。
总之都要死,穆二死的时候,他也不会独活。江余已经想好了,死的方式千千万,跳楼的死法太丑了。
他觉醒了水系异能,对水流有天然的好感,水会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尸体,让他沉到泥沙之下。
可怜穆庭山远在千里之外,丝毫不知江余心底的可怕想法。
江余翻身压住抱枕,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指甲,直到啃得指甲末端坑坑洼洼,又犹豫地发了一句:【你那边方便视频吗?】
【我想看看你的模样。】
【好久没有见你,我想你了。】
江余真的想念他。
手机另一端的穆庭山收拾着行李,看见接连三条短信,甜言蜜语显得格外地不真实。
穆庭山:【……宝贝儿,你没吃错药吧?说话这么乖?】
江余:【没有吃药!】
江余一气之下拨通了视频。
没等几秒钟,手机屏幕上当即出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男人有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脸颊线条锋利,肤色晒得有些黑,顶着一头短寸,显得帅气又利落。
将近十一年。
那么漫长的光阴。
江余许久没有看见穆二的这张脸了,他抿着唇,目不转睛看着男人。
穆庭山晃手机:“怎么不说话?还在和我生气呢?”
江余没吭声。
两人一起长大,男人一眼看出了江余的不对劲,把脚边的行李箱踢到门口,低声问:“不高兴吗?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江余摇摇头,歪着脑袋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早上。”
“哦。”
按照往常,笑笑闹闹的都是江余,穆庭山只要附和点头哄两句就行。
这次江余格外安静,他以为江余在生气,熟练地哄道:“是不是怨我最近没联系你?”
江余静静地看着他。
穆庭山低声:“我不是故意失联,前段时间队里接了一个烂摊子,挺麻烦的,害得我忙了很多天。”
总是这样忙。
忙到大地震来临的前一天,一个死得悄无声息,另一个丝毫不知情,被压在废墟下苦苦煎熬。
“没关系,”江余轻声说,“这次我知道你会去哪了,我陪着你一起走。”
“走什么?”穆庭山没听清楚。
“没事。”
江余看着他笑,眼里的光很温柔。
穆庭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短短一个月没联系,江余似乎沉静了不少,眸子黑沉沉的,犹如阴天乌云密布,很压抑。
他皱紧了眉,认真打量着江余的神色,“不吵架了好不好?”
江余乖乖说:“好。”
“……”男人一时不习惯他安安静静的模样,“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
江余把旁边的懒人支架拿过来,手机固定到正前方,然后站起身,慢悠悠地解开了一颗衣扣。
!
穆庭山瞥了眼宿舍,当机立断走进洗漱间,反锁了门,牢牢盯着手机屏幕,警告他道:“不准脱裤子。”
小时候江余嫌热,穿着清凉的背心裤衩就要出门,穆庭山都不让,巴不得把人捂的严严实实,这会岂能允许他胆大包天?
谁知道网络视频的隐私会不会泄漏?
他厉声道:“你敢继续试试?我立马断了视频。”
“为什么不行?我想你了。”江余眼眸水润。
穆庭山深呼吸,闭了闭眼,克制地和他说:“听话,明天早上我就能回来,乖乖睡一觉,早上睁开眼就能见到我了。”
“好吧。”
江余只能作罢,又被男人监督着去刷牙洗脸,最后听话地闭上眼,钻进被窝蜷缩着睡觉。
今晚很奇怪,没有噩梦,没有漫无边际的茫然若失。
伴随着规律的呼吸声,江余渐渐睡得深沉,绿色的藤蔓仿佛无意识般,悄悄从他的身上长了出来,尽情舒展着新生的叶片。
清晨,天光开始放亮。
江余慢半拍地睁开眼,踩着柔软的拖鞋,迷迷糊糊进了洗漱间。
足有两米高的全身镜,映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江余眼睛很漂亮,瞳孔的颜色有些浅,水亮亮的,犹如汪着一潭春江绿水。
穆二很喜欢他的眼睛,尤其喜欢他的身体,次次都要从头亲到脚。
江余垂下眼帘,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衣衫褪去,露出了干干净净的牛奶肤色。
他的肩胛骨很清瘦,薄薄的背脊脆弱又漂亮,再往下,双腿修长笔直,诱人的脚踝上圈了一条淡金色的铂金细链。
这是穆二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的后腰还有一个很小的刺青,不太显眼,刺青是穆庭山的首字母缩写,也是穆二亲手给他刺的。
男人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几乎不可理喻。
若非江余拼了命抗议,只怕这个刺青的位置,能落到更羞耻的地方。
身体还是他二十岁的身体,年轻,稚嫩,弱小,面对危险毫无抗击之力。
然而让人无法忽视的是,犹如雨后青翠欲滴的绿叶,很小的叶片,在江余的小腿上,蜷缩着,小心翼翼地生长着。
很难相信,在人类的身体上,竟然长出了几片鲜活的绿叶。
这是藤蔓的叶子。
江余没想到藤蔓会跟着自己一块回来。
严格来说,上一世的江余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即便表面披着人类的壳子,内里跳动的心脏却是鲜活的绿色叶脉。
江余皱着脸,拿起洗漱台上的一片剃须刀,眼睛眨也不眨,在手腕处用力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为什么不是绿色的血液?
他有点纳闷,静静看着手腕处的伤痕迅速痊愈。
如果江余没猜错,他的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藤蔓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他很冷静地去洗澡,凉丝丝的水流让人觉得很舒适。
因为藤蔓不喜欢滚烫的水温。
江余拿出沐浴露,白色的泡沫顺着身躯蜿蜒而下,继而是小腿,叶片,最后是脚踝。
泡沫蹭到叶片上时,江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不能让穆二看见这些叶片。
不然该怎么和男人解释?他要坦白上一世的经历吗?江余不愿意。
坦白有什么用?穆二一定不肯听他的,同样不会同意退伍。
那个王八蛋喜欢枪林弹雨,喜欢到可以和他长久分离,隔几个月才会见一次。
江余心想,在穆二的心里,他应该没有很重要。大概是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不珍惜了。
所以从来不肯听他的话。
他情绪一下子变得很低沉,垂眸看着小腿上长出来的几片绿叶,心念一动,把叶片收了回去。
不到十分钟,叶片又控制不住冒了出来。
???
江余不信邪,试图再次隐匿叶片,这回藤蔓很争气,终于让叶片消失了十几分钟。
然而下一秒,嫩绿的叶片尖尖又悄悄窜出。
“你也不肯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他戳着叶片使劲数落,“收回去!回去!”
话音落下,浅绿色的叶片适时地抖了抖,蜷缩成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死活不肯缩回去,仿佛仗着江余不会把它怎么样。
江余确实没办法。
藤蔓就是他,他就是藤蔓,这些叶片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揪了叶片他也会疼啊。
于是江余真的揪住了那些柔韧的叶片。
想来想去,狠不下心,也舍不得揪,只能鼓着脸颊,把绻缩的绿叶一片一片捋平了,脸色有些发愁。
从洗手间出来,房间里响起欢快的手机铃声,“铃儿响叮当,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快奔驰过田野……”
江余皱皱眉,接了电话。
“江余,”陌生女孩的嬉笑声传来,“今天不来上课吗?刘教授的课,你确定不来听听?”
“上课?”
江余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临近毕业的大学生呢。
“对啊八点半上课。别废话啦,来不来?不来的话,待会班长点名,我就帮你答到了。”
听到这里,江余低头瞥了一眼不听话的叶片。
穆二马上就要回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不用提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他确实很想穆二,但绝对不想暴露了自己的叶片。他没法解释叶片的来源,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坦白。
江余立马道:“我去上课。上课的教室在哪里?”
而那一边,大清早,当穆庭山抵达S市机场,拉着行李箱,一路飞奔回家,迎接他的,只有冷冷清清的房间。
穆庭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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