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江余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默默收回了手腕,小声问:“正常人的脉搏会跳多少次?”

    “每分钟75次左右。”

    正常情况下,一呼一吸之间,脉应该跳四次。

    江余想了想,估算着叶脉应该跳动的频率,立马挺直了腰杆,很有底气地说:“我没病!不信你再把脉一次,这回一定很正常了。”

    老大夫不信,偏偏江余态度坚持,穆庭山也担心误诊,只能将信将疑,重新把脉了一次。

    结果脉搏真的恢复正常了……甚至原有的喜脉症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那么一瞬间,老大夫简直怀疑人生!

    小藤蔓缩在皮肤底下,得意地抖了抖叶片。

    江余紧张又心虚,悄悄捂住了手腕,生怕调皮的叶片尖尖不小心冒出来。

    事实证明,江余的脉象很健□□机勃勃具有活力,脸上的气色也很好,最多有点纵欲过度,比较容易疲劳。

    听到最后,江余羞愧地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穆庭山也有点尴尬,咳咳两声:“那要不要开点药,调理调理身体?”

    “不要!”江余满脸抗拒。

    老大夫淡定地摸了把胡子,“好端端的,吃什么药?年轻人身体好,以后节制点就行了。”

    两人双双落荒而逃。

    从四合院出来,穆庭山后知后觉,总觉得哪里不对,狐疑地看向江余。

    不知道为何,他恍然觉得,倘若那会老大夫说正常人的脉搏一分钟跳八百下,江余也能干的出来……

    他看着江余一脸无辜的神情,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手腕,皮肤触感细腻,冰冰凉凉。

    穆庭山怀疑地拍拍江余脑袋,“小坏蛋,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没有。”

    江余说罢,表情无辜了,用漂亮沉静的眼睛望着他,没有露出一丁点的狐狸尾巴。

    穆庭山看不出他的异常,但也没有放松警惕,身体没问题,不代表心理状态没问题。

    江余的幻听症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中医没诊断出来,他得想办法问问专业的心理医生。

    正思索着,不远处,熟悉的军绿色越野车开了过来。

    江余兴奋:“肯定是我的铲子买回来了。”

    ……穆庭山面无表情,不情不愿坠在了江余后头。

    打开车窗,周晋笑得憨厚,把两个崭新的、锃亮的袖珍小铁锹,递给了江余。

    “幸好附近有一家五金店,我看到这两个小铁锹还不错,就给你们买了。”

    江余爱不释手:“这个比铲子方便多了。”

    穆庭山生无可恋,拎着小铁锹,顶着炎炎烈日,跟着江余开始了满大街铲草。

    “这些草长得挺好看,铲了不心疼吗?”穆庭山问。

    江余摇头:“这是坏草。”

    吃人的。

    幼年期的吞噬草很不起眼,因为正处在酝酿发育的生长期,弱的一比,连地上稍大一点的昆虫都能欺负它。

    然而一旦让它成长起来,进入狩猎期,那就是大麻烦了。

    穆庭山纳闷:“草也有好坏之分?”

    “当然有了。”

    江余仿佛看傻逼,“小学生都知道青蛙是益虫,蝗虫是害虫呢。植物界的草木,肯定有一部分是坏草!”

    穆庭山:……

    行吧。

    难得江余这么开心,低着头,认真铲除小草的模样,穆庭山瞥了两眼,没忍住,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要认真除草。”江余拧眉。

    “行行行。”

    穆庭山认命了,任劳任怨跟在他身旁,一点一点铲掉了大片的草叶。

    然而不等两人继续开心除草,很快,两个穿着制服的环卫工急匆匆赶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老大爷指责。

    江余有点懵,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这么差,“我、我在帮忙除草啊。”

    “除什么草!这些草长得挺好看,又不影响市容。上头的领导专门叮嘱了几次,让它们多长一长,正好能省了不少搞绿化的钱呢。”

    “…………”

    故意把吃人的坏草留下来,是嫌弃命不够长吗?

    江余站起身,和他说:“这些草不好,必须提前铲掉。”

    “不能铲!”

    对方语气差劲,“谁让你除草的?你瞅瞅你铲掉的这些草,都在街上乱七八糟堆着,你想让谁收拾?”

    穆庭山眉头紧皱,“待会我找个垃圾袋,把这些草全部扔进垃圾桶。”

    “不是,我刚说的话你们没听见是不是?这些草得留着搞绿化!”

    另一个环卫工指责道:“你还得赔钱呢。”

    “为什么要赔钱?”江余懵逼。

    “看见了没?破坏花坛草木,一律罚款200。”

    “……”

    江余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罚款招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严谨踩踏花坛草木,违者罚款200。

    ……江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不依不饶:“同学,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再胡闹,我报警了啊。”

    穆庭山看向江余,低声说:“要不别弄了?你喜欢除草的话,我带你到郊区玩。”

    “不用了。”

    江余摇摇头,望着地上清新嫩绿的草叶,仿佛和普通的小草一模一样,青葱绿意远远蔓延,几乎快要覆盖了整条街。

    他又看向对方一脸指责的表情,忽然便想起了从前在重度污染区遇到季泽洋的场景。

    北方基地的第二任城主,同为S大校友,见了他,却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短短的一瞬间,两人擦肩而过,季泽洋没有看到他的想法,一下子识破了他的本体。

    江余不想和他纠缠,却被那人追捕了整整一个多月。

    他并没有做任何坏事,人类却要本能地选择防备。

    江余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

    他扔掉手里的小铁锹,认真说:“我不会再碰这些草了。你们这样喜欢它,那一定要好好贴心保护,它会给你们一个大惊喜。”

    江余说完,冷漠地转身走人。

    穆庭山愣了一下,正准备跟上去,后边的环卫工拦道:“哎,罚款还没交呢。”

    “……”

    穆庭山掏出钱包,两张崭新的一百块拍到对方手里。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地上嫩绿的草叶,兴许是因为江余不喜欢这些草,导致他现在看到这片草地,也想着一股脑铲光了……

    顾不上多想,穆庭山连忙转身,急忙跟上了远远走在前面的江余。

    “生气了?”他笑着问。

    “我不气,”江余鼓着脸颊说,“我不怕那些草,他们现在拦着我,以后迟早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哦,”穆庭山意外,“能有什么代价?”

    江余瞅了他一眼,有点犹豫,最后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说了就要暴露自己重活一次的事情。

    倘若让穆二知道自己的重生,势必要追根问底,而那些浑浑噩噩、漫长绝望的十一年,有很多让人恶心呕吐的东西,江余根本不愿意想起来。

    至于其他人类会不会死,绿植藤蔓并不关心。

    心里是这么想,回到家,江余却明显闷闷不乐,一个人埋头钻进被窝,摆明了拒绝说话。

    “鱼宝宝。”

    “别理我。”江余闷声。

    “你生什么气?”穆庭山幽幽地问。

    江余踹他:“说了没生气!”

    穆庭山乐得直笑,很淡定地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端着水果盘又回了房间。

    “起来吃东西。”

    “不吃。”

    穆庭山没吭声,咬了一块江余以前爱吃的小黄梨,揭开被窝,埋头钻了进去。

    “唔唔唔。”

    江余被迫塞了一口甜甜的小黄梨,等他意识到两人在分梨吃,啊呜一口把整块梨都吞了。

    黑漆漆的被窝里,穆庭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唇,低着声音说:“小坏蛋,怎么不给我分一口?”

    “这是梨呀。”江余不高兴。

    穆庭山怔愣。

    江余主动窝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小声说:“我们不要分梨,你换成别的水果,我跟你一块吃。”

    他说话的语气格外认真,仿佛真的担心两人会分离。

    穆庭山有点不是滋味,闭了闭眼,怜爱地吻上他脸颊,低声哄道:“刚刚不是还在一个人生闷气吗?现在不气了?”

    江余仰脸亲了他一口,“不气了,我想吃你。”

    ……穆庭山呛得直咳嗽,没好气地拍他脑袋,“你忘了,今天大夫才跟你说了什么,得节制点。”

    “我不。”

    “鱼宝宝,你听话——”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

    江余一溜烟爬出被窝,眼神飘忽,红着脸,撩起了后腰的衣裳,“你看,这是以前你给我刺的刺青。”

    很小的刺青,是穆庭山的首字母缩写,靠近尾椎骨,显得那里若隐若现。

    要了命了。

    江余一个没注意,被男人粗暴地拽进了被窝。

    藤蔓吃得心满意足,江余反倒是最吃苦的,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最后又迷迷糊糊被人抱进了浴室。

    洗了澡,江余越发犯困,累得趴在男人怀里,耳边响起熟悉的温柔嗓音,“乖乖睡觉,我不走。”

    江余觉得,再没有比这一刻更美好的时候了。

    他身上很温暖,心里也很暖。最后,他安心地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庭山把人哄睡了,久久看着江余沉静的睡颜,直到天色黑透,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他主动联系了陆衍,打听道:“你知不知道S大论坛一家三口失踪的案件?”

    “听说了。”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陆衍愁得捏捏眉宇,“穆二,我必须跟你说句坦白话,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个失踪案,还没传出一点风声呢,上头就把部队调来了。”

    部队第一时间封锁街道,把那条出事的巷子围得滴水不通,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穆庭山疑惑:“调了哪个部队?”

    “听说是雁山那边调来的。”

    陆衍也纳闷呢,“那里什么时候也有部队驻守了?”

    雁山距离S市不远,就在郊区附近,山脚下是车来车往的高速路。

    陆衍和军方有不少来往,居然不知道那里也驻扎着一个大部队?

    据说人数还挺多的,上千人呢。

    听到雁山两个字,穆庭山眉头直跳,险些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会惊动雁山那里的部队?

    按照组织最高纪律,若非特殊危急时刻,机密部队绝不能动。

    前两年边疆爆发冲突,和邻国一度闹到了军事对峙的地步,就这,隐藏在全国各地的机密部队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穆庭山头一回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陆衍问:“穆二,你在部队里打听到了什么?”

    “我没问。”穆庭山脑子一团乱,闭上眼冷静道:“我明天联系政委,看看他那边有没有确切消息。”

    “也行,”陆衍又说,“我这里刚得了一个消息,从西北的驻地军区传来的,听说有两个军官一觉醒来,头上居然长出了牛角。你听听,你信吗?”

    “西北的?”穆庭山皱眉。

    “是啊,我寻思着,应该是最高级别的那个部队——”

    陆衍缓缓说:“代号112。”

    穆庭山怔愣几秒,很平静地装作没听见这个代号,“没听说有这个部队。”

    陆衍低笑:“穆二,你不知道就算了,你要是知道……那你挺牛逼的。”

    他语气意味深长。

    穆庭山摸摸鼻子,不敢再继续打听到底是哪个倒霉同僚的脑袋上长出了角。

    他尴尬的转移话题,“你那边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生?”

    “你问这个干什么?”陆衍挑眉。

    “看医生。”他含糊道。

    谁知陆衍一猜一个准,屈指敲击桌面:“你养的那只鱼宝宝,心理出问题了?”

    穆庭山没吭声。

    陆衍啧啧两声,倒也没继续往下问,爽快地给了医生的联系方式。

    拿到医生的联系方式,穆庭山想了想,来到桌前,把江余之前画的那幅画拍了下来。

    上半部分是很温暖的一张画。

    一个是穆庭山,一个是江余,两人前后紧紧相依,上方简单勾勒了几笔,生动形象地画出了夕阳和晚霞。

    只是视线下移,穆庭山又看见了那个微微鼓起的小山包。

    他呼吸一下变得急促,几乎像是欺骗自己一样,动作有点慌张的,抬手挡住了这个小山包。

    大晚上,穆庭山加了医生的微信,把江余的画作发了过去。

    不等他发语音,对面直接说了一句,“朋友,你病得不轻啊。”

    穆庭山眉头紧锁,扭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默默往阳台那边走,直到确定距离江余足够远,这才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说呢。”

    “这还用说吗?”医生保持微笑,“我得提前说清楚,我修的是临床医学,不是心理学。”

    “……那你凭什么说他有病?”

    穆庭山第一次觉得陆衍不靠谱,给他推荐了什么狗屁医生。

    狗屁医生试图给他分析,“我至少能从这幅画里看的出来,你看这张画,边边角角有不少乱涂乱画,下笔很重,线条凌乱,我估计画画的这个人,当初是不是很慌乱?”

    想到那天江余的精神状态,穆庭山沉默了一下。

    见他不说话,医生顿时心里有了底,继续道:“他应该很焦虑,很茫然,没有方向,甚至害怕。”

    “至于下半部分的画,恕我直言,这是坟堆吧?”

    穆庭山脑子轰的一声。

    医生毫无察觉,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

    “坟堆里可能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很大可能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小男孩。”

    “你看,他在坟堆四周画了很多东西:拨浪鼓,小气球,男孩子喜欢的遥控汽车,玩具枪,周围有花有草有蝴蝶——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小男孩到底是谁?医生有点疑惑。

    “不可能是阿余。”

    穆庭山强撑着冷静,连忙拿出画作,低头认真打量,眼前仿佛挥散了一片白茫茫雾气,缓缓地露出了围着小山包的成堆玩具。

    如果没记错,他分明、从来没有看到画上有这些东西。

    穆庭山觉得难以接受,心脏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

    他眼睛控制不住潮湿,下意识又挡住了那个小山包,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低着声音,哑声说:“阿余是我养大的,他不喜欢拨浪鼓,嫌弃那玩具太吵。他也不喜欢遥控汽车,不喜欢玩具枪……他很安静,温顺又善良,喜欢画画,喜欢糖果和蛋糕……”

    医生听得想打瞌睡,被迫吃了一大碗狗粮。

    医生木着脸问:“你说完了没?”

    穆庭山茫然:“完了。”

    “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比如,他开心吗?”

    若是从前,他可以很确定的回答:江余很开心。

    可是现在,他却没了这一份肯定。

    江余似乎变了,又好像没变。

    和医生聊了一回,穆庭山佯装冷静的模样,回到床上,牢牢拥紧了江余。

    这一晚,他又开始做梦了。

    他看见漫天飘红的晚霞,天色变得灰暗,猎猎西风在山间厉声呼啸。

    忽然,一双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利爪出现在眼前,笨拙地摁住了绿色的藤蔓果实。

    他的反应很迟钝,动作也很慢,低着头,一口吞食了对庞大身躯而言很袖珍的一颗藤蔓果。

    粗壮的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晃了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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