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车上,穆庭山拎起小狗崽的后颈皮,认真打量了半晌。
黑漆漆的一只小煤球,估计前两天才刚出生,小的不可思议,瑟瑟发抖蜷缩成了一坨。
穆庭山拍了拍它的狗头脑袋。
“嗷叽……”小家伙眼睛没睁开,却仿佛极有灵性,知道穆庭山会心软,可怜巴巴地对着他叫了一声。
然后,颤颤巍巍抬起了右爪,露出腹部深浅不一的伤痕。
穆庭山微微皱眉,拿出背包里随身携带的小型医药箱,一点一点的帮忙给小狗崽消毒,包扎。
“嗷叽,唧唧。”小狗崽疼得低低叫,尖尖的小尾巴时不时抽搐一下。
到最后,穆庭山面无表情一圈一圈缠纱布,直接把小狗崽子裹成了一个臃肿的胖团子。
司机师傅恰巧从后视镜望见了这一幕,“呦,对一只狗崽子也这么照顾呢?”
穆庭山笑笑,没说话,抬头看了眼窗外浓烈的太阳光,又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这只小狗崽子。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碰到这只小奶狗,穆庭山越看越觉得眼熟。
如果没记错,似乎和江余画的那只小奶狗一模一样?
也是巧了。
想到江余,穆庭山心生欢喜,“来,握只手。”
话音刚落,小狗崽颤颤巍巍举起了一只爪子。
“这狗能听懂人话?”司机师傅惊奇。
穆庭山握住小狗崽的爪子,只当这一次是巧合,也没多想,又拍了拍小狗崽的脑袋,“算你幸运,碰到了我。”
“嗷叽。”小狗崽摇头晃脑,仿佛开口答应了一样,欢快地甩了甩尾巴尖。
看这只小狗崽挺有灵性,司机师傅忍不住改了主意,插嘴道:“要不把这只狗崽子给我养吧?我看它挺聪明的。”
至少养大了,拴院子里能帮忙看门呢。
穆庭山摇头:“不用,我打算自己养。”
倘若没有江余给他画的那只小奶狗,捡来的这只狗崽子十有八九被他交给街上的宠物店了。
既然江余喜欢小狗崽子,倒不如留着自己养,正好也能陪陪他。
“小狗子,”穆庭山揪了揪它的狗耳朵,“先跟着我去坐坐飞机,下周再带你回家。”
正好能给江余一个惊喜。
只可惜,计划很完美,现实很残酷。
“你再说一遍,不能带狗崽子上飞机?”
“是。”服务人员耐心解释,“我们这里最近出了新的规定,宠物是不能进入飞机客舱的。”
穆庭山气笑了。
上次他坐飞机回S市,亲眼看见隔壁的乘客抱着一只阿拉斯加幼犬,那叫一个活泼好动,有几次差点蹦到他怀里呢。
穆庭山捏了捏小狗崽的肚皮,企图和对方商量商量,把窝在手心里的小狗崽高高举起来。
“同志,你看看,这么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小狗崽,我揣兜里就能带上飞机了,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很抱歉,不行的呢。”
“那托运呢?”穆庭山问,“能给这只狗崽子办理托运手续吗?”
“也不行。”工作人员态度为难,“您也知道最近是极端高温天气,托运舱的环境……可能不太适合宠物生存。”
兴许送上去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崽子,下飞机就game over了。
得了这一句,穆庭山也没办法,只能拎着小狗崽暂时离开了登机口。
“啪叽。”是拍狗头脑袋的清脆声音。
穆庭山蹲在机场门口,对着地上的小狗崽数落,“你看怎么办?你上不了飞机,我待会必须上去。”
“嗷叽叽。”小狗崽急得使劲扑腾。
穆庭山看了眼钟表,只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顿时有点无奈。
早知道在小区门口捡到狗崽儿的时候,就该第一时间送回家。
搞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他急得左右张望,正想着该怎么安置小狗崽子,谁知一个没注意,手指被狗崽儿狠狠咬了一口。
……艹
穆庭山淡定地抬起手,望着手指头上冒出的滴滴血迹,又垂下眸,瞅了一眼瑟瑟发抖抱着狗头脑袋装死的小崽儿。
这个时候再把狗崽子扔了行不行?
穆庭山面无表情,拎起了狗崽儿的后颈皮,拦住了街边的一个交警同志。
“您好。”交警同志礼貌待人。
穆庭山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包括部队证件,还没开口求人——
交警同志眼光顿时变得凝重,挺肩直背,当场给他敬了一个礼。
……穆庭山厚着脸皮:“同志,看在同样为民服务的份上,能帮个忙吗?”
“为人民服务!您尽管说!”
“帮我照顾照顾这只狗崽子……”穆庭山语气羞愧,“最多七天,下个周我一定回来接走。”
交警同志明显愣了一下,慢半拍的点头道:“行。”
穆庭山欣慰地拍了拍交警同志的肩膀,又把狗崽子慎重地交到对方手里,“靠你了!同志,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顾狗崽子可怜唧唧的嗷嗷叫,穆庭山扭头就跑,险些错过了最后一秒的登机时间。
留下原地仍然有点懵逼的交警同志,揣着一只嗷叽嗷叽叫的狗崽儿,顶着炎炎烈日,在大街上继续指挥交通运行。
而那一边,江余心情低落,躲进被窝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天黑时分,他忽然睁开眼,慢吞吞地下了床,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曾经画的画作。
良久,小藤蔓从他的身后悄悄窜了出来,绿色的枝叶沿着桌脚迅速攀岩,爬到桌面上,有些害羞的、扒住了画作上穆二的脸。
“你干什么?”江余有点不满,皱着脸,把讨人嫌的叶片拨到了一边去。
“哗哗。”
叶片再接再厉,又回来扒住了画作,同时也不忘戳了戳江余的手指,又点了点画上的穆二,朝着窗外的方向疯狂示意。
很明显,小藤蔓想去西北追上穆二。
江余眨眨眼,声音干涩,“昨晚你哭得眼泪哗哗流,今晚就想着去找人了?”
“哗。”叶片急得跳脚。
“不争气。”
江余哑着声音怒骂,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对穆二失望,恼怒地把桌上的那张画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小藤蔓呆滞地竖在半空中,看到他疯了一样的翻出打火机,点燃纸张,放火。
到最后,在熊熊的火光里,江余爬进了窗帘底下,静静地看着火苗燃烧。
“哗哗。”
叶片急得团团转。
江余依旧不逃,抱紧了膝盖靠着墙,背对着火光,似乎没有半点的危机意识。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烟雾报警器开始呜啦呜啦的响。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哪里着火了?”
“在楼下!是二十楼!”
“砰砰砰。”
物业人员急得上来敲门,“有人吗?有人吗?着火了!”
江余脸颊爆红,抿着苍白的唇,更加安静地钻进了窗帘深处。
火苗开始靠近他的脚腕。
与此同时,藤蔓的枝叶也缠上了他的脸颊,露出了被火苗燎烤的焦黑叶片,疼得剧烈发抖。
江余差点忘了,小藤蔓也会怕火呢。
但是很奇怪,他并不觉得哪里很疼。
江余摸了摸柔韧的叶片,再次嘱咐道:“我们说好的,这次不要送我回来了,我想跟着宝宝睡觉。”
!
藤蔓默默低垂下去,望着阳台上突兀缺了一大截枝叶的绿箩吊兰,又低头看着被烧焦的那簇叶片……
藤蔓的枝叶悄悄松手,避着江余的视线,连忙把那片绿箩吊兰的焦炭扔到了身后。
妈的,装可怜没用啊。
小藤蔓很着急,一边摁着里面不安焦躁的小花苞,一边努力查探情况。
下一秒,有人开始暴力破门。
“小少爷,你在哪?”
是周晋。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拿着湿毛巾捂住口鼻,身手矫健灵活,“咳咳,小少爷!江余!江余!”
听到越来越靠近的声音,藤蔓的枝叶放心地缩了回去。
临到最后,两簇叶片恨铁不成钢地冲着江余脑门拍了一巴掌。
江余被拍的有点懵,迟钝地睁开眼睛,恰巧看到了熟悉狰狞的那道疤痕。
“周、周晋。”
“小少爷,你别怕,快出来。”
江余很抗拒:“我不想走——”
谁知江余嗓音太低,周晋压根没听见,急急忙忙拽住了江余。
他是退伍兵出身,长得健壮,力气也是出奇的大。
一时半会的,江余居然挣不开他的手!
小藤蔓也不肯帮忙使力气,蔫哒哒地缩在皮肤底下,俨然一副虚弱受伤的娇气模样。
江余……江余险些被故意拉后腿的藤蔓气死。
可怜周晋一无所知,拽着江余,猫着腰,一路小心翼翼躲避火光,有惊无险地跑了出来。
“没事吧?里面还有人吗?”物业人员急得直冒汗。
“没事,没有其他人了。”
“来了来了,消防员来了,大家都让开啊!”
一片慌乱中,江余看到了火速抵达家门口的消防员,穿着亮眼的橘色制服,拿着高压水枪,伴随着兹拉兹拉的水声,简单粗暴地、灭掉了他放的那把火。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江余:……
说来也是幸运,房间里的易燃物不多,火势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响得及时,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江余哀怨地望着眼前一片狼藉。
他想起来了,当初装修房间的时候,用材用料全部都是穆二亲自把关的。
——那个王八蛋当初不准他买任何原木家具,不准买花里胡肖的塑料花灯,更不准许购买其他具有危险隐患的东西,比如浪漫的香薰蜡烛……
江余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能够导致这一次的纵火自杀计划惨遭失败。
江余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又一直不说话,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周晋以为他是吓得还没回过神,连忙把人送到了医院。
“我没事!”江余试图辩解。
“小少爷,你还是看看吧,听医生的话啊,乖。”
“……”
江余百口莫辩,被迫应付了医生的一堆检查,哀怨地躺在病床上,又不想看见守在一边的周晋,索性闭上眼睛数起了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尖利的哭喊声。
是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医生和护士脸色沉重,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摁住小女孩,只远远地观望劝慰。
周晋探出脑袋望了一眼,险些被吓得心脏骤停。
只见病床上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双脚,隔着破烂不堪的医用纱布,血糊糊的创面赫然暴露在阳光下,上面隐约残留着透明黏液,像是不停蠕动的虫。
周晋恶心的一阵反胃。
远处围观的人群同样不敢靠近,“听说这个小女娃是昨晚送过来的,那会两只脚还是完好的呢。”
“这是怎么弄的?”老人家于心不忍。
“谁知道?但凡碰到了那黏液的,全都被缠上了,隔离区的两个护士也和那个娃儿一样,疼得大喊大叫呢。”
周晋听得心惊胆战,当即回了单人病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江余纳闷:“怎么啦?”
“没事,没事,是一个孩子摔断了腿,疼得直哭呢。”周晋抖着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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