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小说:宠妃罢工日常[清] 作者:沉坞
    明珠的话甫一入耳,佟国维骤然扭头,盯着烈日下飘扬的凤旗,面色剧变。

    皇贵妃位同副后,代领中宫之责,出行的仪仗与皇后类似,装饰接近,规制也相差不大。

    只是皇贵妃到底不是皇后,两者最为显著的区别,便是仪仗之上的凤旗皇后为彩凤,皇贵妃为金凤。

    当今皇上登基不久,便重新划分了后妃制度,仪舆的规范亦写进了会典之中,上上下下都要遵循。

    可如今他的长女、重掌宫权的皇贵妃娘娘,竟然用了彩凤

    往小了说,这是底下奴才的失职;往大了说,这是皇贵妃觊觎后位,是逾矩,是僭越,是大逆不道

    此事的严重性,与太子错穿明黄的龙袍,是一模一样的。

    皇贵妃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佟国维震惊地失去了言语,紧随着,心落到了谷底去。

    今儿可是端午粽宴,君臣同乐,后妃齐聚。如此热闹的场合,谁都能看见凤旗,便是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佟国维手脚冰凉,四周环顾了一圈,果不其然,私语声变得愈发大了。

    明珠的神情很不好看,扯了扯佟国维的衣袖,低声道“皇贵妃这是让人给算计了快遣人去提醒一番。”

    “我如何不知晓”佟国维摇摇头,像是苍老了十岁,“晚了,晚了。他们全都看见了。”

    声音里,止不住的心灰意冷。

    “这倒也是。”明珠喃喃道,脑筋飞快转动着,“还有补救的办法圣驾未至,让皇贵妃下令挪开仪仗,挪得远远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静鞭响起,礼乐启奏,远远地传来一声

    “皇上驾到”

    明珠的话语一停,佟国维的面色登时灰败了下去,完了。

    圣驾行至半路的时候,梁九功听了奴才的禀报,心里一个咯噔。

    见万岁爷投来了视线,他只得附耳过去,轻声道“皇贵妃仪仗”

    仪仗彩凤

    忆起了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康熙依旧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随着“皇上驾到”的高喊声,众人山呼万岁的时候,大殿之外,皇贵妃扶着甄嬷嬷的手,领着众妃,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贵妃身子不爽利,故而与云琇一道告了假,在永寿宫静养。

    德妃扬着温婉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半分未变,荣妃掩住心底的诧异,惠妃暗自嘀咕着,皇贵妃怎么变得容光焕发的

    真是奇了。

    难不成,皇上真要立后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贵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颇为艰难地福了福身,看向康熙的眼神满是柔意,“日头太大,您万万别晒着了,随臣妾入席罢。”

    康熙颔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盯了皇贵妃许久,盯得她有些不安起来。

    皇贵妃思虑再三,羞愧一笑“之前,臣妾做了许多错事,静养之时,一一想明白了。不论是宜妃还是德妃,都是一家姐妹,她们尽心侍奉皇上,臣妾应厚待才是”

    言行举止,有了温良贤淑的味道。

    康熙收了笑容,许久之后,淡淡嗯了一声。

    又是立后的流言,又是彩凤的仪仗。立国以礼治,若是宣扬出去,大清就要乱了。

    不论佟佳氏是有意为之,还是着了他人的算计,众目睽睽之下,他总要给朝臣一个交代。

    若是被人算计,皇贵妃还有何颜面统率六宫

    若是有意为之

    康熙眼底浮现一抹戾气,她与佟家,是要逼着朕立后

    上回是万寿节,这回是端午节,好,好得很。

    瞥了眼皇贵妃高高耸立的肚子,皇帝终究按捺住满心的怒火与讥讽,缓缓入了座。

    明明是欢庆的宴席,皇帝却心情不佳,无言的凝滞感悄悄地弥漫。

    在座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在心里偷偷猜测,你瞧我我瞧你的,噤若寒蝉。

    梁九功苦着脸,拿不准“开宴”的时机,忽然之间,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镛起了身,打破了寂静。

    “皇上,正逢佳节,臣本不该多言。可古有后妃之德,今有大清会典,皇贵妃佟佳氏,逾制使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失德违逆,实乃大不敬”王镛板正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要弹劾。为正风气,还请皇上严惩”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佟国维双手一抖,霎那间面色铁青,利剑似的目光朝左都御史射去。

    都察院独立于六部之外,与翰林院一样清贵,全是谏臣。

    他们的职责便是弹劾进谏,出了名的头铁且不畏强权,左都御史王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深得康熙信任。

    王镛是个纯臣,谁也不卖账,犟性来了,连皇上都敢弹劾,还怕深宫中的皇贵妃尽管皇贵妃是佟家人,是皇上的亲表妹。

    就算端午粽宴,他也照奏不误

    王镛的话音刚落,宴席间一片哗然,皇贵妃手指一颤,红润的脸唰地白了下去。

    德妃用帕子掩了掩嘴,笑容愈发温婉;朝臣那边,索额图老神在在地捋了捋长须,眼里掠过满意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眯起凤目,缓缓道“你弹劾的有理,却也没理。”

    王镛愣了愣,继而拱手“臣,洗耳恭听。”

    “朕从无立后之意,既如此,皇贵妃何来觊觎后位一说”康熙一笑,点了点王镛,“不过仪仗的疏漏,却是不容辩驳的”

    从无立后之意

    从无立后之意

    皇贵妃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至于后面的话,是半点也听不见了。

    支撑她的一口气,散了

    翊坤宫。

    云琇的肚子愈发大了,行动变得笨重了许多。董嬷嬷与文鸳瑞珠她们一刻不错地照看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说是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现下,她穿了一身素色衣裳,披着黑发,斜斜倚在榻上翻看布料,很是随意的模样。

    内务府那头得了康熙吩咐,趁今儿云琇空闲的时候,屁颠屁颠地送来给她挑选。

    领头的那位小李子,是梁九功的亲传徒弟,乾清宫跑腿办差的,很是殷勤。

    他笑眯眯地道“这些锦缎都是南边进贡来的好料子,轻薄散热,适合夏日里上身,是给娘娘和小阿哥量身定制的。”

    云琇挑着锦缎,闻言一笑“说的很是这匹,这匹都放进库房里去。”

    早在端午之前,云琇便让人布置了产房,接生的产婆也安排齐全了。

    梦里她怀胎十月,在初秋之时顺利生下胤禟,只是坐月子的时候,秋老虎未去,天气闷热,很是受了一番苦楚。

    为了自个的舒适,她特意收拾了风口的一间屋子,较其余地方凉爽许多。

    生产环境改善了不说,现下,皇上又送了清凉的布匹来。

    送走了小李子,云琇抚了抚小腹,眉眼含笑,正要夸赞康熙,就在此时,瑞珠掀了帘子进来,面上少见地带了急切“娘娘,皇贵妃发动了”

    发动了这才八个月吧

    与梦境不符啊。

    云琇一愣,轻声道“今儿可是端午”

    五月初五生产,对于皇贵妃来说,不是一个好日子。

    瑞珠想起打探来的消息,心里犹带震撼,点了点头“是端午。”

    随即附到云琇耳畔,悄声说了几句“粽宴时,有人弹劾皇贵妃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皇上说并无立后之意皇贵妃当场见了红,难产了”

    云琇抑制住满心惊诧,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声“这是被算计了。”

    是德妃,还是其他人

    “本宫身子有恙,不宜前往,你把库房里那株百年老参送去。”沉吟一会,她吩咐左右“多事之秋,约束好咱们的人。文鸳,你去偏殿一趟,叫云舒注意着些”

    宫人们齐齐应是,转而忙碌了起来。

    承乾宫端出一盆盆血水,皇贵妃的惨叫声愈发微弱。

    太皇太后不住地转着佛珠,太后时不时朝里望去,康熙面沉如水,负手在身后,来回踱着步。

    皇贵妃当场昏厥,并且见了红,粽宴哪里还办得下去当即就乱了。

    这是康熙登基以来,最为混乱的一个端午他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蓦然停下脚步,皇帝叹了口气,唤来梁九功,低声道“拟降为贵妃的圣旨,销了吧。别起草了。”

    梁九功小声应了,迟疑一瞬,还是道“万岁爷,朝臣那儿”

    皇贵妃用了皇后仪仗,却因难产见红,皇上不欲再计较。都察院也就罢了,八旗宗室,还有老学究们,可不得翻了天去

    还有汉人汉人最是注重礼法。

    “这是朕的家事。”康熙揉了揉眉心,沉着脸,“他们闹便闹,很快就消停了。”

    梁九功躬身应诺,不再言语。

    从太阳高照到暮色深深,临近子时的最后一刻,终于,皇贵妃艰难生下了一位小格格。

    小格格浑身青紫,长得和猫儿似的,哭声细弱,不出半个时辰便断了气。

    听闻噩耗,枯坐了一天的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太后念了声阿弥陀佛。

    康熙扶住了椅背,哑声道“赐名安乐,以固伦公主之礼下葬”

    众人皆是一惊,这算得上天大的恩典了

    皇贵妃仍旧昏迷着,唯一能够主事的甄嬷嬷涕泗横流地跪下,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谢皇上”

    皇贵妃难产生下公主,不到半个时辰便夭折,消息一出,除了悲痛欲绝的佟家,还有莫名惋惜的明珠,其余的重臣,包括满后宫的嫔妃,无人觉得伤感。

    索额图大松了一口气,欢喜之余,也不计较小公主的身后事了。

    以固伦之礼安葬,还赐了安乐的名儿,从前夭折的皇子公主们,哪有这个待遇

    朝臣们齐齐噤了声,罕见地没有反对,像有了默契,由着万岁爷任性一回。

    佟家毕竟是皇上的母族,皇贵妃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这时候出头,说葬礼不合规矩,不是找削是什么

    就连左都御史王镛也没了声儿。

    前朝风平浪静的,后宫却掀起了阵阵波澜,早年折了孩子的娘娘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皇贵妃没生下阿哥是好事,可一个格格,凭什么有如此待遇

    四妃中的惠妃、荣妃、德妃,全都有过夭折的孩子。

    惠妃还好,悲伤早就淡了;荣妃却接连死了四个阿哥,其中还有皇上的第一子承瑞

    每每想来,痛彻心扉。

    荣妃一向低调,成日念佛,不轻易与人产生争端,却还是摔了好几套茶具,把卧床不起的皇贵妃给记恨上了。

    “本宫的承瑞,赛音察浑连个追封都没有,而她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凭什么”

    德妃的心情,与荣妃是一模一样的。

    想起早夭的小格格,德妃胸口起伏了一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佟佳氏像是疯魔了”她垂下眼,轻轻柔柔地问。

    吴嬷嬷低声道“听说恶露还没止住,成日哭喊着小阿哥万岁爷严令皇贵妃静养,而后收了宫权,派了御医时时刻刻地守着。”

    与拔了牙的老虎,也没什么两样了。

    德妃心中畅快极了,自然而然露出笑意,随即想起了另一人“胤禛呢在慈宁宫如何了”

    吴嬷嬷顿了顿“四阿哥与五阿哥玩得极好,加上太子爷,三人常去翊坤宫。”

    德妃一怔,笑容慢慢收敛,最后消失不见。

    太子为何会去

    还不是因为皇上宠爱郭络罗氏

    日日上门不说,就算忙于政事,也不忘赐下赏赐,或是布料,或是首饰。

    皇上的私库,怕是都要被搬空了。

    “宜妃快要生了吧”她淡淡道,“时刻注意那头,别漏了半点消息。”

    除了要应付越发不对劲的皇上,云琇在翊坤宫安心养胎,称得上深居简出,并不掺和其余的事务,很快,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七这天。

    早起之时,云琇便似有所感,轻轻地把手贴在了小腹上,感受着时不时的胎动,面上漾着清浅的笑容。

    用过丰盛的早膳,肚子便传来了轻微的阵痛,渐渐的,阵痛加剧,陡然传遍了全身。

    “去产房,我要生了”她低低地喊了声。

    翊坤宫霎时陷入了忙乱。

    董嬷嬷止不住地紧张,却还保持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张有德,快去慈宁宫禀报老祖宗和太后你去乾清宫禀报万岁爷产婆呢快仔细查验,别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文鸳搀扶着云琇,不住地道“娘娘,注意脚下”

    恰逢此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了瑞珠像见到救星一般,忙附耳说了几句。

    瑞珠的脸猛然一白,张了张嘴,怎么会

    她一咬牙,决心瞒着主子,董嬷嬷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云琇有了不好的预感,扭头直直地望去,就听瑞珠涩声道“宁寿宫的人来报,四阿哥与五阿哥起了争端五阿哥落了水”

    云琇的心猛然提了提,脑海眩晕了一瞬,接着身下一湿。

    羊水破了

    剧痛席卷而来,她来不及想别的,躺在床榻上,死死地抓住文鸳的手“快找太医胤祺不能有事”

    文鸳眼里含了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胤禟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似泡在温泉里,浑身热乎乎,暖洋洋。

    怎的爷还没死

    老四那人,凉薄是真凉薄,狱中连个太医也不给派,硬生生地把他拖死。

    想他堂堂九爷,去得那么窝囊也不知五哥会如何的伤心,额娘会如何的难过。

    正悲伤着,忽然,一股大力袭来,他来不及反应,便脱离了令人安心的“温泉”。

    霎那间浑身一凉,等呼吸顺畅了之后,胤禟忍不住哇哇大哭

    边哭,边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身体,怎么那么像出生的婴孩呢

    他重来了一回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恭贺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过了半晌,悦耳夹杂着疲累的熟悉嗓音响起“不是健康的小阿哥,是讨债的小阿哥。”

    胤禟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额娘

    伴随着阵阵狂喜,激动、委屈、悲痛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胤禟挥舞着小手,号啕大哭“呜哇呜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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