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胤祺连忙放开了手,期期艾艾地朝太子望去,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看着心虚极了。
与此同时,五阿哥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他有那么大劲吗
转而一想, 四哥这小胳膊小腿的, 真是不禁抱,要是换了福禄过来,嘶
他顿时不敢细想下去,小声问“四哥,你现在好受些没有”
太子眼睁睁地见了这般场景, 无语片刻, 瞪了心虚的胤祺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转而上前几步,揉了揉胤禛的脑袋, 轻声道“遇上什么事儿了二哥给你出气”
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抱起了效用, 还是安慰起了作用, 胤禛还在抽噎, 哭得却不那么伤心了。
似是发泄了心中的委屈, 感觉好受了许多, 四阿哥一抹脸,话到了嘴边, 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闷闷道“二哥, 我没事。”
难道他要说, 额娘趁他生病的时候, 与甄嬷嬷的谈话,他几乎都听见了吗
四阿哥是有些发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可一开始的风寒并不严重。
像被困在一个密闭的壳子里,胤禛有意识,睡得不甚安稳,却迟迟醒不过来,慢慢的,他竟不愿意醒过来了。
惶恐、害怕、还有隐隐的愤怒,最后化为了排山倒海般的难过。
伺候皇阿玛的刘钦是额娘的人
甄嬷嬷提起二哥五弟的时候绝无善意
还有玉牒,她们如此迫切,就为了更改他的玉牒吗
额娘到底在不在乎他
胤禛茫然地想,额娘,不像他依赖的那个额娘了。
隐约听到了一声“拿巾布和冷水来”,紧接着,浑身的温暖尽去,是被褥被掀开了吗
额娘,好冷
好难受
难受得他全身打颤。
胤禛想叫一声皇贵妃,想让她抱抱他,可就是叫不出来,只能挣扎着陷入更深沉的黑暗里。
太子见胤禛低低地垂下头去,扯着袖口不愿意提,抿抿唇,也不逼他,心里霎时有了诸多猜测。
四弟平日里去的地方,无非是阿哥所、上书房和承乾宫三处。阿哥所的院里,四弟是唯一的主子,六弟黏他还来不及,哪会惹他如此伤心
上书房更无可能四弟骑射不好,可他万不是哭鼻子的个性,得了空就偷偷地加练,要强着呢。
剩下的唯有承乾宫那头。
太子默然片刻,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面色严肃了起来。
不知前因后果便不好干预,但不能让四弟再哭下去了。听听,嗓子都哑了,要是恢复不了,那可就糟了
他扬声让何柱儿端杯温水来,加少许金银花进去,又让膳房切了一盘雪梨,摆在了胤禛面前。
胤祺瞅瞅桌上的雪梨,有些嘴馋“二哥”
太子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大字写完了么”
五阿哥顿时打了蔫。
说起写字,太子灵光一闪,思绪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胤祺不日便要上学,这手字却似无法掌控一样,孤教也教不好。”他悄悄与流泪的胤禛说,“孤让他向你看齐,不如四弟也来指点指点”
胤禛的字,连师傅都是赞赏的,说,幼年之龄能练到这个程度,勤奋与天赋缺一不可,四阿哥两样都占了。
闻言,胤禛还在摇头,可一见胤祺的“大作”,黑眼睛渐渐睁大,包子脸紧皱了起来。
五弟的字好丑。
要九爷在这儿,定然悲从中来,而后把皱眉的小豆丁批判得体无完肤。
老四就是个严于律己严于待人的性子,最见不得狗爬的字,非得给你纠正了不可。上辈子入狱之前,他为了膈应老四,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折子,结果呢
成功是成功了,下场别提了。
竟让他回炉重造,和弘时弘历弘昼一块练字他的脸面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现如今,九爷的亲哥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后者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胤祺兴致勃勃地嚷道“四哥,快说,我写的好不好”
霎那间,胤禛的眼泪不流了。
太子微微一笑,成了
四阿哥记在皇贵妃的名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等年节过了,请宗令请出玉牒,使之尘埃落定。近日来,皇贵妃的笑容愈发真切了,正月十五这天,还给承乾宫上上下下发了一个月的赏钱。
承乾宫伺候的人全都喜气洋洋的,不再称呼四阿哥,而是一口一个小主子,惹得皇贵妃开怀的同时,身子骨都好上了几分。
都说除夕大宴,元宵小宴,正月十五后妃小聚,唯有圣上入席,两位太后按例不凑这个热闹。
因是小宴,气氛比之往常松快了不少。去岁在承乾宫举办,只因皇贵妃是统率后宫之人;今年么,转由贵妃总理宫务,妃嫔齐聚永寿宫,皇帝大手一挥,加恩于众位皇子公主,除却襁褓里的九阿哥与十阿哥,年纪最小,走路渐渐稳健的八阿哥也上了座。
七阿哥高兴地倚在成嫔身旁,之后的案桌,坐着八阿哥与良贵人。
胤禩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席,腼腆地笑着,眼里放着光。他新奇地左看右看,小胖手指了指最前方的太子殿下,仰头问良贵人“二哥”
想是对太子还有印象。
良贵人带着八阿哥居于慈宁宫偏殿,衣食较延禧宫时不知精致了多少,克扣份例的事也从未再有。一来贵妃掌管宫务,不吝于多照顾几分;二来有太皇太后的荫蔽,无人敢怠慢了她们。
如今的她与以往大不相同,相貌虽未改变,可眉眼舒展,再也没了骨子里透出的哀愁。
听见儿子的问话,她望了望,抿唇笑道“正是你二哥,咱们大清的太子爷。”
回到亲额娘身边后,肉眼可见的,八阿哥活泼了许多,显露出这个年龄一贯的淘气来,不用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
雀跃地重复了一句二哥,胤禩探出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云琇身上,又缩回了脑袋,扯了扯良贵人的袖袍“额娘,那位娘娘和你一样好看。”
“什么叫那位娘娘”良贵人点了点他,嗔道,“是翊坤宫的宜妃娘娘,胤禩,不可无礼。”
云琇自是不知道八阿哥与良贵人的对话。
她身穿一袭湖碧色旗服,装点大团的合欢云锦绣样,镶嵌白色毛绒滚边,耳边坠着翡翠珠环;非是奢靡的打扮,偏向清淡,却透出一股华贵之气来。
耳边是小五嘀嘀咕咕的抱怨“四哥太可怕了,我招架不住”
云琇一挑眉,抑住拧胤祺耳朵的冲动,压低声音说他“你四哥向来勤勉,他的字可是连皇上都称赞有加的。肯教就不错了,哪轮得到你嫌弃”
胤祺“”
自从马屁精,呸,表弟隔三岔五地进宫,额娘就成了别人家的额娘。她再也不温柔了
五阿哥幽幽怨怨地瞅着云琇,他没夸大啊,四哥比二哥还严厉,哪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直到帝王驾临,胤祺依旧气鼓鼓的,沉浸在难过之中无法自拔。
康熙落座之后,很快发现了表情独树一帜的五儿子,又看向云琇,眼里含了丝丝笑意“小五这是怎么了”
云琇福了福身,笑盈盈地道“回皇上的话,胤祺正和臣妾夸奖四阿哥,说他四哥的字写得好呢。”
胤祺“”
单独一桌的荣郡王胤祚眼巴巴地看着四阿哥,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胤禛坐在皇贵妃身旁,抿了抿唇,微微红了脸“多谢五弟了。”
知晓小五最近被教授着练字,见此一幕,康熙朗笑起来,欣慰地颔首。
皇贵妃嘴角往下拉了拉,弧度极小,接着恢复了寻常的面色,苍白的脸孔逐渐红润。她慈爱地望了胤禛一眼,笑道“怪不得胤禛得了空便往毓庆宫跑咳咳小五不日就要入学,作为兄长,教导弟弟习字,这都是他应做的。”
话语间带着骄傲自豪,完完全全代入了亲额娘的角色,惹得惠妃夹膳的手微微一顿,荣妃放下茶盏,心底哂笑一声。
在座的低位小主不敢插嘴说话,只艳羡地暗想,皇贵妃失了宫权,却终究还有四阿哥作为依靠她们又何时能够获宠,得幸生下一子半女呢
宴席一片和乐融融,酒过三巡,饮酒的嫔妃微微有了醉意。
谁也没料到荣妃忽然起身行礼,那是一副请罪的姿态,而后迟疑着道“皇上,这些话,臣妾憋在心里许久。如今查证了真相,斟酌再三,不吐不快还请皇上饶恕臣妾逾矩。”
说罢,她直直地望向皇贵妃,轻声道“皇贵妃娘娘真是装得慈母心肠啊。若是四阿哥知晓了真相,还能一脸濡慕地叫您额娘么”
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在众人一贯的印象里,荣妃早年十分受宠,等宠爱淡了之后,渐渐地深居简出,变为了礼佛最虔诚的那一个;除却贵妃坐月子的时候与惠妃争权,很快又低调了下去,平日里的行事算是无可指摘。
连皇帝都有些惊讶,荣妃向来低调,为何突兀说了这样一席话,全然不怕得罪皇贵妃
什么叫装得慈母心肠什么又叫知晓真相
康熙摩挲了一番玉扳指,眯起凤眼,沉声道“说下去。”
“真相”两个字入耳,四阿哥嘴唇一颤,渐渐睁大眼睛,垂下了头。
他的身旁,皇贵妃猛然攥紧了掌心,乍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敛起笑容,眼底浮现些许厉色“荣妃,无故造谣,以下犯上,你可知此为何罪”
荣妃丝毫不惧,只冷冷一笑“无故造谣这可要问问乾清宫的副总管刘钦了。表面侍奉皇上,暗地里却为娘娘办了多少腌臜事,娘娘最是知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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