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改换玉牒
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皇贵妃怎么也没料到, 自己引以为傲的、日后的依靠,她为之千般谋划,想要给他铺就光明大道的孩子, 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语。
这样的打击,不亚于九死一生诞下的小公主早夭, 更不亚于皇后路被彻底封死
她哆嗦着嘴唇, 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胤禛”皇贵妃的气音颤抖,脑中血液逆流,不可置信地软下身子,喃喃道“她们的片面之词,你就这样信了你可还记得额娘待你的好”
好
闻言, 太子只觉好笑, 还有一股深深的悲哀与讽刺涌上心间。他后悔纵着胤禛的意愿留下了。
他恨不得捂住四弟的眼睛和耳朵,让他与佟佳氏远远隔离开来。
皇贵妃已然疯了
胤禛才几岁的年纪如何能经受这些
太子深吸一口气,不能这样下去了。
四处环顾了一圈, 他攥紧满是汗水的手心, 正要出言;云琇心下一凛, 面色凝重万分, 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太子爷还不领着四阿哥告退小宴用得仓促, 想必你们兄弟还饿着肚子, 快去吩咐膳房做些好吃的压压惊。”
语气很是温柔,带着暗示, 这样混乱的时候, 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不是胤礽可以掺和进去的。
霎那间, 皇贵妃阴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云琇, 埋藏着想把她抽筋剥皮的狠意。
荣妃莫名看了她一眼,同样不愿意胤禛离去,于是喟叹一声“宜妃妹妹,四阿哥与荣郡王一母同胞,自是关怀幼弟”
话音未落,高居上首的皇帝重重地拍了桌案,喝道“闭嘴”
声线怒似雷霆,蕴含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意,瞥向皇贵妃和荣妃的时候冷冰冰的,不含半点温度。
荣妃吓了好一大跳,赶忙惶恐地跪了下去,顿时有些后悔起来。
一开始,荣妃是抱着踩下皇贵妃,让她永不能翻身的目的揭露真相的,也早早做好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就算皇上罚她,她也认了。
当年,她生胤祉的时候,诸位阿哥还未序齿。胤祉的亲哥哥承瑞、赛音察浑、长华都没了,可长生还在。
长生长到了三岁,佟佳氏恰恰入宫不久。她正是十八岁的年纪,对皇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敬慕之意,却因孝昭皇后在头上压着,不敢明晃晃地表露出来,唯有使些小手段,引皇上驻足寝宫,从而留得更多的圣宠。
可就是那日,长生着了凉,发了高烧,她差些急疯了,赶忙派人去请当值的太医。谁知太医院空无一人,当值的两位都被唤去了承乾宫为佟佳氏看诊,只为她那句“身体不适”
她的人白白跑了一趟,再去承乾宫请回太医的时候,已过好些时辰,生生耽搁了长生的病。
当晚长生就去了,去的时候,他气若游丝地叫着额娘,每每回想起来,荣妃便心如痛绞,似有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剜她的心。
原先能治好的能治好的
她在意的、那些耽误的时辰,在佟佳氏眼中不值一提,她只是叹息一声,惋惜一句,再多的就没有了。
过后一个月,佟佳氏被册为贵妃,长生就这样渐渐地被遗忘了。
若不是皇贵妃,她早夭的孩子定然能够活下来,荣妃无法不迁怒她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麻木过后,悲痛就化为了记忆藏在心底。她有小格格,还有胤祉,她得好好抚养他们长大。
几年后,贵妃晋封为皇贵妃,统领六宫,无人敢摄其锋芒。荣妃依旧记着长生的仇,可她母家不显,与皇贵妃的差距如同天堑,又渐渐没了宠爱,谈何报复呢
异想天开罢了。
时间一长,荣妃颇有些心灰意冷,报复的念头也慢慢淡了。
又是两年过去,皇贵妃怀了孕。她没想着害她,难产亦是佟佳氏咎由自取,可凭什么小公主能得了追封,她的孩子却孤零零地在地底
就凭她是妃,佟佳氏是皇贵妃吗
固伦公主,好一个固伦公主
这道圣旨,激起了荣妃深藏许久的恨意与怨气,她不愿再忍下去了。
皇贵妃难产之后卧病在床,荣妃畅快的同时得了协理后宫之权,一反常态地与惠妃争夺肥差,正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抓住合适的时机,让佟佳氏永不能翻身。
打蛇便要打七寸,很快,芍药撞见了乾清宫副总管与甄嬷嬷来往的隐秘,荣妃只觉天要助她,准备拿一个合适的时机宣扬出去。
她自觉还没到时候,却没曾想,佟佳氏那贱人牢牢把着四阿哥不放,还哄得皇上和太皇太后同意更改玉牒,眼见着要翻身了,这怎么可以
为长生报仇乃是多年的心愿,她顾不得其他了
一切都如预料发展,可现如今
云琇出声后,忆起胤禛对皇贵妃的依赖,荣妃霎时不得劲了起来。她想,四阿哥可不能走,若要走了,被佟佳氏随便一哄,他就会忘记那贱人的真面目,只顾着求情了。
不若睁大眼,好好看着自己额娘的所作所为,与她一道厌恶佟佳氏。宜妃想要搅和,她怎会让她如愿
她料到康熙震怒至此,可没料到那句冲她而来的“闭嘴”。
那厢,刘钦已被五花大绑捆了出去,荣妃惶恐地跪着,道了句皇上,只听康熙沉声道“保成,带胤禛回毓庆宫,听你宜额娘的话。”
尽管怒火席卷,在宜额娘三个字上,皇帝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太子如蒙大赦,在四阿哥耳边低低地说了句“皇阿玛英明,定然不会把你记在她的名下”,然后急匆匆的,拉着他就走。
皇贵妃眼睁睁地看着胤禛走远,又是愤恨又是绝望,恍惚之中,只觉精气神也跟着一并去了。
喉间溢出丝丝血腥味,身躯摇晃了一瞬,荣妃马佳氏郭络罗氏
甄嬷嬷见此红了眼眶,又急又怕地跪下,“万岁爷,娘娘冤枉,娘娘冤枉”再多的,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眼见风雨欲来,众人越发噤若寒蝉,唯有贵妃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事到如今,片面之词已不可信,皇上自会秉公处置,绝不会冤枉了你家娘娘。”
云琇瞥了愣神的皇贵妃一眼,目光掠过掩饰心虚的惠妃,不知该笑还是该叹,原来这世道真有因果轮回一说。
若刘钦招了,皇贵妃讨不了好,惠妃或许也讨不了好,唯一的区别便是惩戒的轻重之分了。
这般想着,她微微抬眸,轻声道“臣妾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原本好好的元宵小宴被搅和得面目全非,想也不用想皇上会怒成什么样儿。且荣郡王中毒一事另有隐情,谁又知道皇贵妃如毒蛇一般暗中窥伺,藏得如此深
确如云琇所想,此时此刻,暴怒已不足以形容康熙的心情了。
太阳穴竟有些一抽一抽的疼,想他登基多年,自去岁以来,不知犯了什么冲,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蠢货毒妇。自以为整治了内务府,肃清了后宫风气,却依旧蒙在鼓中,被佟佳氏这样愚弄。
小六中毒的事,她若也掺了一脚,一切就都能串联上了。
是谁递给乌雅氏的假消息,又是谁嫁祸的保成好,好啊,他这表妹,真是能耐了。
可笑他还想把胤禛记在她的名下,为此一力劝说老祖宗,也有怜惜她病弱,且对胤禛执念颇深的缘故。
佟家教出的皇贵妃,佟国维教出的好女儿
年少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康熙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一道道菜肴渐冷,以往的美味往鼻里钻,他紧闭着眼,手指抽搐着,死死按捺住砸盘的冲动。
幸而云琇说了这样一席关怀的话,令他的呼吸平缓下来,拯救了贵妃的永寿宫,没有让它变得满室狼藉。
梁九功恨不得扑通一下给他宜主子跪了,差些热泪盈眶,我的娘娘哎,您就是救人性命的观世音菩萨
不仅仅是梁九功,连端嫔几个老资历的妃嫔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恨不得远远离开此处。那些小答应、小常在,缩得和鹌鹑没什么两样,其余的什么也没去想,脑海只浮现一个念头皇贵妃完了。
“给朕,仔仔细细地审问刘钦,仔仔细细地查。”皇帝缓缓起身,撑着桌案,从牙根里迸出几个字,“包括荣妃所说的守门侍卫,都给朕寻出来。还有福禄与奎因比试的因由”
等梁九功战战兢兢地应了,康熙顿了顿,缓缓道“拘佟佳氏于承乾宫,静候发落。另,四阿哥改换玉牒一事,朕决心收回成命,不再拟旨。”
竟用了一个“拘”字,连皇贵妃也不愿意喊了。
蓦然死寂的氛围里,皇贵妃僵硬地坐着,脸色惨白惨白的,片刻后,唇边溢出一缕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甄嬷嬷还来不及悲痛,霎那间魂飞魄散“娘娘”
正月十五,后宫出了这样的大事,不啻于一场地动。
余波还未发酵,第二天,太子拉着四阿哥,一早在乾清宫外探头探脑。梁九功得知了消息,赶忙迎了出来“太子爷,四阿哥,皇上吩咐奴才请两位进去。”
太子指了指里头,低声道“是四弟想见皇阿玛,孤不便凑这个热闹”
梁九功恍然。
御书房,胤禛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垂着头,小声说“皇阿玛,儿子不要改玉牒了。皇阿玛为我劳心劳力,可儿子不想不想让二哥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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