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光和并不知道自己把敌人打爆之后还有那么多后续,又是这个人追踪又是那个人测量。因为在她的概念里,人死后是不会复活的,复活的那就不是人,可以放心地打。冷兵器不行就用枪,实在不行就用核弹——你再牛逼有核弹牛逼?
而且世界上没有鬼,没有妖怪,没有都市传说,有的都是人心的恐惧和乱七八糟的幻想。
面对这些纸老虎,只要一子弹过去就能揭穿它们虚假可笑的荒诞事实。
仿生人认为没有人类会比自己更懂这些了。
因此她问心无愧地被送进医院接受接受进一步治疗。当红衣女子飘飘然地找到她时,发现伊吹光和已经变成了一具木乃伊,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右臂,胸腹,左肩和两条腿),右手臂更是打着石膏,正一脸平静地欢迎她的到来。
“早上好,你来了。”仿生人礼貌地说,“我的眼睛呢。”
“……你这样说真是怪渗人的。”红衣女子吐槽道,但还是老实的把装有眼睛的福尔马林小罐子放在床头柜。
伊吹光和拿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左眼爱不释手地欣赏。
“我回头问问医生能不能装回去。”
仿生人的想法让女人都为之震动。
“你的乐观实在是令我震惊,算了,你要怎么解释它的来历?”
“就说我睡醒一觉,它就放在床头了。”刚睡醒的伊吹光和坦坦荡荡。
红裙女子:……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跟这个傻瓜不同,她很清楚世界上存在着种种针对非人类的力量和相关势力,要是仿生人真的这样说,也许一个小时后法师或者和尚之类的家伙就来医院抓她了。
“呵呵。”红裙女子干笑道,“我建议你先别急着拿东西出来,问问他们能不能做手术。”
伊吹光和仔细一想,点点头:“也是,万一他们的医疗技术无法达到水平,我就是浪费口舌了。”
——重点是你浪费口舌吗?重点是我可能因为你这个笨蛋而暴露踪迹啊!
红裙女子无奈地捂头,作为一头在医院死去的怨灵,她已经吸收了足够的怨气和死亡气息,只要再杀一个人就会堕落成为恶灵……可惜那天被伊吹光和稀里糊涂地阻止了杀戮。
先前女鬼之所以会帮忙去废弃工厂救人,也不过是觉得也许有机会杀死那个男人令自己变得更强,能够在事后故意在凶案现场肆虐留下自己的气息已经是她帮忙的极限了。但是奇怪的是,待在仿生人的身边时间越久,她清醒的时间也越长。
按理来说,好戏看完,观众也该离场,但如今“观众”倒是有点舍不得那份清醒的、宛若还活着的时候的思考能力与意识了。
就在这时,女鬼听见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裙女鬼下意识地想说,但旋即又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哈!你想知道我的真名?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伊吹光和睁着一只无辜的淡金色眼睛看向对方,她的软体正在疯狂运算着种种可能性,“我们不是朋友吗?”
红裙女鬼盯了她半晌,只说:“别做梦了小姑娘,追凶游戏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不是一路人,更不是朋友!”
【……也不能是朋友。】女鬼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说罢,她又一次消失在病房里。
伊吹光和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结识的第一位人类友人真的很傲娇,不过对普通人类充满耐心与和善情绪的她还是决定给对方取个名字,以方便下次见面称呼。
“那就叫你RD001(Red Dress红裙)吧。”不擅长给朋友取名的仿生人如此说道。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异响,但当循声望去,却又没有人。
不过很快,伊吹光和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因为护士推着轮椅进来,要送她去做一些检查项目。
由于另外一栋住院楼被炸了,虽说疏散及时但依旧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些伤员。不幸中的万幸是本次事故里居然没有人死亡,仅仅是个别倒霉蛋被烟熏得晕过去但又抢救回来——其中受伤最重的(排除伊吹光和本人)是一位中年男士病人,他双腿骨折,被人发现时他倒在一楼地面的草地上哀嚎并声称自己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摔伤的。
但无论如何,剩下这栋新住院楼堪称床位爆满,不过看在FBI和警察的面子上,院方还是没好气地给伊吹光和留了个单人病房。
如今连环杀手已经确认死亡(事后法医从现场中提取了DNA进行对比验证),也没有人会来再杀害伊吹光和这个可怜人了,因此警方在给她做完笔录就离开了,连监控也撤销了。
FBI方面也差不多,他们打包设施收回监控即将撤退,朱蒂·斯泰琳在临走前还特意过来跟她道歉,并为她在此次事件中遭受的损伤感到歉意……于是他们帮忙报销了伊吹光和的本次医疗费用和后续的住院费用。
伊吹光和很清楚,连环杀人狂“美瞳收藏魔”疑似异能者,本来就不能用常理对待。而且就算自己不受伤,也会有其他女孩受伤,因此她失去了一只眼睛这件事其实不能过多地责怪朱蒂。
毕竟这个可怜的女探员如今也是脑袋上缠着纱布来跟自己道别——前天晚上被凶手痛击打晕造成的后果,据说有脑震荡的可能性。
“我并不责怪你,朱蒂医生。”伊吹光和平静地说,“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抱歉,可以帮我收集一下全世界哪里有治疗这种伤势比较厉害的医生信息。”
朱蒂欲言又止。
“我……我实话跟你说吧,伊吹小姐。刚刚进门前我跟你的主治医师谈过了,他说像你眼睛这样的受损状况就算找回了原本失去的眼睛也恐怕无法完美地接驳回去。”茱蒂·斯泰琳叹气道,“当前医疗水平也没有高到让失去的器官能够完美重生或者接驳回去的水平。我们又不是机器人,一个零件坏了换一个上去就可以了。”
伊吹光和:“……”
【我是仿生人。】她在软体里思考,【但身体还是人类,应该换不了】
“不过……”朱蒂忽然说,“也许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伊吹光和仅存的眼睛猛然看向她。
“如果正常医疗手段做不到这件事,为什么不试试……非医疗手段呢?”
这位女探员只说了这句像是寓言一样没头没脑的话,剩下的再不肯透露多一个字。伊吹光和并不生气,她以前也和FBI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是有保密条例的存在的。
不管怎样,朱蒂愿意告诉她这个消息,仿生人已经很感激了。
告别了此人后,伊吹光和被小护士又推着轮椅前往下一个检查项目。
轮子咕噜噜地滚过走廊的防滑材质地面,有个坐在病人家属休息椅的眼睛青年一脸愁容地举着几张体检报告看得出神,仿生人侦查环境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过了五分钟后,脱下白大褂的朱蒂·斯泰琳从诊室里走出来,她一身便装,目不斜视地提着袋子离开了医院。
【朱蒂,你还是这样粗心大意……】
眯着眼睛的粉色短发青年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放下验血报告,抬头看向对面墙壁上镶嵌的镜框。那是一位出院病人捐赠给医院的画作,虽然非常稚嫩但画得挺可爱的。不过年轻人看得不是画作本身,而是倒映出自己模样的澄澈玻璃镜面。
就在刚才伊吹光和被人推着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抬头透过镜面,观察这个坐在边上的年轻人。
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心,但是无论如何,年轻人都从她身上嗅到了某些熟悉的气味。
【海豹?还是三角洲?亦或者绿贝雷和游骑兵?……真奇怪。海豹可没有女性啊。有意思,本想看看他们这次任务情况的,没想到遇到了一台机器一样的家伙。】
年轻人站起身,将体检报告折叠好塞进袋子里,同样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而报告单上的“姓名栏:冲矢昴”几个字,也被隐没在折叠之中。
是的,他,冲矢昴,作为东都大学工科在读研究生,实际身份是FBI的搜查官赤井秀一。如今哪怕只是伪装身份,该做的体检还是会做的(虽然结果都是假的)。
研究生嘛,要做课题的,精神压力大导致身体内分泌失调,出现种种亚健康状态也是合情合理的!那么他出现在医院里看体检报告也根本不足为奇!
就在这时,冲矢昴的手机一震,一条最新讯息出现。
【冲矢君!快把你无敌的精二银灰老爷摆上来!急用!拜托你了!我这次能不能折服玲奈的芳心就全看你了!】
冲矢昴:……
伪装,都是伪装。他身为在读研究生,跟同学们一起摸鱼玩玩《昨日圆舟》并在里面氪金十几个源石礼包也是合情合理,理由充分。
于是他眯着眼睛微笑地一字一句回复到:“我这就上线换干员。”
…………
……
结束今日所有检查项目的伊吹光和一脸没什么感情地被推回病房,却发现有一位意料之外的探访者早就到了。
“光和……”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不安地站起来,像是被她全身的伤势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了这样!还有……你的眼睛?”
伊吹光和眨巴着眼睛,从原主遗留下来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人物:“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爸爸。”
原主的父母从一开始就不算恩爱有加,当年本要离婚,却因为原主的出生而将这件事延缓了五年。原主五岁的时候,再也无法忍受彼此的父母还是协议离婚了。
母亲放弃了一切财产和抚养权,狠心地前往欧洲移民,再也没有回来过。
倒是父亲在抚养了她两年后又遇上了新欢,很快就再次结婚了。可惜那位后妈跟原主气场不合,再加上有了身孕总是借故刁难原主,父亲只能把原主送到了乡下的父母那里读书。原主也乐得轻松,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了多年,直到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后方才回到东京——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大学毕业,年龄也到了独立的法定年龄,不再需要跟监护人住在一起了。再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干脆跑到横滨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原主与父亲关系淡漠的真实原因。她爱着自己的父亲,却无法忍受家庭被另外一个女人和几个弟弟妹妹所夺走。既然如此,她索性不闻不问,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后妈又不是大气的性格,虽然不至于虐待原主但也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这小丫头看,有时候说话也难免阴阳怪气的。
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父亲自然很难做。不过久未联系,伊吹光和都差点以为自己变成残疾人这事情都无法惊动原主生父了。
眼前这个男人不安地搓着手掌,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想要关心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仿生人看出了他的窘迫,无论如何,原主的爱恨情仇已经随风而逝,她对于这个愿意来看望自己的中年男人并无恶感。
“爸爸,您怎么来了?”她连忙问了一个所有人都会问的问题,“今天不是周三吗,您不需要上班?”
“周三?不对啊,今天是周六。”父亲挠挠头,并未在意这件事,又只好生硬地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情况以及之后是否能恢复。
“恐怕很难。”仿生人说。
“哦!”父亲干巴巴地回答,“我想……我想也是啊……你要装义眼了吧?真可惜,我奶奶也就是你曾祖母,这点很像当年的她……”
伊吹光和知道这个平庸的男人在惋惜什么,事实上,她也很惋惜失去的那只漂亮眼睛。
男人看了看手表,忽然如同马蜂咬了一口那样地跳起来:“哎呀,骏的数学辅导班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他现在还在楼下的车里等我送他过去……”
说着说着,他为难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女,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也没办法……你阿姨让我顺路送一下骏,他也是你弟弟嘛……”
“我明白,您既然还有事情就去做吧,不用担心我。弟弟的学习要紧。”仿生人耐心地说,并没有呈现出原主那种一听到这些消息就勃然大怒的反应,这令父亲有些欣慰,旋即又因为她的这份改变而感到悲伤。
他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在这次的事故中受了苦头,又怎么会对这些以往一听就烦躁的话题能够耐心下来呢?
这个男人有些羞愧又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来,轻轻地、像是怕碰伤她的抱了抱伊吹光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塞给她。
“拿着吧,钱不多,只有二十万円左右……”他含糊不清地说,避开了女儿的视线,“爸爸的工资卡都在你阿姨那里,能帮你的也就这点私房钱了……”
仿生人愣住了。
又来了,那种难以描述、无法理解的情感,不在软体程序里产生的情感再次从虚空中涌出,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女孩子的身心。
她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就要匆匆离去,下意识地喊道:“爸爸!”
“怎么啦?”男人疑惑地转头。
有那么一瞬间,伊吹光和想说“我不是你女儿”或者“你女儿已经死了”这样的真相告诉他,她觉得原主的父亲有权知道这件事——但是奇怪的是,那种强烈到难以控制的情感影响了她的理智判断,令她无法顺利地开口将那句话告知给对方。
因此最后她说的只是:“路上开车……请务必小心。”
中年男人足足愣了几秒,认真地点头:“好。爸爸会记住的,好好休养吧光和。”
随着病房门的关上,伊吹光和开始思考刚才那种怪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是单纯的恨吗?
不,不是的。
是爱?
不清楚……但也不太像。
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欲言又止的关心与嘴硬心软的狠话,共同构建起原主和父亲的关联。人与人的羁绊就在于其中,这是名为“亲情”的感情。
仿生人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并因为自己无法获得和感知到那种宝贵的情感而出现了片刻的数据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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