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直到现在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施念依然觉得晕晕乎乎的,而更多的是忐忑和未知。

    等待的过程尤为煎熬,除了煎熬就是冷,开了暖气依然觉得房间冷。

    两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等到人,她想着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可又怕那位少东家突然来找她,看到自己在睡觉不太妥。

    就这样硬是撑到了十一点,突然门外有了动静,两声短促的敲门声。

    施念谨慎地将口罩重新戴上,走到门边打开房门,这是今晚她第二次见到西城少东家关铭,他身后站着刚才一路送施念过来的纹身男。

    关铭没有穿外套,还是那件纯黑的衬衫,只不过此时最上面两颗扣子都松了,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但他的眼神不似醉态,立在她的房门口,居然还十分绅士地问了句:“方便吗?”

    方便吗?天知道施念已经等了他一晚上了,他居然还客气地问自己方便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施念侧过身子把他让进屋,关铭踏进房间,纹身男依然没有进来,守在门口,替他们把房门关了。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偏暗,船起航后施念想看看外面特地调暗的,此时也没有再调回去。

    关铭进屋后先是打量了一下房间,而后对她说了句:“有个应酬不得不去,等久了吧?”

    他似乎在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其实…他也不用向她解释什么,这样一说反倒搞得像她会因为他晚到生他气似的。

    施念想到今天晚上的行程他应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又要去慈善晚宴给东城捧场,坐了会再赶来临市登船参加应酬,而她,也不过是个意料之外的插曲。

    只不过经他这样一说,竟然让施念等了一晚上的怨念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丁玲说他是个人物,说话都透着艺术,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此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施念身上,似乎在打量她的穿着,看似随意,然而施念依然能感觉出来他身上锤炼出的压迫感。

    如果初见他时还惊讶于他的五官和关远峥很像,而现在施念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关远峥身上不会有这种压迫感,或者说面前的男人更像一本无法参透的古籍,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下一步会怎样?

    在这么封闭的空间内,施念被一个身份如此特殊的男人打量着,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微微皱了下眉,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现在谈吗?”

    关铭的眼神依然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辨认什么,施念极其不自然地拢了下腰间,这时关铭才发现那个隐蔽的别针,应该不止这一个,但被她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他似乎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关铭的嘴角突然扯起一抹笑意,答非所问地说道:“你这衣服是临时改的?”

    施念双手抱着胸感到一丝窘迫,刚才情况紧急,她穿着原本那条长裙太像丧服,也太容易引起注意,所以想着用现有的布料将款式改动大点,形成反差才不容易让人注意到她。

    因此刚才见这位少东家,她还手脚包裹严实,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像个乖乖女的模样,此时肩膀锁骨还有双腿都露在外面,虽然乍一看还挺有设计感,但毕竟只有短短的一片布料,身材一览无遗,有些尴尬。

    关铭朝她近了一步,似乎对她脸上的口罩感兴趣,凑近看了眼问道:“口罩也是现做的?”

    施念被他识破了,只能点点头。

    关铭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姑( o m发最快)娘身上的布料仅仅是用别针固定的,并不牢,他很快收回视线和她拉开距离随口说了句:“反应挺机灵。”

    这句不知道是不是在夸奖的话让施念更加紧张了,她出声问道:“这船要开去哪?”

    “福冈。”

    “日本?”施念惊道。

    “那我怎么办?我现在还能下船吗?家里那边应该在到处找我,我以为你约我出来就是说几句话,我要是不回去…我…”

    施念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当头一棒,她已经无法想象东城关家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场景了,如果今晚她能赶回去倒还好说,船一旦出了境内,她消失个几天还不要乱了套了。

    关铭走到房间中央,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回眸掠她一眼,嘴角微撇,神情散漫地“啧”了一声:“我要是你不如利用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该吃吃,该玩玩,想那么多,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还是你挺享受笼中鸟的生活?”

    话音刚落施念脸色变了变,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发上网的那幅画,画中的雏鸟窝在鸟巢里仰望天空,当时很多人的解读是她有抑郁症想随关远峥归天。

    然而画中真正隐藏的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树枝编成的鸟巢,仿若巨大的牢笼把雏鸟囚禁在巢穴内,雏鸟仰望天空向往自由,却没有坚实的羽翼。

    施念不敢确定此刻这位少东家的话是不是在点破那幅画中的意思,可转念一想,人家多忙的人,怎么可能关注这种八卦。

    于是施念又问了句:“字条里的事,我们现在聊聊吗?”

    谁料关铭突然俯下身摸了下整洁的床单,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凉意,随后略微皱了下眉对她说:“不急。”

    而后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外面说了声:“进来。”

    纹身男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站在门口,没有走入房间,施念拘谨地站着,听见关铭问了他一句:“怎么安排在这?”

    纹身男回:“时间紧,这间房是临时调的。”

    这房间有窗户,虽然很小,但也算是海景房了,有独立卫浴,不用跟别人共享,比内舱强多了。

    但很显然关铭不太满意,对纹身男说:“这里湿气大,给施小姐换间舒服点的套间。”

    纹身男委婉地提醒他:“楼上满舱了,那些人的身份,都不太方便调整。”

    这次的聚会,关铭算是东家,自然不好把贵客们往下安排,他默几秒,转身对施念说:“我的套房里有一间空房,上面有专属区域,不对外开放,你可以自由活动不用担心被打扰,也不用戴这个。”

    他用眼神扫了眼她的自制口罩,问道:“愿意吗?”

    施念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套房里有一间空房是什么意思?是跟他一起住的意思吗?

    她知道现在的确太晚了,不适合谈正事,既然船已经起航了,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停下,除非把她扔进大海。

    其实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但是想要出这间房门的确就困难了,虽然想到要和西城少东家住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奇怪,但自己一个人住在下面,他好像还很忙的样子,再等到跟他谈正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总不能一直守株待兔。

    而且他还在耐心等着她的回答,在东城关家的时候,没有人会询问她的意见,所有关于她的安排都会自动略过她,包括她没结婚前,在娘家从小到大也都这样,突然有人在征求她的同意,有那么一刹那,施念有些恍惚。

    于是她仅仅思考了十来秒就决定道:“好。”

    关铭听见她的回答后,便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进电梯前关铭和纹身男走在前面,关铭对他低声交代了几句,纹身男乘坐普通电梯离开了,并没有跟他们一道。

    而施念则是跟着关铭进入专属电梯,走进电梯后施念才发现这部电梯是直通第十二层的,需要身份认证,换言之,其他楼层的人无法进入。

    电梯门关上后,关铭的手机响了,他低下头一直在和谁发信息,施念的眼神无处安放,最后落在他的手指上,她很少会关注男人的手,可身旁这个男人的手长得很养眼,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关铭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收起手机回头看她的时候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不用对我这么拘谨,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直接问。”

    他的坦荡反而让施念有些无所适从,她依然担心着东城关家那边的情况,出声问道:“我家里那边会不会正在找我?”

    “不会。”关铭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让她安心。

    然而施念却完全无法安下心来,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试探地问:“什么意思?”

    “他们知道你在这艘船上,考虑到外界影响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你,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你…离家出走。”

    “我没有…”施念本想辩驳一句我压根没想离家出走。

    但是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关铭很绅士地侧身看她,让她先出,施念心绪不宁,总觉得哪里古怪,例如东城的人是怎么知道她在船上的?

    出了晚宴她就被关铭的人接来这里,除非关铭透露了她的行踪。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跟在关铭后面回到套间。

    进了这里的豪华套间后,施念才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

    说是和关铭住在一起,但进门处就是宽敞的客厅,有私人健身房,海景餐厅,私家影院和观景台,地方大得让她躺目结舌,而那间关铭口中所谓空着的房间在另一头,离他的卧室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共处一室的尴尬,亏她还顾虑了一路上。

    关铭给她指了一下房间的位置,对她说:“直走就是,你看看还行?白天我一般都不在,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施念点点头便先回房看了眼,竟然比刚才楼下那间海景房足足大两倍,床品被褥洗漱用品都很高端,就连房间里的香薰都是似有若无的,却沁人心脾。

    卫浴里有圆形的按摩浴缸,旁边就是全景舷窗,可以边泡澡边欣赏海景,舒适开阔的私人阳台,施念推开门入眼的就是苍茫无际的大海,她不知道现在邮轮已经开到哪了,她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吹了会海风,抬头是罕见的繁星闪烁,低头是朦胧的波光粼粼,四周静谧得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年来难得让大脑放空,竟然一时间忘了寒冷,直到房门被敲响,施念才回过神来。

    她匆匆走回房中打开门,关铭出现在她面前,他手里提着个袋子放在门口的地毯上对她说:“我让人给你拿了件衣服,现在太晚了,你将就一下,明天我再安排人带你去选。”

    施念瞥了眼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了。”

    这时施念才发现关铭洗过澡了,头发半干,换上了一件清爽的米色针织衫和白色休闲裤,并不是睡衣,这么晚了,他似乎还要出去的样子。

    关铭没有进她房间,而是看了眼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对她说:“晚上风大,阳台门关好,吹多了头疼,想看海明天太阳起来了可以去私人甲板。”

    “谢谢。”这句是真心的。

    关铭勾了下嘴角准备离开了,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你晚饭还没吃吧?”

    施念点点头,刚才在等他的过程中,心力交瘁什么都吃不下,施念没想到他会留心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

    关铭沉默了一瞬,对她说:“你待会换完衣服要是不想跑,按房间里的铃,管家会把东西给你送来,要是睡不着可以来餐吧坐会。”

    施念依然点点头,似乎上了船后她整个人就是懵的,关铭说什么,她能做得也只有点头,这里不比陆地,四面是海她哪也去不了,谁也不认识,这种漂泊无依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去依赖面前这个唯一能算得上有些关系的人。

    关铭见她这副乖顺拘束的模样,打趣了一句:“送画给我的时候胆子倒不小?现在蔫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施念站在房门口愣神了一会,送画给他的时候,她的确是想找关铭进行一场谈判,不管谈判筹码是什么,最终目的她肯定都是想摆脱现在的生活,挣脱西城那边的约束,逃避那份卖.身协议。

    只是她没想过今晚就能逃得这么彻底,直接连人都消失了。

    她突然追了出去,对着关铭即将出门的背影喊了声:“那个…小叔。”

    关铭愣了下,回头抬眉瞅着她,没有应声。

    “你刚才说的餐吧怎么走?”

    关铭指了下服务铃:“按铃,会有管家带你去。”

    施念退了一步:“好,那你忙。”

    关铭收回视线,这下是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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