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雾的学籍转得很顺当, 国庆当日下午,两人就打道回府。
假期短暂如弹指,三号上午, 李雾离家返校,重新投身学海。
岑矜公司严格遵守法定要求放满一周,但金九银十,各行各业都抢占商机, 岑矜在家也是7x24小时全天待命。
他们像宇宙之中的两道星轨,在各自的领域移行,闪闪熠熠, 也时有交集。
十月中旬, Teddy退居二线,力推岑矜为某汽车品牌的G系新款越野车型提案。
这是她首次担任创意部分的主讲, 需要在比稿中准确展示和描述团队的想法。
光开场白,岑矜就在家提前演练过十几遍。
周末回来的李雾成了她的主要排练对象,少年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认真倾听过后,会指出她表达中主次颠倒或推进顺序紊乱的地方。
完成一轮陈述,岑矜会让李雾试着想一些针对内容的刁钻问题。
一开始李雾不能很好的领悟。
岑矜举了几个过去比稿时甲方尖锐提问的例子,他融会贯通,开始“发难”,有些质询居然也让岑矜张口结舌。
岑矜把难住自己的记录在案, 与同事一起讨论, 找到最好的回应技巧。
真正上阵那天, 虽然准备充分, 可岑矜还是紧张到难以自如。
她立在显示屏前,努力使自己笑容得体, 看起来专业且平心静气。期间她重点介绍了其中一条有关山区公益类型微电影的主创意。
岑矜的提案还算成功,至少回位时,在场几位客户的面色都是温和的。
问答环节时,对方区域经理问:“片子里「让所有坎坷如履平地」的想法我看着还行,切题也有一定感染力,但我看岑小姐有提到一个地方,云丰村,国内这么多偏远山区,为什么偏要挑这里,我以前听都没听过。”
岑矜莞尔:“我实地考察过。”
区域经理眉毛微挑:“为了我们的产品?”
岑矜答:“不全是,我曾资助过那里的学生。云丰村的环境与民生都很原生态,很真实,路况也非常适合宣传G系的多路况适应系统。”
区域经理问:“你开的是哪款越野车?”
岑矜回:“我没有越野车。我当时开的是玛莎Ghibli,差点没把我送走。”
全场哄笑。
岑矜看着他,不紧不慢:“因为出行受限,我几乎没去那里看过我资助的学生,但如果拥有一辆G系,我想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开越野车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酷?为了自驾游翻山越岭看风景?挑战极限追求刺激?我想不止于此吧,也可以有人文,有情怀,有实现自我,有一些更深层面的触动人心的东西。”
区域经理靠向椅背:“其实你不用反复强调PPT里已经讲过的东西,这不是演讲。你考虑过一种可能吗,就是这条片子呈现给大众后,会变成一条旅游宣传片,重点在扶贫而不是我们的车。”
岑矜浅浅笑开:“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们视频中不说全部,但90%的片段都会与G系有关,旨在展示它的全部性能,从内而外。偏公益人文的表现形式更容易出圈,可以让这些性能进入更多潜在消费者的视野。”
区域经理会意颔首。
……
双十一后,G系最新宣传广告片开始在各大平台投放。
片子讲述了一个失意男人四处自驾游,误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在与孩子们的相处和对他们的帮助中自我救赎寻回初心的故事。
车的镜头运用自如,穿插于剧情中每一处,有的趣味横生,有的动人心弦。
临别前,男人与孩子们合影,说回去后会打印出来寄给他们,而后驾车离去。
孩子们似想起什么,拔足在山地上狂追。
男人从后视镜中瞧见这些小小身影,稳稳刹停在坡上,他满脸是泪回头大喊:“别送啦!别舍不得我啦!”
孩子们也大叫:“我们忘记跟车照相啦――!”
……
泪中有笑的视频打动了许多人,以岑矜为首的创意团队也借此拿到了本年度的龙玺奖。
又逢公司人事调动,岑矜正式从SCW晋升为GH,成为创意部门的文案组长,身价倍涨。
这一年的寒潮来势凶猛,提早驱逐了秋意。
金叶似乎在一夜间散尽,万木披裹上白雪。
年尾,岑矜特意去了趟万宝龙专柜,想购置一支钢笔,作为李雾的成人礼。
春畅陪着她逛,不解问:“你说你买这么贵,他知道这牌子吗?”
“要他懂什么,只要知道是钢笔就行,”岑矜目光逡巡过柜台里的钢笔款式:“价格只是代表收礼方在送礼人心里的分量,当然在能力范围内越贵越好。”
春畅抬眉揶揄:“看来他在你心里分量已经很重了。”
“他可是我弟G。”岑矜理所当然回。
“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把你当姐姐吗?”
岑矜招呼柜员取出某支给她细看,又奇怪回眸:“不当姐姐当什么?”
回到家,岑矜就藏着掖着溜回卧室,翻出自己早前就网购好的深色卡片,用珠光笔在上面一笔一划书写祝词。
落款后,她小心收好。元旦当晚,趁李雾洗澡,岑矜将礼盒与贺卡取出,一并放到书房书桌的正中央,很是郑重其事。
李雾出来后,她装若无其事,坐客厅啃苹果玩手机,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雾瞥她一眼,停下默了片刻,才宣布道:“我明天生日。”
他极少主动分享这些,岑矜微诧看他:“我知道。”
他咳一声,神态略不自在:“要成年了。”他终于跟她有相交的身份了。
岑矜咔嚓咬下小块果肉,漫不经心:“所以?成年人有事吗?”
“没事,”他发梢还湿漉漉的,泛动着黑亮的光泽。他看起来似乎也比去年生日要更兴奋,眼底笑意闪烁:“就跟你说下。”
岑矜向来不留情面,面带研判问:“你在开心什么?”
李雾说:“我没有。”
岑矜溢出意味不明的轻哼,不再搭腔。
李雾耳根微烫,走回书房。
还未落座,他就看到了桌上的礼物。
李雾顷刻掀起唇角,走过去,正襟危坐,才将上方叠了一道的宝蓝色卡片揭开,女人规整清秀的字迹跃然其上:
“你的人生新章节,从这一刻自主书写。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祝李雾弟弟,成年快乐。”
―
四时更迭,泡桐花压弯枝头,春水涨潮的湿气盈满这座城市时,李雾迎来了自己第二次模拟考。
他稳步上升,分数已迈过700大关,在班里名列前茅。
岑矜早已见怪不怪,每次收成绩单时调侃最多的就是:清华还是北大,给个准话。
周遭也隐隐有了些变化。
一些名校的学长学姐会通过同班同学接触到他,将他们一群尖子生拉进同个微信群里,亲切地跟他们描述学校的种种优点。
齐老师也私下找李雾聊过,探问他对志愿是否已有想法,并传达了某些大学招生办的意向,李雾只是摇头,说还在考虑。
他的确还在考虑。
原因很多,但有一点很关键,他不想离岑矜太远。
他曾查过首都到宜市的航班与高铁,一个是两个半小时,一个是六小时,且都票价不菲。
如果去北京念书,申请到助学金,未来几年他与岑矜的人生轨迹除去长假,几乎就是平行,再难有干系。
虽然目前的她潜心工作,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进入下一段爱情的样子,但他还是会怕,怕某个脱轨的瞬间,岑矜会走向某个他再也无法看到的岔口,他明明已经在她背后屏声静气却又竭尽全力地追了那么久。
高考于李雾而言,并不只是苦读的回礼。自己水平如何,他心中早已有数。
它更像是一场关乎未来的自行审判,他坐在秤杆的中间地带,一边是情,一边是理,拔剑四顾心茫然。
大考前的每一天都是在重复前一天,日子枯燥煎熬,却也瞬息而逝。
临考前夜,李雾失眠了。
他一直待在学校,没有回家。此刻一个人躺在床上,宿舍黢黑,他反复回想着近两年来的种种,他发现,岑矜刻在他脑子的画面竟远超自身,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明没那么多,可她却几乎占据了全部,如形役,如恪守的执着。
难以抉择的情绪剧烈绞轧着,李雾心口生疼,他爬下床,取出笔袋,翻出岑矜的两寸照。
李雾把它摊放到桌面,凝视着,女人笑意和煦,像一剂良药,缓释了他所有的苦恼与躁动。
他又打开微信,置顶是岑矜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安抚鼓励:【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待考,也不愿意让我送考,但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知道此刻的你一定很紧张,但也别忘了18岁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他反复默读好几遍,胸腔缓慢起伏一下,将照片收回抽屉。
翌日大早,李雾检查完文具与证件,取出手机再看眼那句话。
如果都不做最好的自己,还怎么值得她的看好。
少年豁然开朗,精神一振,微醺的风里,他快步往考场进发,全力以赴,其余交给命数。
八号傍晚,所有高三学子争先恐后涌出校门,他们似困兽出笼,狂奔着,发泄着,或尖嚎,或低泣。
李雾是当中为数不多的淡定派。
穿着白T的峻拔少年面无表情朝外走,静默却醒目。
手持麦克风的媒体拦住他,试图采访。
他瞄了眼怼来跟前的摄像机,眉头一蹙,启唇说了几个字,大约是在婉拒,而后拔足就走。
媒体穷追不舍,他头埋更深地避让,也跑得更快了。
岑矜立在不远处的荫翳里,就望着他笑,怎么回事,完全不想去救一把。
好不容易脱身的男生低头,取出手机。
岑矜眉梢微扬,跟着拿出手机。
屏幕在下一刻暗下来。
岑矜接通,他们之间流动着夏风,人影憧憧。
李雾举目:“我考完了,”他顿了下:“你来了吗?”
“我早到了,嗯――”岑矜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站位:“你的右前方。”
少年的双眼在一刻间聚起焦:“我看到你了。”
岑矜掐断通话,扬手冲他晃两下。
李雾步伐渐急,由走变跑。
曾几何时,无数个周六的傍晚,人潮汹涌,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奔向她,好像在朝光冲刺。
少年停在同一片树影里,她的面前,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大的笑容,朝气满满似骄阳。
她家聪明孩子怎么跟考傻了一样,笑得呆头呆脑,岑矜皱眉疑惑:“你考很好哦,笑成这样。”
李雾抿起了唇,高深莫测地回头,只给她一个稍显傲娇的后脑勺。
“到底怎么样,心里有底吗?”岑矜本不想考完就立马说这些给孩子压力,但他现在这副神气小样挑起了她全部好奇,非追着问清楚。
李雾慢慢悠悠走,仍一言不发。
“不说这个暑假都别再跟我说话。”岑矜只能使出威胁大法。
他终于侧过头来,老样子回:“还好。”
“又来,能给个准话吗?”
他定定看她两秒,似有几分幸灾乐祸般勾了下唇角:“出分后你应该会很忙。”九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二零四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二七你好三三一二三二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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