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完成婆母叮咛的事,朝裴元惜招手示意她上前。
她乖巧地过去,眼神懵懵懂懂。倒是不拘谨,看上去也不是那等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之人,比许多人家养出来的庶女都要强。
只可惜是个傻子。
“听人说,你字写得好?”
“谁说的?”裴元惜困惑不解,“我只写给爹和哥哥看过,还有一位表哥和二姐姐。”
顾氏眼露笑意,“我就是你表哥的母亲,听他说你写的字极好,比他写得还要好,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才气。”
听嫂子夸庶女,沈氏的心里谈不上有多舒服,反正她从没有听到嫂子夸过元君。改日得空她要好好问问母亲,元君和长寅的亲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裴元惜被夸,自是一脸得意,像极被大人夸赞的孩子。
顾氏看她这表情,反倒是没了想一探究竟的心思。琢磨着定是寅哥儿谦虚,瞧三姑娘这孩子心性也不像是个写得一手好字的人。
人也看了,沈氏命人送她出去,让她去找裴元君。
裴元君的屋子里,姐妹们齐聚一堂。
沈玉容是客人,裴家的三姐妹作陪。裴元若进门时就问起过裴元惜,裴元君闲闲地说一句人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一副很不愿意提到裴元惜的样子。
裴元若知道她的忌讳,以往也不曾让三妹妹出来见过客。原本想着三妹妹已经住到轩庭院,想不到她依然不待见。
昌其侯府嫡出的姑娘有两位,一位是沈玉容,还有一位是沈玉容和沈长寅的胞姐沈玉致。沈玉致已经出嫁,夫家远在东都城外。
沈玉容也提到裴元惜,被裴玉华给岔过去。裴元华和沈玉容年纪一般大,两人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三姐姐性子跳脱,定是不习惯这么拘在屋子里。她喜欢在外面玩,咱们又何必剥夺她的乐趣。”
一番话倒是说得玲珑,得到裴元君一个赞赏的眼神。
裴元若皱皱眉,没说什么。
裴元君是中心,她向来如此,众人习以为常。她提个诗令,或是来一段猜曲,姑娘们玩的大多不外乎这些。
屋子里热热闹闹,姑娘们的欢言笑语时不时传到外面。
有丫头悄悄进来,附耳在裴元君跟前不知说了什么。裴元君闻言眸中嘲讽,一个傻子还想和她们一起玩,做梦!
裴元惜愣呆呆地站在一棵树下,眼巴巴地望着裴元君的屋子。她额前的发已湿,脸被闷热的暑气熏得通红。
春月陪着自己的主子,也是晒得一脸红。
“三姑娘,咱们回屋吧。”
“不,母亲说让我来找二姐姐的。春月,她们为什么不带我玩?”执拗起来的裴元惜,就是一个得不到糖吃的三岁小孩子。“我等她们开门,她们肯定会让我进去的。”
“谁不带你玩?”宣平侯的声音轻快,看到主仆二人晒得通红的脸,顿时面露不悦。他眼睛那么凌厉一瞪,春月就跟倒豆子似的说明情况。
他更是不悦,“你二姐姐不让你进屋?”
“嗯。”裴元惜委委屈屈,“母亲让我来找二姐姐她们,刚才有个人出来说怕我冲撞沈家的表妹。爹,我不是傻子,你不是还夸我聪明来着。”
“我家三娘当然不是傻子。”他暗恼,元君真是不像话,身为姐姐怎么能看轻自己的妹妹。沈氏是怎么教的孩子,元君的教养还不如元若。
他原本想借此机会好好说一说嫡妻,也顺便提点一下嫡女。转念想着昌其侯夫人还在府上,当着娘家人的面教妻,这可不是一个男人所为。
裴元惜可怜巴巴的目光让他心头一软,他脱口而出,“走,爹带你出去玩。”
他出门时还有些懊恼,恼自己年纪一大把还如此不庄重。待见裴元惜像脱笼的鸟一样欢喜,又觉得偶尔恣意一回也无妨。
裴元惜难得出门,活到快十五岁出侯府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她顾不上烈日的娇艳,眉梢眼角都是溢出来的快乐。
她在前面奔跑着,浅蓝的裙裾像一道流光。那么的快活那么的开心,她脸上的笑容感染着别人,如同流光一样耀眼。
“爹,你快点。”
宣平侯失笑,快走几步。
父女二人出门,身边只带着裴青一人。
夏日的东都城显得格外的空荡,长街各铺子食肆前门口罗雀,小二跑堂们懒洋洋地倚在门边,遇上经过的行人有气无力地吆喝几声。
这样的天气,唯有青龙湖上画舫如织。或是泛舟湖上赏湖光山色,或是坐在船头饮酒谈天,都是极好的消遣。
乘着画舫饱览美景品尝美食之后,太阳已经西斜,日头也变得没有那么毒辣。等到父女二人玩尽兴后开始游长街时,夜幕已然低垂。
夜色中的长街,比白天多了排挤热闹,亦少了几分燥热。
鳞次栉比的铺子、不绝于耳的吆喝声、街两边的摊子、沿路的叫卖声。裴元惜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副什么都想买的样子。
宣平侯见状,示意裴青把钱袋子给她,由她自己处置决定。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钱袋子,眼巴巴地瞅着捏糖人的小贩。
突然好几个人挤过来,看似要买糖人。却不想一只手快速抢走她手中的钱袋子,她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
裴青要追,被宣平侯制止。
“些许碎银,不值当。”
谁知旁边窜出一人,只听一声娇蛮的厉喝,“小贼!哪里跑!”
裴元惜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小脸尽是茫然和心疼,“爹,钱没了,被人抢走了。我…我…”
“一些碎银而已,裴青那里还有。”
宣平侯安慰女儿,见不得女儿因为那些小钱自责内疚。想到无论是元君也好,元若元华也好,哪个不是平日里打赏婆子下人,哪里会在意这些碎银子。也就三娘,怕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银子。
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更是恼恨李氏那个妇人。
裴元惜看上去很沮丧,没了方才买东西时的那种高兴劲儿。她蔫头巴脑地看向那捏糖人的小贩,愁眉苦脸。
这时一个银袋子递到她跟前,“姑娘,这是你刚才被人抢走的钱袋吗?”
她惊讶抬头,只见一红衣窄袖劲装女子站在她的面前。此女长相中等,七分英气三分娇蛮。论五官并不出彩,却有一种闺阁女子少有的爽朗。
“是,是我的。”
“那你拿好,切记财不外露免得被人盯上。”女子抬着下颌,神情有些许傲慢。
“多谢女英雄,你真是厉害了。”裴元惜眼神晶亮,“那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你为人仗义有侠士之风真令人敬佩。”
女子傲慢的表情转成羞赧,不自在地挠头,“我真有那么好,你真的敬佩我?”
“当然,你是女英雄。”裴元惜不吝夸奖,眸中更是崇拜有加。
宣平侯静立一边,看向裴元惜的目光全是宠爱。三什么侠士之风这样的话肯定是她自己听到济哥儿说过,然后记下来的。
在他的眼里,他的三娘不傻。能夸人,能和别人交谈,看上去同别的姑娘家一般无二,哪里像旁人说的是傻女。
那红衣女子被裴元惜一夸,简直是心花怒放,“这位姑娘,我叫洪宝珠,你叫什么名字?”
洪?
宣平侯脑子里闪过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听到自己的女儿回答,“原来是洪姑娘,我姓裴,我叫裴元惜,在姐妹中行三。”
裴三姑娘?
洪宝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裴元惜,“你…你是那个裴家的…”
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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