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糸田淼端着水和装盘的粥回到客厅时，电话已经停了。
“你在厨房的时候电话响了。”
赤司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从糸田淼手里接过了餐托，将上面的两碗粥和两杯水放在桌上。
糸田淼的公寓里没有餐桌。毕竟大部分时候她都会叫外卖直接在书桌上吃。而且高中三年来，除了折原临也和中原中也外也没有别人来过。
折原临也自己住酒店。中原中也每次拿完钱会直接离开。
“直接用这个垫着坐吧——你介意吗？”
“没事。”
糸田淼直接把沙发上的靠垫递给了赤司。然后将另一个扔在地上，直接坐了上去。
虽然是夏天，但空调开得很低。她穿着长袖长裤的秋季睡衣，一头黑色的长发扎起，直接盘腿坐在了靠垫上。和对面标准的跪坐的赤司征十郎形成了鲜明对比。
糸田淼发现了这点，她放下了调羹劝道，“不用那么拘谨。怎么舒服怎么坐就好了。”
“我习惯了。”
赤司摇了摇头。糸田淼见劝不动他也就低头继续喝她的粥。
樱红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光，并没有被低着头的少女发现。
说实话。糸田淼是第一个会用这种坐姿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性——也应该是唯一的那个。
他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如和室中的插花般高雅的女性……但现在看来不到那一刻，人永远无法想象自己会喜欢上怎样的人。
赤司买来的粥是肉眼可见的高级货。几乎每一勺，糸田淼就能在里面吃到切碎的海参，小小的干贝和圆润的虾仁。
嗯。就连整只的鲍鱼都已经吃到三头了。
糸田淼一脸复杂的吃着十全大补海鲜粥。用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糸田淼看见了那个未接来电——中原中也。
少女握着调羹的手松了松。瓷勺轻击在碗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你这是什么表情？”
“抱歉。”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坦诚地说道，“只是从糸田的嘴里听到‘朋友’两个字，有些感慨。”
他是明白的。为了能做上自己的同桌，糸田淼在暗地里做了些手脚。
她说服了年级组长，以及班级里其他几个“势力”的“头领”——虽然用势力和头领这两个词形容高中生显得不伦不类。但即使是高中生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各自形成小团体，以此寻求更多的利益和保护。
赤司的班级里不乏些其他财团的继承人。所以这种风气在他的班级里更为严重。
唯一的两个例外。
便是赤司和糸田淼。
赤司是毫无疑问的最强，地位无人撼动和质疑。而糸田淼则是完完全全的飘忽于人群之外。
这当然不是说班级里的大家对糸田淼冷暴力校园欺凌什么的。有消息还是会对她说，如果糸田淼搭话也会回应。
硬要形容的话。
他们怕糸田淼，所以不去招惹她。
“……的确。能被我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很少。”
糸田淼对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当然。赤司君是其中之一。”
“我很荣幸。”
和温文有礼的人说话就是轻松和愉悦。糸田淼收起了空碗和水杯，起身去厨房扔回水槽。而赤司也帮忙擦了桌子，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了笔记和作业。
“果然作业很多啊。”
糸田淼头疼的看着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沓卷子。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赤司，“要不你回去吧。在这里教我太浪费时间了。”
“没事。我已经把作业做完了。”沐浴着糸田淼看神一般的目光，赤司温和的说道，“而且再教你一边对我而言也是复习。”
唉。明明半个月后就要高考了。
“赤司。你已经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了。”
糸田淼注视着那双樱红色的眼睛。情深义重的说道，“能做你的同桌是我的前世修来的福分。”
“……太言重了。”
夸赞赤司征十郎的人不少。但是，一旦彩虹屁是从那个冷冷清清的糸田淼口中说出的，就显得格外真实。甚至令他有些脸红。
而且。
——你做我的同桌只是为了让我教你吗？
——是啊。否则呢？
赤司征十郎是个体贴的人（只要不打篮球），他不会问些令糸田淼难做的问题。就比如为什么住在横滨的她要远到京都一个人来上学，为什么家长会父母总是请假从来不来。
但这次他是为了自己选择了沉默。
毕竟最后的回答也只会演变成这样。
夜晚的时间在糸田淼反反复复的羞愧中过去。虽然赤司总会耐心的教，但她不会的东西远远比会的多，总感觉在浪费别人的时间。
终于。在将近九点的时候糸田淼把落下的都补完了。
有一说一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快写完作业。平时都要挣扎到十一点。
“已经很晚了。赤司你不要紧吗。”
仿佛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般。赤司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
“我和糸田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哦。”
“……啊。”
可以想象。毕竟自己的公寓离洛山也就十分钟步行。而这个小区也是这一带最贵最好的。
“真巧啊。”糸田淼干巴巴的说道，“那你平时放学为什么都要坐车回家？”
“因为平时我回的是另一栋房子。离这里大概半小时车程。”
妈的。这就是有钱人吗。
“对了。下个礼拜就要填志愿表了。”
赤司一边收拾着文具，一边随意的问道，“糸田有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能考上哪个。就考哪个。”
赤司拉拉链的手顿了顿。
“糸田现在的排名是？”
“……一百六十二名。”
洛山全体高三学生约二百四十名。糸田淼的排名考个大学还是没问题的。但能挤在自己班级还能做自己同桌是有问题的。
黑发黑眼的少女远没有她外表表现的那么简单。
赤司的公寓就在糸田淼的后面第二栋。考虑到糸田淼刚生完病的身体，赤司没有让她送到楼下。只在家门口遍告了别。
厚重的电子防盗门合上。糸田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沙发上。
她打开了电视。电视里一男一女正在瓢泼大雨中对吼着——是她最无感的狗血青春恋爱剧。
糸田淼登入了游戏。打开公会成员列表。“大庭叶藏”的名字是暗的。
她想起了以前。对方还是位知性女学者的时候对自己说过“想藏在庭院里的一片落叶下”，所以取名为大庭叶藏。
自己想当初还在感慨搞文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心思细腻得自己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哪像自己直接取名为三水。
糸田淼想象了一下。
——秋天落满红叶的硕大庭院，自己正坐在面对庭院的桥缘上。想着在这遍地的红毯中找到一片叶子，藏在下面。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糸田淼闭着眼。紧皱着眉想了很久。然后发现自己只想到了一种情感。
孤独。
——少女旋转着叶梗。侧脸上有着柔和的笑意。她想藏在这秋天的落叶下，然后等着谁来找到自己。
但谁也不会找到自己。能找到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这是自娱自乐般的孤独。
糸田淼已经想象不出更多了。她叹了一口。决定等太宰治自己找上门来。
毕竟他到找自己的方法远比自己找到他多的多。考虑到这人以前给中原中也车上装过炸弹，定位仪和监听器肯定装的也不少。而且中原中也的手机不像自己有折原临也加料——现在估计已经变成太宰治的形状了。
最重要的是。
如果不是横滨真的出了什么事，太宰治也不会主动找自己。
糸田淼和太宰治都明白“耐心”对于一个好的猎手有多重要。他们需要观察，需要试探，需要去揣测对方的内心。
这是一个堪比两情相悦般困难的过程。
唉。恋人可能背叛你。但宿敌不会。他会永远的站在你的对立面，至死方休。
这才是恒久远的情感啊！唏嘘.jpg
糸田淼将翻涌的思绪压下。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最终拨通了中原中也的电话。
【……淼？】
电话几乎是秒通。中原中也的声音被电磁波清晰的传来，连同其中不敢置信的情感一起。
“之前和同学在一起，没有接听。”糸田淼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大学志愿，我托人整理了一份，发给你了。】
糸田淼愣了愣。
她没想到中原中也居然真的把自己填志愿的事记在了心上，还去做了。
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搭档还是太宰治。中原中也应该很忙才对。
“谢谢你。中也。”糸田淼真诚的感谢道。
【……不。】
电话那头的中原中也顿了顿。
【你能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中原中也这几年的改变糸田淼看在眼里。她和他原本是那么亲密的两人。一起躲在雷铂街的漏雨的屋子里，一起围着烧着煤的铁皮桶睡觉。生活远比现在艰难，但两人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快乐。
“中也你没有做错。”
糸田淼宽解道，“而我。也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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