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诗接过江砚递过来的票证“这些够用了,真是麻烦你了,你换这些是拿钱换的吧,多少钱我现在就补给你。”

    江砚连忙说不用,“阿姨,我换这些没花什么钱,之前我在省城给人捎了一辆自行车,他拿这些票证抵了一张自行车票,真的,一分钱没花”

    越诗“你的自行车票也不是白来的,我不能让你出力帮了忙还要占你的便宜,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江砚还是不收她任何东西,两人你来我往推让了一番,最后江砚退了一步“阿姨,这样吧,车子一会儿就来了,你先上车,票证的钱我回去跟越灵要就行。”

    越诗怀疑地看了他几眼,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向越灵要钱的样子,不过在这里来回推让确实不太好看,既然江砚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到首都后写信给女儿提一下这件事。

    江砚帮着越诗把行李提上车,看着镇汽车站那辆破旧的小中巴慢慢远去,他松了一口气又折回陈虎家里。

    “哥,你这一大早可真够折腾的”,陈虎今天调休,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结果被江砚来回几次给搅合了。

    江砚推着陈虎进去换衣服“行了,你一个大男人睡什么懒觉,快去把自己拾掇干净,换身衣服,陪我去旧货收购站走一趟”

    陈虎把身上的汗衫脱下来,换上线衣线裤,又穿上厚实的黑布罩衫和裤子,“去旧货收购站做什么你要淘东西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江砚摆弄着陈虎房间的铁皮炉子,“这不冬天快到了,我想弄一个煤炉子,烧水热饭方便一些。”

    陈虎系好腰带嗤笑一声“可行了吧哥,我去年让你弄一个炉子你嫌烦,怎么今年突然就改变主意了,不会又是给你那位小美人弄的吧”

    江砚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你废话是越来越多了,快点,别磨蹭。”

    “走走走,这就走,不过废品收购站可不一定有这玩意,咱们这儿家家户户有灶台,用煤炉子的人少,再说煤块也不容易弄。”

    江砚起身跟着出门“没有炉子的话找个铁皮桶也行,我拿回去自己做一个铁桶炉子。”

    陈虎点头“那就先去看看”。

    镇上的废品收购站不大,门口只有一个老头在看门,陈虎和江砚进去时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头冲着他们略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在门房桌子上裹烟卷。

    收购站院子堆满了各种破烂,缺胳膊断腿的桌子板凳,从中间断裂的床板,发霉泛黄的烂书废纸,乌七八糟的破铜烂铁,江砚在里面寻摸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别说煤炉子了,就连个铁皮桶子都找不到。

    不过也能想通,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家里的物什,但凡有点作用的,都不会当作废品处置了,江砚叫了一声蹲在墙边百无聊赖的陈虎“算了,回吧,我过几天去趟县里看看。”

    陈虎利落地起身跟在江砚身后往外走,门房的老头看他们空着手出来,便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

    事情没办成,江砚便没在镇上多耽搁,他跟陈虎说了一声便要回村里。

    陈虎叫住他“哥,你就打算这么走回去你的车子一直放在我这堆灰,你打算什么时候骑回去”

    江砚回头“再过一阵吧,村里现在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我骑回去一辆的话太扎眼了,行了,我先回了,有事直接来村里找我”

    陈虎看着江砚的背影摇摇头,他原本还想把自己堂妹介绍给江砚呢,看来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江砚在镇上耽搁的时间挺久,回到村里已经是午饭时候了,越灵这会儿应该在家,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子。

    但刚从东头的巷子拐进来,就看见江六六家门口围了一群人,里面哭闹声和喊叫声一阵一阵的,江砚看了一眼本没打算多管闲事,但越灵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出来。

    江六六家的院子里,江南南两边脸颊红肿着,衣服上还有两个大脚印,正一动不动地窝在越灵怀里,小手紧紧地抓着越灵的衣领。

    江六六媳妇秋荷正抱着小儿子在一边看热闹,江六六手里拿着半截木棍,脸色胀得通红,胸膛一起一伏的,眼睛狠戾地盯着越灵怀里的江南南。

    越灵气愤地睁大眼睛瞪着江六六,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南南是你亲生的吗你就为了那么一件小事把他打成这样他都说了油瓶不是他弄倒的,你听别人一挑拨,就对他下死手,你这种人也配当人家爸爸”

    秋荷抱着小儿子悠哉地开口“越知青,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听了别人的挑拨,明明是我亲眼看见南南把油瓶弄倒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像是我挑拨是非一样,你跟南南才相处几天,还能有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他一贯干了坏事不肯承认,所以他爸才想着要教训教训他,毕竟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

    江六六也接口道“越知青,你一个外人就别我们家的家事了,不然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说着,他又对江南南吼了一声“小畜生,你给我出来”

    江南南身子抖了一下,没动作,江六六见状直接从越灵怀里把江南南扯出来,手上的棍子故意杵到越灵胳膊上打了她一下,越灵手臂被打得一疼,她刚想站起身从江六六那里夺回江南南,结果下一瞬,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江六六被人一脚踢出两三米远。

    周围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刚才还看热闹的人群一下炸了锅,江六六捂着肚子蜷成一团,越灵看到江砚的身影瞬间安心,她把楞楞站在一边的江南南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秋荷见自己男人被打,她啊的大叫一声,放下儿子就向江砚冲过去,江砚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推,秋荷一下子跌倒在一边,之后江砚又提着江六六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他也不说话,直接重重的两拳砸在他脸上,江六六嘴角立时渗出血来,周围人看到见了血,连忙上前想把江砚拉开,但江砚在别人拉开他之前,狠狠地抓着江六六的头发,将他的头在地上猛磕了两下,江六六额头上大片的血迹渗出来。

    “赶紧,快把人拉开”,江建民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里面江六六脸上被血糊满,他心里一惊,连忙大声招呼人把江砚拉住。

    周围几个小伙子上前抱住江砚,江砚本来还想使劲挣脱他们,越灵见状赶紧出声叫他“江砚”

    江砚这才松了浑身的劲儿,不再打算对江六六出手,他挣开拉着他的人群,甩手往越灵身边走去。

    “怎么样胳膊疼不疼”江砚看着越灵的胳膊,轻声问她,仿佛刚才狠命打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越灵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喑哑的哭腔“没事,我不疼。”

    江砚伸手将她怀里的江南南抱过来,然后对她说了一声“走,先回家。”越灵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人群,江南南静静地窝在江砚怀里,头埋在他颈窝,三人就从这一片狼藉中走了出去。

    江六六躺在地上跟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江建民赶紧让人去套牛车,准备把人往镇上卫生院送。秋荷还要带儿子,江建民便让人去叫江六六他爸跟着一块去。

    直到几人走远,人群中的议论声才慢慢响起。

    “我这可是第一次看到江砚打人,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我看他刚才那样子像是要把江六六打死一样,要不是队长及时把他拉开,我看江六六真得没命。”

    “可不是,江砚平时老好人一个,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火”

    “你说村里传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江砚今天看着好像是给那个越灵出头呢”

    “我瞧着也是”

    秋荷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她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这还用说,江砚跟那个小肯定有一腿,要不然他跟我家无冤无仇的,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人群中有人看不惯秋荷“你倒有脸说别人,要不是你们两口子对着南南一个小孩子下那么重的手,人家小越知青难道会耐烦管你家的闲事”

    “就是,大人都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那南南一个小孩子难道是铁石做的,他不知道疼真的是,就没见过这么当人父母的”

    “娘是后娘,爹也从亲爹变成后爹了,看来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的话还真不假”

    秋荷听着人群中议论得越来越过分,她一个人一张嘴根本辩解不过来,索性将所有人往外赶,最后关上了院子大门。

    村里几个爱说闲话的老娘们对着江六六家的大门啐了一口,嘴里还是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真没见过当后娘当成她那样的,简直丧了良心”

    “可不是,听说她前头的男人刚死不久,她就卷了人家的抚恤金回了娘家,给婆家一分钱没留,你想想,这样的女人,她能有什么良心”

    “南南那孩子也是可怜,摊上江六六这样的二流子当爸,他亲妈也是的,自从跑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看看自己儿子被人挫磨成什么样了。”

    江六六夫妻确实是不干人事,最开始两人打孩子的时候村里人见了还会拦几下劝两句,但只要旁人插手了,江六六过后只会变本加厉的打孩子,久而久之,村里人就不敢再多管他家的闲事。

    有一回他家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那么拦了几下,把江六六说了一顿,结果江六六索性说他不要江南南这个儿子了,他直接把江南南扔到邻居家门口,大声叫嚷着“你不是看不惯我管孩子吗来,现在送给你管我不要了。”

    邻居就算再好心也不能把江南南带回自己家,毕竟这年头自家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精神去管别家孩子呢

    于是之后再也没人干涉过江六六这个浑人管教孩子,江南南活脱脱跟以前的江砚一模一样,江砚小时候也总是被江民安夫妻毒打。

    人群里也有人想到了江砚,“你说江砚今天该不会是想到自己小时候了吧,江民安和郑小翠夫妻俩也不是个东西,小时候打江砚比江六六这个二愣子对南南下手还狠”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江砚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俊,白白嫩嫩的小男娃,活脱脱就跟城里人一样,江民安和郑小翠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三天两头气不顺就对江砚拳打脚踢”

    另一个女的也插话“那两个人确实不是东西,但我觉着江砚今天出手倒不是因为这个,症结还在那个长得跟狐狸精一样的越灵身上,你们想,以前南南被打了那么多次,怎么江砚从来没多管过闲事,偏偏这一次,江六六的棍子刚打到越灵,江砚就跟疯了一样把江六六往死里打。”

    旁边的人附和道“对,我也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有些什么,我那会儿就站在那个越灵边上,当时好几个人拉江砚都拉不住,结果那小女娃一出声,江砚立马就停了手,还过来问人家胳膊疼不疼,我在旁边听得可是清清楚楚的。”

    “真的吗原来是这样不过那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江砚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小子,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吗”

    一群人说着走着,很快走到了越灵住的卫生所门口,隔壁江砚家大门上还挂着锁,显然两人回的是越灵家院子,只不过越家的大门紧闭着,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几个女的往越家院子看了好几眼,又想到江南南那孩子,有人出声道“虽说刚才那个小越知青是好心,但恐怕她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她这会儿把南南抱到她家,江砚又把江六六打成那样,到最后受罪的还不是南南那孩子,她还能让南南一辈子不回家”

    “对啊,南南这次回去就惨了,不光是江六六,我看秋荷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一行人说说走走,很快就走出了这条巷子。

    越家院子,越灵看着南南身上的伤,忍不住眼泪一直往下掉,她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父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不喜欢不想养当初干脆就不要生,生下来了却这样折磨孩子。

    还有那个秋荷,就算南南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他这么一个小孩子,白天要出去跟大孩子打猪草挣工分,回家后还要给家里干这干那,又不是在家里白吃白喝,怎么就容不下这么一个小孩子呢

    “姐姐不哭”,南南抬手擦了擦越灵脸上的眼泪,他伸过来的手上有一个指甲盖已经翻了起来,小小的手背上两道红痕肿胀着,像是被什么抽过一样,他的脸颊这会儿看着越发红肿,下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蹭的一个小口子在往外渗血。

    小家伙露出来的地方没一块皮肉是好的,他窝在江砚怀里乖乖巧巧的,一颗眼泪也没掉,倒是越灵看着他那小手上翻起的指甲盖就觉得疼,越灵将眼泪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安慰他说“姐姐不哭,让哥哥给你把衣服揭开,姐姐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伤。”

    江砚叹口气,他安抚地摸了摸越灵的头发,随后将江南南放到病床上,把他的衣服揭开,越灵看了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一眼,就忍不住啜泣出声。

    江南南后背上布满了被抽打的红痕,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满了整个线衣,他的肚子上也青肿了一片,一看就是被人踢的,腿上也是一样的伤痕,还有胳膊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烫伤的,反正大大小小的水泡看得人心惊,有几个水泡已经因为衣服的摩擦破了,里面的脓液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越灵看着南南满身的伤口泪流不止,她想象不到这孩子到底有多坚强,身上这么多伤他竟然连一声都没哭,她本来还想着从诊室拿些药膏给南南上些药,但现在她根本碰都不敢碰一下南南。

    她心里难受心疼交织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江砚,不行,咱们得去镇上的卫生院给南南看看,我弄不了他这些伤,我不敢碰他,我不敢碰他,江砚,走,咱们快走,快去镇上。”

    越灵的声音崩溃无助,江砚赶紧把南南的衣服给他整理好,“好,好,你先别哭,来,你先抱着他,我去借牛车”,说着他想把南南递给越灵,越灵迟疑了一下,她觉得她碰到南南身上哪个地方他都会疼,最后她只能坐在椅子上,让江砚把南南小心地放到她怀里。

    她轻轻环着怀里的这个小身子,不敢使一点劲儿,江砚跑出去找车子,他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听陈虎的,把他放在陈家的那辆自行车骑回来才是。

    南南窝在越灵怀里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她,他突然出声“姐姐,你能把我抱紧一点吗”

    越灵将眼角的眼泪抹掉“姐姐怕抱太紧你会疼”,南南摇头“没关系的,我想让姐姐把我抱紧”,越灵看着他清澈的瞳眸盯着自己,心里泛上来一股莫名的难受,她将腿抬得高了一些,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儿,让南南的头靠在自己脖颈处,南南乖巧地挨着她,觉得身上的伤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越灵感受着怀里小男孩依赖地靠着自己,她忍不住问道“南南,你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哭你哭的话别人听见了说不定会拦住你爸爸的”,今天就是这样,要不是她中午想去东头地里挖些野菜刚好路过南南家,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南南在挨打,因为这孩子挨打的时候竟然一声都不哭。

    南南声音还带着奶气“哭的话爸爸会打得更狠的”,南南一开始被打疼了也哭的,但他哭得越狠,爸爸就会下手越重,而且就算他哭了,村里的叔叔婶婶看见了,也不会管他的。所以他慢慢就不哭了,挨了打就忍着,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着越灵姐姐一起去打猪草,这样就不用在家里挨打了。

    越灵听了南南这句话又忍不住泪崩了,她吸着鼻子,心里暗骂江六六那个畜生。

    “姐姐,你会一直在这吗我听村里人说知青是会走的,你也会走吗”南南小声问道。

    越灵没法回答小孩这个问题,她肯定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就算这几年呆在村里,但等高考恢复后她肯定会离开的,所以她只能回答“姐姐现在肯定不走的,你放心好了。”

    南南不知道听懂了没,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又问道“那姐姐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是给我看完伤之后吗其实不用的,看好了爸爸还是要打的,奶奶说伤口自己就能长好,看病是浪费钱,姐姐,我没有钱。”

    越灵压着哭意“姐姐不用你给钱,姐姐有好多好多钱,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姐姐不会把你送回去的,我和江砚哥哥带你看完伤之后,你就先跟姐姐住着,好不好,还有,姐姐跟你说,你奶奶说的是不对的,受了伤一定要去找大夫看的,不然伤口会越来越严重的。”

    南南听到越灵的话,他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紧紧贴住越灵。

    因为大队长不在,江砚直接找了江长河他爸,也就是村支书借了村里的牛车,十柳村养了三头牛,所以一共有三个牛车,江建民拉走一个,现在还剩两个。

    江砚动作很快,越灵没等多久他就赶着牛车到了门口,越灵听见动静抱着南南走出去,江砚扶着两人在车上坐好,然后拿了钥匙给大门上挂好锁。

    江砚知道越灵心里着急,他一路赶着车子出了村,碰见村里人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一路疾行着,大概半小时两人就到了镇上。

    镇卫生院门口还停着一辆牛车,就是江建民拉着江六六来的那辆,车上还坐着村里一个小伙子,显然是专门在外面看着车子的。

    小伙子看到江砚还吃了一惊“江砚你怎么也来镇上了”

    江砚把牛车拴到旁边的木桩子上,他神色冷峻,跟往常脾气温和的时候完全是两副样子,“孩子身上全是伤,光抹药根本不行,所以带着他来卫生院看看”

    “啊这么严重”牛车上坐的小伙子就是刚刚在江六六家围观的一员,他以为孩子被打可能就是被扇了两个大耳刮子,被踢了几脚,毕竟南南衣服下面的伤他又看不到,但现在听着江砚说的样子,好像伤得还挺严重。

    “你帮忙看一下车,我先带着孩子进去看病”,江砚跟那个小伙打了招呼,让他帮忙看着车,之后便带着越灵直接进了卫生院。

    小伙子迟钝地哦了一声,他后知后觉地看着江砚和越灵抱着孩子的背影,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两人还挺相配。

    江砚揭开卫生院的门帘走进去,搭眼就看见两个医生围着江六六给他头上缝针,大队长和江六六他爹在旁边看着。

    越灵也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江六六,她厌恶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之后便直接抱着南南去了看诊的医生那里。

    “给孩子看病哟,这孩子脸是怎么了被人打的”接诊的医生看上去是个颇有资历的女医生,南南跟她家里的小孙子差不多大,她一看这孩子的情况心里就咯噔一下。

    越灵看着南南翘起的指甲盖又想哭,江砚代替她回答“是的,被人打的,不止脸上,身上更严重,胳膊上还被烫伤了,您快给看看吧”

    女医生还没说什么,那边江六六听见江砚的声音猛地动了一下,缝针的医生连忙按住他“正缝针呢,你动什么动”

    “江砚,江砚”,他喊出声来,江建民循声看过去,果然看见江砚就在门口接诊的地方站着,还有越灵,她也来了,对了,她怀里还抱着江南南。

    江六六他爹自然也听见了江砚的声音,他几步走过来就想找江砚算账,江砚把他儿子打成这样,他今天光是医药费就得出去好几块钱,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江砚。

    “你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他嘴里大声嚷着向江砚冲过来,江建民拉了他一把没拉住,他赶紧跑过去想拦住老头子。

    卫生院几个医生也跑过来喝止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卫生所怎么着,还想在这打架啊你要是不想看病就出去,闹事的话小心我找公安过来抓你”

    江老头辩解道“大夫,不是我想闹事,就是他,就是他”,老头指着江砚大声控诉“就是他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你说说,我能不生气吗”

    江六六的模样确实有点惨,医生看了眼江砚,小伙子长得倒是挺精神,就是打人下手有些重了,“那你也不能在这闹事,算帐什么的等你从这出去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不能在这乱来”

    江砚看着江老头被大队长拦腰抱住,他嗤笑一声,对看诊的医生解释道“大夫,打孩子的就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这孩子可是他亲生儿子,那个老头是孩子的亲生爷爷,但你看看,这孩子浑身上下到处是伤,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家虐待孩子,所以才不小心教训了他一下。”

    越灵不耐烦跟那些下作人纠缠,“医生,你先给孩子看看吧,他指甲盖翻起来了一个,背上全是被抽的血印子,肚子上还被踹得青紫,胳膊上也不知道被烫伤了几天,水泡都破了。”

    一旁围观闹剧的人听了这话全部看过来,女医生听着心里就是一揪“来,你把孩子放到床上,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越灵把南南抱过去,江砚跟着过去,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南南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整个卫生院的目光都看向这里。

    “哎呦这可真是造孽哟,怎么把孩子打成这样”,旁边病床上的病人正在输液,他看见南南身上的伤忍不住骂出声来,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病床上的孩子瘦骨嶙峋,背上交错着触目惊心的红肿伤痕,脱下来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的,孩子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已经破裂跟衣服黏在了一起,还有他肚子上那块青紫和肿胀起来的脸颊,有孩子的人最看不得这个,屋子里好几个人已经开始骂人了。

    接诊的医生看着南南身上的伤痕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刚刚拦着江老头的两个医生刚还觉得江砚打人太过分了,现在他们却觉得病床上躺着的人确实该打。

    江建民跟江老头站在一起,众人指指点点地看着他们,似乎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他脸皮胀得通红,好家伙,他也是没想到,江六六竟然真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这种狠手,真是丢人,他们十柳村怎么出了这样的浑人。

    给江六六处理伤口的医生看了一眼孩子那边的情况,他们手底下不像刚才那么尽心了,江六六被药水蛰得吱哇乱叫,江老头赶紧回到儿子病床前看他。

    江六六隔壁床的一个女病人厌恶地看了一眼江六六,脱口而出一句“活该,伤在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难道孩子就不知道疼吗”

    江老头听见了赶紧给儿子辩解“那是孩子不听话,谁家教育孩子不动手啊”

    女病人还没说话,越灵就被恶心地透透的,她站起来直接对上江老头“我说你们家人要不要脸啊,你活了大半辈子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能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情来,我就没见过比南南更听话懂事的孩子了,他才几岁啊,每天就跟着村里的大孩子打猪草挣工分,回去还得伺候你儿子一家,家里的杂活琐事有多少都是南南帮着干的你心里没点数啊,怎么现在就变成他不听话了,怎么,仗着孩子年纪小使劲往他身上泼脏水啊还有你儿子,怎么着,娶了个新媳妇生了个小儿子就把前头媳妇留下的大儿子往死里打,他怎么那么能耐呢,不想养就别生啊,也没见他有什么大本事,怎么见天的脾气那么爆啊,动不动对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怎么,还要人夸他一句打得好,打得妙啊,妈的,我怎么能遇见你们这么恶心的人,真是伤眼”

    越灵一连串不带脏字的话把江老头震住了,他刚想反驳回去,越灵就冲着他说恶心,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被人这么当面骂过,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这么跟他说话,他张嘴准备说话,江建民立马瞪眼斥了他一句“可闭嘴吧你”

    江建民今天算是跟着江老头江六六父子俩丢尽了脸面,越灵那小姑娘刚才骂的那些话一点没错,他也不知道江老头哪来的底气要去反驳人家。

    江老头看队长真生气了,他把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真把队长惹毛了就不好了。

    卫生院其他人听着越灵那段话是真的解气,就算小姑娘最后骂了脏话,他们也觉得这是被气的,毕竟这父子俩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恶心。

    越灵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后心里终于畅快了些,她回到南南的病床前,小男孩对她抿嘴笑了笑,他心里知道越灵姐姐在为自己出头,越灵摸了摸南南的头发,还是不太敢看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江砚安抚地摸了摸越灵的头发,对她道“你和南南都还没吃饭吧,你在这看着他,我去外面国营饭店买点吃的回来。”

    越灵点点头,她一点都不饿,气都气饱了,但南南得吃饭,他本来就在家里吃不饱饭,今天折腾到这会儿,肯定早就饿了。

    女医生小心翼翼地把南南胳膊上的水泡一一挑开,用药水将已经化脓的地方清洗了一遍,然后给他抹上药,南南疼得小身子一颤一颤的,越灵赶紧用手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给他讲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胳膊上的伤处理好了,医生又给南南身上的伤痕处消毒抹了药,南南全程忍着没哭一声,直到医生将南南那个已经翻起的指甲盖拔掉,他才带着哭腔对着越灵小声说了一句“好疼啊姐姐。”

    越灵眼泪一下子就崩不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南,他才这么小。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姐姐一会儿让哥哥给你买好多好多糖吃好不好,吃点甜的伤口或许就不那么疼了”,越灵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把自己的脸贴上南南“没事儿,姐姐在呢姐姐一直陪着你。”

    给南南处理伤口的女医生听见南南那句话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这孩子真让人心疼,伤得这么严重,就算是大人,处理伤口的时候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可这孩子愣是做到了,也不知道平时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现在这样。

    医生给南南处理完全身的伤口,又给他开了消炎药和预防感染的药,刚才给南南身上抹的药膏也都给越灵拿了一份,“这些药每天给孩子抹一回,消炎药和抗感染药每天三次,一次一片,饮食上注意一些,不要给孩子吃辣”

    越灵仔细听着医生的嘱咐,她接下来几天不准备去上工了,南南身上的伤得有人专门看顾着。

    这边医生给越灵嘱咐着,另一边江六六的伤口也处理完了,他的头上缝了八针,嘴里有点出血,肚子上也被江砚踹得不轻,但总体来说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处理完了医生又给他开了些药,让他过两天来镇上换药,十天以后来拆线。

    “行了,你去那把费用一交就可以走了,一共四块钱。”

    江老头一惊一乍“什么四块钱这么贵是江砚那小子打的人,医药费该让他出才是”

    他正说着,江砚提着饭盒进来了,他在国营饭店压了一块钱,才能带着人家的饭盒出来,刚进卫生院大门,就听叫江老头叫嚣着要找他要医药费。

    “医药费我可一分钱没有,对了医生,孩子的医药费也得算给他,他可是孩子的亲生爷爷”

    江老头气疯了“我没钱是你抱着孩子来看病的,我可没说要给他看病,这钱反正不该我掏,还有,江砚,你要是不出我儿子的医药费,我就到公安局告你告你,告你故意打人”

    江砚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哦,那你去告啊,要不咱俩搭个伴儿,你去公安局告我打人,我去公安局隔壁的妇联告你儿子虐待儿童,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江老头被他噎得没话说,他威胁江砚“你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爸,我让江民安收拾你”

    江砚耸耸肩“哎哟,那你快去,去之前记得把孩子的医药费一交,对了,你不是想要医药费吗你可以顺便问问我爸有没有,毕竟子债父还嘛”,说着,他压低声音,在江老头耳边又说了一句“或者你要是实在气不过,觉得我把你儿子打了一顿,那你可以找我爸算账啊,你可以把他打一顿,你放心,子债父还,我肯定不会找你要医药费的”

    江老头气得手指着江砚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他没想着去交费,直接拉着自己儿子就往外走,卫生院的医生赶紧拦住他,这见过吃霸王餐的,还真没见过看霸王病的。

    江老头撕扯了好一会儿不愿意给钱,挡人的医生嘴皮子倒挺利索,“行啊,不愿意给钱也行,来来来,让你儿子坐这别动,我现在就把给他上的药擦掉,来来来,小王,过来,咱俩就算做好事了,把刚才缝的线给病人拆掉,一分钱不给行啊,那就别想带着卫生院的一针一线出去”

    医生说着就把江六六按着坐在板凳上,江建民见实在闹得不像话,他呵斥江老头一声“别丢人了,赶紧把钱给人家”

    江老头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说自己出来的太急没带钱,江建民见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索性自己把钱给出了,不过他当场向医生借了纸笔,让江老头给他写了借条。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不好意思,这是昨天的万更,有点晚了,今天的更新应该在晚上,会尽量早点。感谢在2020102323:54:462020102504: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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