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捉虫)

小说:西蜀绊 作者:疯人院长遥桑
    “唐三……”华发青年立于陡峭的崖边,轻声呢喃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作一声悲意长叹被凌冽的山风吹散。

    青年名为洛轻尘,是西蜀天音阁的内门嫡传弟子,少时因先天不足且天生白发被生身父母遗弃在天音阁附近的山郊,幸得天音阁外门洛姓长老所救,这才是捡回了小命,后又因在音律一道天资卓绝,被掌门破格收入内门,做了嫡传弟子,现在虽是未到而立之年,却是成了天音阁的内门大师兄,负责教导内门年轻弟子,而在那些老弟子之中倒也是有许多人不服,却又无人能在内力又或音律上能出其右。故而掌门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内门大师兄的位置。

    而他现在所在之地,名为鬼见愁,乃是唐门外门与内门相交之处,而他除师父与养父之外唯一可交心的挚友,于五日前,在此,以死明志。

    洛轻尘想要说些什么,却每每在即将出口之时再度失声,他不擅与人交际,同唐三相识还是出于一次意外,两人交手后方才解开误会,过后相谈却又都觉相见恨晚,后又三四年间的书信往来,这才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人。

    洛轻尘心知自家好友对暗器一道极为痴迷,却又没有自己这般好的际遇,只得在外门蹉跎。

    本还惦记着下次出山游历时来拜访友人,助友人解开心结,怎料却在静研古谱之时突闻噩耗传来——唐三于鬼见愁以死明志,便是立即放下琴谱远道而来,递上拜帖,请求能来见愁崖祭奠友人。

    似是终于耐不住这呼嚎的山风,洛轻尘拂袖盘坐在崖边,顺势取下一直负于身后的古琴置于膝上,轻缓却悲凉的曲子自指下流出。

    琴曲在见愁崖上空回响,伴着呼嚎的山风,似是在为什么人送别,令这本就凄凉的地方越发令人悲伤。

    待一曲终了,洛轻尘才发觉自己已是满面泪水,心中更是悲痛欲绝。

    此前,自己一直不能理解师傅为何说自己不理会他教与自己的《葬魂曲》,待自己前去询问,却又说不理会更好。

    现在,他明悟了。这支琴曲他一直没能同作曲人共鸣的原因,但他宁愿自己不理会,最好这一生都不要明悟。因为,这份明悟的代价太大了,大到自己现在几乎欲成疯魔!

    “唐三……你……何苦呢?”似是在问询已故的友人,又似是在问询自己。

    “掌门师兄。”

    “何事叨扰?”洛轻尘拂去泪水,却不曾回头。他记得自己曾经交代过同行的师弟除非要事不要来打扰他。

    来人双手托举着一件以油布包裹紧密的长条状物品,走到洛轻尘身后两米处,旋即恭谨道:“回师兄,方才有唐门弟子寻到我,告知我这是昨日唐门弟子整理唐三遗物时发现的物品,其上还有附有书信指明要赠与师兄。我想这对师兄而言定是要事,于是斗胆前来,不知师兄——?”

    “……多谢。”洛轻尘起身接过自家师弟手中之物,揭去罩布,终是难以继续掩饰自己的悲伤,那是一架古琴,是自己在仔细观察天音阁中藏纳的上古名琴又结合古籍后与唐三说过的,一架应当之存在于自己幻想中的古琴,自己甚至还为这架幻想中的古琴取了名字——万物生。

    琴体选用了上好的百年紫椴木,再用以桐油过漆,琴首有暗纹顺延木纹构成山水却又在琴尾处转为浮雕呈现百兽,琴弦则是引用了唐门暗器手法中的“千丝戏”中的千丝,刚硬中却又不失那一丝柔韧。

    千丝是一种唐门中也极为少有应用的丝质暗器,造价过高且不提,单是操纵起来便极为困难,故而通常作为其他几种暗器的辅助出现,现在在唐门内会“千丝戏”的也只是几位追求灵动的女弟子。

    千丝或许不是唐门最厉害的暗器,但无论是造价还是难易程度却都足以排到前五!

    而唐三一介外门子弟,定是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方才攒出这制琴的材料。但即便如此,他于暗器一道却仍是能够惊艳整个唐门,可见其天分之高。

    洛轻尘轻抚手中古琴,回身自崖边下望,泪水再度夺目而出:“唐三,你对吾的这般深厚情谊,可该让吾如何偿还?你这般天分又是何苦以死明志?唐三啊唐三,你糊涂啊……”

    洛轻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却忽略了自己身后的同门师弟掌心已暗聚内力。待他发觉不对之时,已是向他一掌拍来,而他身后,是唐门的鬼见愁!

    洛轻尘满目错愕,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凝聚内力好让自己回到落足之地。却不料自家师弟满目狰狞又向他隔空一掌,让他彻底失去回到崖边的机会。

    强烈的失重感包围了洛轻尘,师弟那狰狞的面孔渐渐远去,洛轻尘不由苦笑,这见愁崖便是石头落地也要十九秒方有回响,自己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洛轻尘闭上眼睛,抱紧了手中的古琴,只希望在自己坠落后这古琴还能留存于世,古琴触感温润,一如唐三给洛轻尘的感觉。

    洛轻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中轻叹:吾友,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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