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聂燃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又不肯说了。
“算了。”
他起身朝外走去,宁莘莘哪肯就这么放弃,忍着疼痛扑过去,抓住他的衣摆。
“你告诉我!”
聂燃漠然道:“没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明明都准备说了,你该不会是……”
宁莘莘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玩味,收回手慢慢坐了起来。
“想让我带你去我的世界?”
他微微一震,立刻否决。
“没有。”
“我猜中了!”
她胸有成竹,“这种想法不是正常得很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这个人真是……”
聂燃绝不是个甘于落入下风的人,当即嘲道:
“你有这个能力么?”
“我是没有,但是可以努力啊。只要完成目标,我们可以跟那个老太太商量对不对?反正什么也不做,是肯定没有机会的。”
聂燃仍旧迟疑,宁莘莘施展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噼里啪啦一通说,终于让他动摇了。
“行吧。”
她抓住机会,“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知道的事必须也告诉我。”
他瞥她一眼,坐在了床尾处。
“想知道什么就问。”
她不说话只招手,等他不情不愿地挪到她身边,才抓住他的手问: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在聂燃冷淡的语调中,困扰宁莘莘许久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
“此乃无间炼狱,当世间最穷凶极恶之人死后,便会堕入这无间炼狱里。炼狱会根据他生前的所作所为幻化出一个世界,将其囚禁在里面,忍受无边无际的业障折磨。”
“穷凶极恶之人,杀人犯吗?”
“是杀人无数的杀人犯。”
“比如……你?”宁莘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聂燃看着地板,很久才点了一下头。
“你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要杀人?”
“你在这里见到了多少行尸走肉,我便杀过多少人。”
她闻言忍不住朝外看了眼,回忆自己所见过的数量。
然而太多了,成千上万,根本没法细数。
她想起副人格畏惧的事情,屏住呼吸问:
“你真的被送去当质子了?”
聂燃不回答,语气没有起伏,像个机器人。
“十六岁,我返回夏国都城,同一年母妃病逝,国君病危,战乱频发。夏国内外,都称我为灾星,要将我送去神庙之中,凌迟谢罪。我不甘心,主动请缨平复战乱,在六年间先后收复失地,开疆拓土,保得夏国平安。
国君临死之际改变主意,要将王位传给我,却被其他皇子探听到风声,派出大队刺客,意图将我暗杀于边疆。
我九死一生,逃回都城,只得到国君驾崩的消息。皇子们编造证据,污蔑我与敌国勾结,要用叛国罪将我诛杀。
我一气之下,领兵打入都城,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自封为王。”
宁莘莘听得神经紧绷,“那后来呢?”
聂燃低下头,“守卫边疆时落下旧疾,登基五年后,便将王位传给了儿子,不治身亡。”
“我靠,你都有儿子了?”
“……”他非常无语,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是养子。”
“死后你就到这儿来了?”
聂燃从未对人谈论过生前的事,今天是鼓起了勇气才将那些事一一道来。
对方的反应却像在听说书似的,令他很是不悦。
“怎么?你还不满意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
她还以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现在看来,其实是个可怜人。
说实话,恐怕要被对方打,毕竟聂燃看起来可不像个需要别人同情的人。
她话头一转,“这么说来,你现在已经是鬼了?你要被关多久?”
“无间炼狱,没有期限,除非关押之人悔过自新,痛改前非,才能重入轮回道,转世投胎。”
“那你快改呀!”
“……”
宁莘莘干笑两声,“也是,可能没那么容易哈。”
聂燃冷冷道:“我没错。”
“啊?”
“即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杀光他们!
宁莘莘看着他满是戾气与仇恨的眼睛,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棘手。
聂燃的气场十分低沉,仿佛被一层乌云所笼罩。
她担心他再次暴走,故意嘻嘻哈哈地说:
“没想到你居然是当过皇帝的人,老聂,你有老婆没有?你的妃子肯定是全国最好看的美人吧?”
这话很有效,聂燃当即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没有。”
“不可能,都当皇帝了还不赶紧享受享受。你有多少妃子?一百个?一千个?”
“要是你有机会当皇帝,怕是要把全国男人都抓来当男宠。”
“全国?不不不,要抓也是抓好看的。”
她吹了声口哨,“至少长成你这样。”
聂燃的脸陡然涨得通红,起身骂她。
“不许胡闹!”
她耸耸肩,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挥挥手。
“朕要休息了,宠妃你跪安吧。”
聂燃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宁莘莘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又饿了,冲着房门喊:
“老聂,老聂?我要饿死了,快去做饭吃。”
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很快她的门也被打开了。
聂燃看见她,吓了一跳,扑到床边说: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有刺客刺杀你吗?”
……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她还想多吃几顿他的炒饭呢。
宁莘莘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我自己摔的,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当然能,你说。”
“给我弄点吃的吧。”
聂燃立马下楼,一点牢骚都没有。
不过宁莘莘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聂燃端着一口大锅跑进来。
“做好了做好了,呼,烫死我了!”
他将锅放在地上,两只手捏住耳垂,缓了几秒,才跑下楼拿碗筷。
宁莘莘趁机看锅里,情况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是一锅白粥,什么杂质都没有,雪白雪白的。
粥这种东西再怎么煮,都不会难吃得无法下咽。
她放下心来,当聂燃用小勺喂到她嘴边,马上毫不犹豫地吃了进去,然后……
噗!
天女散花,喷得满床都是。
聂燃连忙放下碗,找毛巾给她擦。
宁莘莘的脸皱成一团,难以置信地问:
“这个粥为什么那么……酸?”
酸得她头晕脑胀喉咙痛,恍惚以为自己喝了一口硫酸。
“我放了醋呀。”
聂燃睁着他天真的眼睛道:“母妃说过,生病的人就得多喝醋,病才会快快好起来。”
“……我不喝,谢谢。”
宁莘莘刚要躺回去,又被他拉了起来。
“不喝不行的,这里没有别的药,姐姐你就把它当药喝吧。良药苦口利于病,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光,来。”
对方特别积极,宁莘莘盛情难却,加上受了伤,想跑也跑不了,硬生生喝掉半锅粥,喝完以后嘴都快张不开了。
聂燃摸摸她的额头,非常满意。
“你看,你脸色好多了,剩下的粥我留着,晚上继续喝。”
他端起锅朝外走,宁莘莘看着他的背影,无力地伸出手。
快回来吧,老聂……
主副人格切换来切换去,宁莘莘的肚子饱一天饿一天。
她没有聂燃的强悍体格,因此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
这一天阳光灿烂,连同丧尸们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宁莘莘下了楼,嗅着厨房飘来的香味,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老的那位。
她停在窗边,招招手。
“待会儿做饭,我们来试试吧。”
“试什么?”
聂燃放下锅铲,锅里的炒饭卖相相比第一次好了不少。
“试着治你的病啊,你以前用过什么办法没有?”
他摇头。
宁莘莘摩挲着下巴,让他也到窗边来。
“你说这些行尸走肉都是你杀过的人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得先学会跟它们和解,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她望着外面的尸群,选出一个外貌相对体面的,吩咐聂燃。
“就它吧。”
聂燃看了一眼就说:
“和解不了。”
“为什么?”
“它是污蔑我的皇子之一。”
“……”宁莘莘愣了几秒,立刻说道:“所以说嘛,人不要太记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藏在心里折磨自己。这位就算了,你看它呢?”
新对象是个衣衫褴褛的丧尸,一看就不是皇子。
聂燃:“它是刺客之一。”
“这个。”
“它是一位皇子的心腹。”
“这个?”
“它是我军中的叛徒,被我抓住当众处斩。”
“你仇人可真多……”
宁莘莘简直没脾气了,“就没有一个关系稍微没那么差,能平心静气聊聊的人吗?”
聂燃看了看,指向一位穿破烂盔甲的丧尸。
“它。”
也许是在交战时偶然杀死的,也许是在清缴余孽时被株连的。
他完全没印象。
其实死在他手下的大部分都是这种人,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正和他有矛盾的。
宁莘莘让出位置,“你站这儿来,跟它聊。”
聂燃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
“它听不懂。”
“那不正好么?随便你聊什么,畅所欲言。”
精神疾病有些与心理压力有关,而倾诉是舒缓压力的不错方法。
聂燃一看就是个闷葫芦,心事全憋在心里,早该找人说说了。
他看起来还是不情愿,宁莘莘道:
“你俩聊,我不打扰,我上楼睡觉去。”
她扶着墙慢慢回到楼上,假装开门关门,然后脱了鞋,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上方,弯腰往下看。
聂燃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又回去炒饭了。
宁莘莘刚想下去批评他,却见他忽然放下锅铲,回到窗边。
“你……”
他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
丧尸浑浊的眼珠子转向他,玻璃隔绝了气息,它什么都闻不到,移开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
聂燃抱着胳膊,修长的身躯斜斜地倚靠在窗边。
眼睛望向窗外,紧蹙的浓眉,渐渐舒展开来,展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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