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毓得了这么个好消息,再去诗社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她生得模样娇俏,笑起来更是暖意融融,一时间倒有许多姑娘们真心想要与淑毓结交。
不过自然也有人对淑毓不喜,王玫自然不必说,还有些家中女儿多的姑娘,自小便见惯了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于是认定淑毓的和善性子是伪装出来的,便对她敬而远之。
就在淑毓满心期待着父兄回京之时,一个骇人的传言悄然在京城流传开来——据说护国公父子已然被北戎派出的杀手杀死了!
这流言从萌芽到传得满城风雨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上午淑毓去诗社时还是风平浪静,下午从熙园回护国公府的路上就开始被人指指点点。
淑毓坐在马车里没感觉出什么不对,车夫怀着一肚子疑问准备回去问夫人。
许氏夫人得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一惊,将丈夫命人带回来的密信好好看上几遍后才些微有些安心。
“此事小姐可有听闻?”
车夫想了想,摇头道:“小姐今儿回来时高兴得很,似乎是还没听过这事儿。”
许氏夫人点点头,吩咐道:“既然这样,你便多费心,带她绕开那些流言传得厉害的地儿。”
车夫连忙应声,思索片刻他又问道:“夫人请恕小的多嘴,万一小姐在诗社里听得此事又该如何?”
许氏夫人笑道:“诗社里都是有身份的小姐,岂会将市井传言当真,又怎会不开眼地去找小姐说嘴呢?”
这话把车夫也说服了,想想都是读过不少书的官家姑娘,自然不会同他家婆娘那样热衷于嚼舌根。
结果次日,淑毓一到诗社便明显发觉众人望着她的眼光十分奇怪,倒是虞华容一如既往地拉着她说笑。
淑毓也不是多心的姑娘,索性便将其他人都无视,只笑眯眯地与虞华容聊天。
结果有人却坐不住,起身便朝着淑毓与虞华容的方向走过来。
淑毓回头看去,发现又是那个叫王玫的姑娘,便开口问道:“王姑娘找我和虞姐姐有什么事么?”
王玫这两日都不曾睡好,攀上靖城公主的好处还未看见,但是风险已经到了——比如说奉公主之命来激怒试探淑毓,王玫其实也担忧自己会被淑毓报复。
但是昨儿的流言让她平白兴奋起来,倘若真是如此,那被万千闺中女子羡慕的顾淑毓没了父兄的庇护,还不是任人欺辱的命?
“我呀,是来给顾四姑娘赔罪的,早知人生如此世事无常,你刚来诗社时,我便不该那样刺激你。”
这话对于淑毓来算是没头没尾,她看了一眼身侧面色有些铁青的虞华容,又看了看嘴上说是抱歉,眼底却分明带着幸灾乐祸的王玫,问道:“王姑娘的话,我听不大懂,不知你可否说得明白些?”
虞华容握住淑毓的手,呵斥王玫道:“淑毓不曾怪你,你还是慎言得好!”
虞三姑娘的话里警告意味十分明显,可是王玫却毫不在意,她明显感觉到靖城公主不喜顾淑毓,那么投公主所好便是她现在要做的事情。
“虞三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你身为好友还要对顾四姑娘有所隐瞒么?”
王玫微微一笑,接着故弄玄虚,把性情耿直的虞华容气得差点动手。
淑毓反手握住虞华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向王玫道:“王姑娘如若真的有话就请直说吧!”
淑毓的眼中以及脸上都没有半分忐忑不安,王玫心中冷哼了一声,待得她一会儿将话说出来,这顾淑毓定然就会失魂落魄!
“顾四姑娘真的还不知道么?外面已然传开了,令尊与三位兄长,都被北戎人杀死啦!”
王玫的语气里根本没有半分抱憾,这让其他姑娘纷纷不满地皱起眉:即便此事为真,那护国公父子也是为国捐躯,王玫怎能说得如此轻飘飘?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本该被惊得脸色大变的淑毓却只是眨了眨眼睛:“王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爹爹与哥哥们都好好的呢!”她谨记着娘亲的话,并没有透露父兄不日到京的消息。
淑毓的表现实在太过镇定,让众人都产生了一丝质疑,莫非那言之凿凿、万人皆传的事儿是假的?
王玫也被唬了一跳,随即她便想起昨日里靖城公主恹恹的模样,她说此事多半是真的。
“顾四姑娘,我知道事情太过突然,但是你总得要接受事实啊!”
淑毓脸上一直都带着的笑意消失了,一双干净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王玫道:“王姑娘是与我们家有什么仇怨么?为何一定要坐实了这个谣言呢?”
一直温和的人严厉起来的确让人有些胆寒,王玫一时间语塞,便听得身后此起彼伏的指责声,都是说她不好的。
就在此时,靖城公主到了,一进门她便瞧见王玫与淑毓对峙着,而前者红着脸咬着嘴唇,一副难堪的模样。
靖城公主不顾其他姑娘还行着礼,径直开口道:“怎么顾四姑娘才来了两日便与王玫闹起来了?”
虞华容不动声色地看了公主一眼,原来真的不是她的错觉,靖城公主至少对淑毓有偏见,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责任栽给淑毓。
淑毓为自己分辩道:“事情并不是这样……”
她话还未说完,却被靖城公主打断道:“好了,本宫没心思听你们的吵嘴!”
淑毓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靖城公主,又看了看对着自己得意一笑的王玫,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虞华容见状气得刚想出声,却被淑毓握住了手。
靖城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淑毓,所有的情绪都被她藏在了眼底。
昨日听闻京城流言,她便去向父皇求证,结果她那位九五之尊的父皇却语焉不详起来,这让靖城公主不由得相信了此事为真。
按说这样一来,靖城公主不必嫁入护国公府也便没有了要继续针对淑毓的理由,只是本是大燕最尊贵女子的公主殿下看了看一无所觉的淑毓,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子强烈的不平。
她身为嫡出公主,却需得为兄弟做铺路的工具,而那顾淑毓,父兄活着的时候是全家的掌上明珠,父兄死了她也能顶着忠烈之女的名儿得上一门好姻缘,这凭什么?
靖城公主垂下眼眸,既然顾淑毓即将顶上个好名声,那么便成为三皇子的侧妃为她的三弟增一丝夺位的分量吧!
这一日诗社活动结束后,淑毓特地让车夫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走,车夫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难过地听着众人关于护国公父子“死讯”的议论尽数传入淑毓的耳朵里。
马车一停下,淑毓没用旁人扶便跳下了车,朝着二门里的破阵堂跑去。
“娘!娘!”
许氏夫人正在收拾包袱,听得女儿急促的呼喊声忙起身去接她,就瞧见淑毓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眼中还噙着泪花。
“娘,我方才听说,听说……”
淑毓说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下话来,眼泪已然是快要掉下来,倒是许氏夫人温柔地一笑,接话道:“你是不是听说,北戎人将你爹爹还有哥哥都害死了?”
淑毓一怔,似是不明白为何自家娘亲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样令人心惊的话。
许氏夫人拿出自己的帕子,缓慢而轻柔地为淑毓擦去眼泪:“比起外面无稽的传言,我更信你爹爹的白纸黑字!”
手帕上娘亲的味道让淑毓止了泪,而许氏夫人的话更是让她情绪安定了下来。
淑毓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发觉许氏夫人的面前放着一个还未整理好的包裹,忙疑惑地问道:“娘,您这是要去哪里吗?”
许氏夫人看了一眼那包裹,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不是我,是我们。”
淑毓更是糊涂,刚哭泣过的眼睛红红的,犹如一只小白兔一般望向了许氏夫人。
许氏夫人看着闺女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把她拥在怀里抱了抱,才仔细地跟淑毓解释道:“娘想着去护国寺一趟,我们娘俩就以为你爹爹还有哥哥祈福的名义去。”
话到这儿,这位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国公府主母的女子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狠厉之气:“我倒要看看,是谁传出来这么居心险恶的谣言!”
许氏夫人带着淑毓去护国寺一事非但没避着人,倒还有几分大张旗鼓的意味。
首先是诗社那边很快收到了淑毓的告假,靖城公主只略略对着前来报信的下人矜持地扬了扬下巴便作罢;而护国公府的马车一路疾行着往护国寺去又被许多百姓都瞧在了眼里。
护国公府的女眷们都着急了,似乎护国公父子遇刺一事更加千真万确。
坐落于京都城郊栖龙山上的护国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却被历朝历代的国君都奉为国寺,因此护国寺的香火一直都十分旺盛。
护国公府的马车伴随着众多香客进了寺中,许氏夫人曾为护国寺施过不少香油钱,因此还得以在寺中拥有一间专属于国公府的寮房。
淑毓不信佛,但是在佛音袅袅檀香阵阵的环境里心绪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毓儿,娘去静怡堂抄佛经,你可要一起?”
淑毓眨眨眼,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不想抄佛经。”
许氏夫人轻声一笑,她便知道是这个回答!“那你自己随意逛逛,若是累了便回寮房歇着。”
说罢,她又望向跟在淑毓身后那两个沉默的丫鬟:“保护好小姐。”
护国公府的下人不多,比起照顾起居,她们更多时候是为了护卫主人。
淑毓便在护国寺里闲逛起来,只是这佛寺里的建筑再多变也都是那一样的宝相庄严,对于不信佛的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好看,淑毓又不想回寮房,结果却越走越偏僻。
待得一阵清幽的琴声传入耳中,淑毓才惊觉自己已然走在一条小路上,回过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面色未改的侍女们,她又向着琴声的方向看去。
侍女始终沉默着,她们不会对淑毓的决定多加干涉,只会无时无刻地保护着她。
淑毓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继续向着琴声走去。
狭窄的小路没能持续多久,淑毓眼前豁然开朗,随即便瞧见一大片桃花林,而花瓣如同雨滴一般纷纷落下。
淑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样无风的天气里,这花瓣为何会落成这幅模样?
她向前走了两步,试图接住一朵花看个仔细,结果刚刚伸出手,便听得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小檀越当心。”
淑毓急急忙忙地缩回手,然后便看见在粉嫩的花瓣雨之中,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席地而坐,他的膝上放着一架琴,很显然方才的琴声便是出自他之手。
那僧人此刻只是侧身对着淑毓,让她只能瞧见他一张侧脸,却也足够淑毓将那张脸久久记在心中。
他只说了一句不带温度的提醒话便又将手放于琴弦之上,而淑毓的侍女们忙上前一步道:“小姐,我们走吧!”
淑毓鲜少见她们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忙诧异地看过去,这一看才发觉,明明一向气色极佳的侍女们个个都是面色苍白。
她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忙忙地跟着侍女们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后,淑毓又惦记着回头看了一眼。
他依旧安坐在桃花树下,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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