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毓红着脸从桃花林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法华经》,这是方才她缠着他问东问西,他便将自己看了许久的经书送给了她。
侍女们都愣住了,她们都怀疑这和尚可能别有用心,但是送自家姑娘经书这种事,莫非他是想诱姑娘出家么?
淑毓摸摸荷包里的佛珠,又把那经书看看,心里甜丝丝,走路都有些飘乎乎的。
出门前许氏夫人叮嘱过,让淑毓早些回来,不可在护国寺过夜,因此回程的路上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
谁知刚下山便碰见了麻烦,一身黑衣的男子从天而降,拦在了马车前,惊得车夫慌忙勒马。
车夫注意力都在这马上的时候,那黑衣人将手中的剑横在身前,眼中迸发出无限杀气,冷笑开口:“把你车上那姑娘——啊!”
就这么半句话没说完的功夫,车夫听见一声闷哼,再抬头时面前已然是空空如也。
“哎?”车夫有点懵,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只是眼睛花了耳朵还能跟着幻听不成?
这一停车,里面的淑毓被晃了一下,亏得月珑把她扶住。
“外面怎么了?”月珑问道。
车夫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姑娘说,想了想开口道:“姑娘,奴才跟您说个事,您可别害怕啊!”
淑毓一愣,忙将那经书抱在怀里道:“那你可别说了,我害怕。”
车夫小声“哦”了一声,忙把马车重新赶起来,结果没走几步,便被飒飒的风声弄得有些胆寒,忙又开口道:“不行,奴才不说,奴才也害怕。”
淑毓跺了跺脚,就听车夫道:“奴才刚才好像撞鬼了!明明看见有人挡在马车前,低头看个马的功夫,人没了!”
月珑忙说道:“怪力乱神的话说来做什么?定然是你看错了,别吓唬人。”
淑毓把怀里的经书抱得更紧,鼻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才将车夫的话赶出了脑海。
那黑衣人本是奉命来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淑毓一行人,顺便将那被她们救走的人带回去。
他找人就费了好一番功夫,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完,便被一个白衣僧人抓住,只瞬间那马车便不在视线之内了。
待得黑衣人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扔进一个两人高的坑中,而那僧人就站在坑边垂眸望着他,一阵不算小的风将他的僧袍吹起,看起来真像是那天上的佛到了人间。
“你,你是谁?”黑衣人感觉到了惧怕,大声问道。
“寻常和尚罢了。”
低沉的声音竟如同是一张网一般,细细密密地罩在他头顶,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你不是,你要做什么?”
“佛门脚下动杀念,施主太过放肆。”
僧人的声音冷淡至极,黑衣人越听越觉得惧怕,只得勉强道:“不能动杀念,你身为和尚更不能!快些放了我!”
可他只瞧见那和尚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衣袖,便有一堆堆的泥土石块向下砸落,黑衣人才明白,本该悲天悯人的和尚竟是要活埋了他。
他开始试图向外爬——原本这样的坑是困不住他的,只是被这和尚抓过以后,他便体软无力,几乎连爬的力气都没有,跟别提其他。
而那和尚早已经消失不见,看样子他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逃跑,又或者说,他根本笃定自己逃不出去。
除去那闹“鬼”事件,淑毓回程之路并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待得她回到护国公府,一进门就被自家三哥捉住了。
“三哥放手!”淑毓像只猫儿似的被顾绍朗提着,不由得开始胡乱抓了起来,只可惜她三哥手长腿长,她只能捶打一下顾三少根本不怕疼的手臂。
顾绍朗一眼瞧见被小姑娘宝贝起来书卷,不由分说便抢了过来:“《法华经》?小骗子,你有心读经书,不如学会以后别骗你哥哥。”
淑毓有些气恼,但是小姑娘也不是生气就大喊大叫的性格,她眼珠转转,索性假哭了起来。
顾三少起初不信小妹的呜呜咽咽是真哭,只是月珑很快追进来道:“三少爷快放开姑娘,今儿回程碰见些古怪事儿,姑娘有些吓到了。
顾绍朗一愣,慌忙将淑毓放下,经书也还给她了:“傻丫头,什么事儿值得你哭成这样?不怕了,三哥在这儿呢!”
淑毓将经书揣进怀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月珑这个借口倒帮她把这书的事儿遮掩过去了。
她轻轻拽住顾三少的胳膊,低声道:“我没事儿了,三哥,我带回来那个姑娘还好吗?”
顾绍朗摇头道:“好什么呀,被打得没人样,现在还昏迷着呢!”
兄妹俩说这话就到了护国公夫妇在的破阵堂,顾绍睿与顾绍直都在正厅等着。
一见淑毓,护国公原本有些狠厉的神情柔和了许多,他笑着道:“没想到,第一个带女子回家的居然我的小闺女。”
许氏夫人忙轻轻推了护国公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淑毓轻轻低下头,家里人都在这里等她,必然是想问她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只是她发觉自己却什么有用的事儿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见那姑娘可怜就把她救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追着她的人是谁,我错了。”淑毓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羞愧。
护国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开口道:“哎呀,哎呀,救了就救了,救人能有什么错?”
顾绍睿便笑道:“这京都城还没谁敢驳护国公府的面子,淑毓不必害怕,那女子的事情大哥会查清楚。”
淑毓偷眼去瞧许氏夫人,父兄对自己是无理由地宠溺,想要知道家人的真实反应,还是得看她娘亲。
许氏夫人看了看委屈巴巴的小女儿,叹了一口气后冲着她招招手。
淑毓忙凑了过去,将许氏夫人的胳膊抱在怀里摇了摇。
许氏夫人被女儿的模样逗笑了,她伸出推了一下淑毓的小脑袋道:“你呀,就知道撒娇!也罢,你爹说得对,救人无错,即便那女子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没有私底下把人打成这样的道理,你并不算惹麻烦。”
淑毓这才开心起来,她眉眼弯弯地道:“知道啦娘亲!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我定然打听明白再行动。”
许氏夫人故意板起脸道:“你这个小妮子,就是嘴上说得好听。”
淑毓连忙撒娇道:“娘,我饿了。”
顾绍朗笑道:“怎么我们四姑娘去护国寺送香火钱,竟然连顿斋饭都捞不到么?”
淑毓想想护国寺的斋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不不,还是不必了。”那位后厨的掌勺师父似乎身子一直康健,像上次那样的告假估计很难再有。
许氏夫人笑着让人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随意地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
淑毓在回去休息前还特地去瞧了瞧被她带回来的女子,那姑娘已然被家中侍女帮忙打理过,看着干净许多,但仍旧是惨兮兮的样子。
淑毓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小声道:“你要快些好起来呀!”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昭亭阁。
洗漱过后,淑毓并未休息,而是坐到书案前将那经书郑重地放在桌上。
若是之前有人送给她经书,她必然看都不会看,毕竟她对此毫无兴趣。
可是眼前的这本是那人送的。
淑毓虔诚地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行便开始发晕,单单序言的第一句,她就有两个字不认识,再看一句又有一个。
淑毓双眼发直,自己虽然算不得什么出口成章的才女,但是认字是毋庸置疑的,很显然,面前这本质朴中透着几分庄严的《法华经》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有心想合上书,又感觉自己这样实在说不过去,这刚看了两句话。
纠结之下,小姑娘开始自欺欺人地草草翻起书来,结果她便瞧见似乎有几页上面有标注。
淑毓一愣,连忙又仔细翻找起来,的确找到了有标注的那一张,内容依旧是让淑毓费解,只是那刚劲工整的字体看着却分外眼熟。
小姑娘赶紧将那些残破的食谱找出来,细细地对比着,越对照越觉得心痛起来。
这分明便是一个人的笔迹,淑毓想,原来能做出美味素斋的那位师父也是他,原来被她随手扔给三哥的菜谱是他亲手写的,现在这菜谱只剩下一半了。
“呜……”
淑毓呜咽着把菜谱小心翼翼地夹进经书里,又将它精心地放在自己的梳妆盒里锁起来,再把荷包打开仔细瞧了瞧那颗佛珠,才觉得惋惜与心痛轻了几分。
待得她躺在床榻要入睡时,心情已然完全好了起来,甚至有些雀跃起来。
原来他又会弹琴,还会下厨。
琴声好听,饭菜好吃,人生得也那样好看。
陷入单方面情愫的姑娘心中甜蜜又有些骄傲,明明那人还不是她的什么人,甚至看他的身份也许永远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是淑毓就是觉得开心极了。
自己心动的人那样好,自己也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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