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淑毓想着还要找什么借口去护国寺的时候,万景诗社再度重新举办。
想着那人心各异的诗社,眼下虞华容又伤着,淑毓着实不太想去,可是瞧了瞧满眼鼓励的许氏夫人,淑毓又决定自己还是去吧。
她知道自己性子略微有些孤僻,娘很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交些朋友。
不过许氏夫人并没有过多强求,而是派人去礼部尚书府里请求程五姑娘程芷与淑毓同行。
程芷本就喜欢淑毓的性子,再加上礼部尚书也有意让女儿与国公府的姑娘结交,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程芷与淑毓同坐在一辆马车内,都是温柔娴静的姑娘,说起话来的声音都是柔柔的。
“真奇怪,我本以为诗社还要停上许久,难道靖城公主的伤就好了么?”程芷疑惑地问道。
淑毓回想了一下那日在御花园里瞧见的靖城公主,她带着帷帽,里面也蒙着厚厚的纱布,想来没可能这么快就好。
“想来有别的缘故吧!”
两个姑娘一路闲谈着,到了熙园才知道,原来是琬阳公主暂时接手了万景诗社。
淑毓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那日她看得分明,这两位公主明显互看不顺眼,现如今琬阳公主居然将靖城公主的诗社接手了,这矛盾岂不是会更大?
一进寻趣轩,已经有不少姑娘等在那儿了,而里面倒也有不小的改变。
原先靖城公主在时,寻趣轩被一分为二,其他人被挤在外间,而她自己独占里间,还用了一道珠帘以几面屏风将她与众人隔开来,每日公主殿下只需在里面发号施令即可。
琬阳公主一来便将这珠帘与屏风都拆了,说是要同诸位姑娘坐在一起。
不过里间的一应装饰还是留了下来,这便让诗社的姑娘们瞧见了原本靖城公主呆的地方是多豪华舒适,而她们只有那么一个书桌,对比起来无尽寒酸。
琬阳公主早早就到了,正在人群中含笑交谈,一见淑毓与程芷便笑着道:“淑毓妹妹来了,我还担忧你不愿过来呢!”
淑毓抿着嘴笑道:“怎么会?我还想过来多学些东西呢!”
琬阳公主便道:“方才我同姑娘们说,要请些名士大家来给我们指导评判,大家都觉得不错,不知淑毓妹妹与程五姑娘意下如何?”
淑毓看了一眼身侧的程芷,她对着自己笑眯眯地点头后,淑毓便说道:“这自然很好,只是劳烦琬阳公主殿下。”
琬阳的笑容一直就不曾消失过,她也不见疲惫:“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诗社里有才华的姐妹这么多,就应该好好宣扬一番才是。”
琬阳公主这一手着实博得不少姑娘的好感。
靖城公主办诗社的初衷是自己解闷,可世家小姐们过来参加原是想着靠公主殿下的影响将才名多多打响,好能吸引到优秀子弟提亲。
可靖城公主真将这些小姐们当作乐子,又动不动停办,哪像琬阳公主,一来便迎合了大多数人的需求。
琬阳公主说到做到,这第一日便请了去年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章菽过来。
这位章状元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别说是大燕,就是往前数几个朝代,也是最年轻的状元,风流倜傥学识渊博自不必说,这位还不曾娶正妻,据说是年少时刻苦读书耽搁了。
旁人都兴致勃勃,淑毓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有些头疼,那才学好的这样一来自然扬名天下,她顾淑毓是个不会做锦绣诗篇的姑娘,会不会贻笑大方啊?
门帘被小太监抬起,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他却冲着外面作揖道:“下官多谢五皇子相送。”
五皇子?这一声倒把屋里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然后她们便听见一个清冷好听的男声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淑毓愣了一愣,杂书游记里记载过一种妖怪,声音动听勾人心魄,这五皇子显然便如同那声音好听的妖怪一般,只这八个字就让不少人双眼发直芳心萌动。
小姑娘双手托腮,她倒是更喜欢那低沉的声音,最好是淡淡地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只在脑海里盘旋一瞬,便如同是听见了一半纠缠住了淑毓的耳朵,把她闹得面红耳赤。
程芷本来正好奇那年轻状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突然发觉身边的淑毓表现不对,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低声道:“顾妹妹这是怎么了?”
淑毓忙摇头道:“程姐姐我没事儿!”
程芷看着脸儿快红透的淑毓,有些狐疑地道:“当真如此?你别不是发热了吧?”说着便要去探淑毓的额头。
淑毓连忙握住程芷的手道:“真的没事儿,程姐姐,状元郎要进来了。”
程芷反手将淑毓有些冰冷的手握住用双手捂着,笑了笑便看向那最年轻的状元郎。
只是章状元并没在姑娘们面前停留太久,他向着琬阳公主行礼过后便走到了里面的书案后,高高的书册将他的脸庞与身形藏起。
此时的皇宫内院,得到消息的靖城公主将自己的寝宫砸了个稀烂,林皇后匆匆走过来,将宫人支开后,狠狠地给了靖城一个耳光。
靖城公主一声惨叫,只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她双眼含泪地望着皇后哭道:“母后!”
皇后的声音却冷硬无比:“你还有脸在这里撒泼?琬阳只用了一日就将那些小姐的心收得服服帖帖,你呢?”
靖城咬牙切齿:“琬阳这个贱人!她永远只会抢别人的东西!”
皇后见靖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恨得想再给她一巴掌!只是她到底还顾念着她脸上的伤没有动手。
“明日,你备下礼物给琬阳送去,当着那些小姐的面送,就说多谢她帮你主持诗社。”
靖城瞪大了眼睛道:“送她礼物?凭什么?”
皇后怒道:“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琬阳霸占你的位置,让那些小姐们忘了诗社本来你开的、熙园本来是你的地方?”
靖城沉默了下来,这世上是不是人人都要违背着自己的心意装模作样地与不喜欢的人逢场作戏?
不,靖城公主想,有一个人她便不需要过这样的生活,她可以肆意妄为,可她凭什么就可以?
寻趣轩内,姑娘们到了诗社第一次自由发挥做自己想做的主题,不必谁来命题,眼下她们的诗作统统都收了上去,等着那惊才艳艳的状元郎点评。
章菽果然不负盛名,寥寥几句便能将作诗人的优势、劣处以及如何改进说得清清楚楚,姑娘们望着那清秀的男子眼中尽是钦佩。
淑毓托腮望着那状元郎拿起自己的那一张,然后便瞧见一直严肃的男子突然浅浅一笑,眉宇间竟多了些光华。
“顾四姑娘的诗作倒是妙趣横生,只是有些立意简单,想来可提高之处不少。”
他并未说让淑毓如何改进,许是觉得这个姑娘不必纠结于诗文一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淑毓的诗已经让人无从下手去改了,不过这个原因众人都给面子地不表示出来。
琬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她有心想去看看淑毓写了什么,却又怕自己出面使得淑毓难堪反而伤了她的心,便对着自己交好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那姑娘会意,忙走到章菽身侧道:“章大人,让我们也拜读一下顾四姑娘的诗作吧!”
淑毓的心一紧,她清楚自己的水平,命题的还能写个大概,自由发挥就是抓瞎,她方才便是随意地胡扯了几句,可谁知居然还要被公开讨论么?
章菽却将淑毓的诗轻轻拿开,避开了那姑娘抢夺的手:“姑娘若是想看,理应去问顾四姑娘愿意与否,怎生自顾自地抢了起来?”
姑娘被章菽说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向淑毓道:“不知顾四姑娘是否愿意?”
淑毓连忙道:“章大人都说了,写得简单得很,便不污了各位姑娘的眼了。”
那姑娘只觉得难堪极了,她愈加不肯善罢甘休,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公主,另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找面子。
“顾四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自然不会笑话姑娘你,难不成你还不愿意不成?”
淑毓脸上的笑意淡了:“是的,我不愿意。”
在场的人顿时都是一愣,换作是其他任何人哪怕心中再不愿,也得顺着对方的意,毕竟这是与人交往的默认规则,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琬阳公主垂眸,淑毓已然开口,她自然不能再继续为难她,只是她却体会到了靖城的憋闷。
京城贵女哪怕尊贵如她们这样的皇家公主,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旁人,凭什么她顾淑毓可以活得肆意妄为呢?
“罢了,既然淑毓妹妹不愿,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琬阳笑着开口道。
淑毓垂眸,这个诗社她真的不是很喜欢,真想找个理由也请上一阵长假。
从熙园离开的淑毓十分沉默,程芷叹了一口气,握住了淑毓的手道:“顾妹妹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淑毓点了点头,紧接着她便听程芷劝道:“顾妹妹,我视你为友,这话我便直说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与人逢迎,可是你不能一辈子在父兄的袒护之下。他日你若嫁人以后,要与婆母、妯娌、姑嫂相处,还要为自己的相公与其他的夫人交好,那是父兄无法帮助你的地方。”
程芷一张秀丽的脸上布满了哀愁,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是快活的,但是她们不能一辈子都在家中生活。
淑毓瞪大了双眼,程芷描绘的场景似乎离她很远,可是她及笄后旁人的目光告诉她,那样的日子很近很近。
她慢慢垂下头,难道这便是女子的宿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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