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街道上,坐于马上的兄妹俩一脸怒意,马前的女子晕得彻底,一伙看似体面却形容猥琐的华服公子拦在马前,而不远处还有个白袍僧人淡然地朝这里走过来。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些不寻常。
淑毓欢喜地探出头去,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人,她几乎要冲口而出他的法号,只是怕给他徒增麻烦才生生忍住。
挑事儿的公子哥们对视一眼,随即蛮横地道:“哪儿来的死秃驴这么不开眼?赶紧滚到一边儿去?”
淑毓原本强压着的怒火又爆发了,她大声道:“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说出的话如此没有水准,倒不像是饱读诗书的大家子弟!你们莫不是偷了华服装相的吧?”
小姑娘这番话还不如方才替自家二哥反驳时有力度,却把对面的人说得变了脸色,顾绍直的眼底闪过一丝沉思。
紫衣公子最先回过神,他模露凶光,朝着马上的兄妹俩便扑了过去。
顾绍直往后勒缰绳,跟了他多年的战马便灵巧地转身向后撤退,可这紫衣公子完全一反方才的愚钝,身形竟诡异地快了许多。
淑毓一声惊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拳头要砸在自己的头上。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小心翼翼地先睁开一只眼睛,试探地看了一眼,随即便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紫衣公子被看似云淡风轻的僧人提在了手里,从他的手刨脚蹬里看得出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却还是被僧人纹丝不动地提着,看着羞耻至极。
“阿弥陀佛,贫僧尤其看不得施主在贫僧面前施展暴力。”湛允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淡淡的,看着轻松极了,让顾绍直都看得一愣。
他自认自己有一把子力气,但是提起一个不断挣扎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能像这僧人一样轻松,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顾二少仔细打量了这个和尚,发觉他看着还有些眼熟,不由得低声问道:“他是不是跟着莫询大师来过?”
有些看傻了的淑毓脸一红,低声哼道:“是。”
顾绍直更加疑惑,平日里京城官员贵族去护国寺都是莫询大师接待,但是这位大师在护国寺内的地位算不得高,毕竟是主管俗事的僧人,即便手下有弟子,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身手。
湛允轻轻松手,那紫衣男子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奇异的是,人也再难爬起来,像是伤到了一般。
他行至顾绍直马前,双手合十道:“顾二将军安好,不知将军现在可有空闲送这位施主去医馆?”
他指的是还昏迷在地上的那个姑娘,顾二少用审视的目光将眼前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问淑毓道:“你还要去护国寺么?”
淑毓心下一惊,脸上开始灼热起来,仿佛自己不可与人言的心思悄悄暴露在了人前似的,她甚至不敢看一眼前方的湛允。
“暂且不必了,二哥,我们还是救人要紧。”
顾绍直便翻身下马,他先是朝着湛允抱拳道:“多谢大师解围。”
不管这僧人在护国寺辈分如何,也不管他是何身份,今日之事的确是有赖于他的解围,不然顾绍直确信自己定然会冲动伤人,到时可就落下一大错处了。
湛允再次颔首行礼。
顾绍直下了马,淑毓也跟着从马上轻巧地跳下来,看着自家二哥将那姑娘轻轻放在马上,她才回头望着湛允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么?”
没了领头的紫衣公子,剩下的人早已经如鹌鹑一般呆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怎么看也不似还有能反抗的余地,然而淑毓却视而不见,还是担忧地问出声。
顾绍直诧异地望了自家小妹一眼,他虽不似大哥那般有七窍玲珑心,但也听得出淑毓说话的语气过分熟稔。
湛允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他开口道:“无事。”
淑毓这才乖乖地跟着自家二哥走了,只是没走几步,她又惦记着回头看去,却正好被他的目光捕捉住,小姑娘吓了一跳,忙红着脸回过头。
顾绍直看了淑毓好几眼,可心事重重的姑娘并未发觉,可怜顾二少只得重重地发出声音,才将小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二哥,你怎么啦?”
顾绍直开门见山地问道:“认识那个和尚?”
虽是问句,但语气里的笃定十分明显,淑毓一慌,下意识道:“你,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咬了咬嘴唇。
顾绍直皱眉道:“去护国寺是为了找他?”
淑毓连忙否认:“才不是,我是为了……”说到这儿,小姑娘没话说了,说什么呢?说自己想去念经?她二哥是心思不多,可也不是傻子,从前不喜念佛的人怎可能突然便喜欢上了?
说去看桃花?且不说京都城桃花景致甚多,就说这花期都要过了,她又能去看个什么呢?
淑毓垂下头,脸上烧得灼热,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顾二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有些愤恨地道:“定是那和尚引诱!”
淑毓一愣,连忙分辩道:“二哥,没有,不是的,是我自己……”她立马捂住嘴,又说漏嘴了!
顾绍直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淑毓有些怀疑她二哥方才的话只是为了诈她,可她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小妹,忘了他吧!他是僧人。”顾二少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让淑毓变了脸色。
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猛地追上去轻声叫道:“二哥……”
顾绍直道:“今日的事,我不会说,但你自己要清醒。”
淑毓沮丧地垂下头,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大约是眼睛大的缘故,她根本没有办法忍住泪水,泪珠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顾绍直被淑毓的眼泪弄得再难维持住脸上漠然的面具,不知所措地道:“哭,哭什么?”
淑毓连忙用手抹脸,只可惜越这样眼泪越是流得汹涌,她便低下头闷声道:“我没事儿,我没哭,二哥。”
顾绍直拉着七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你若是实在喜欢,我将他绑来?”
淑毓脸上还挂着泪花呢,便被自家二哥这话逗得笑出了声:“你说什么呢二哥!”
顾绍直这才长出一口气,他当然只是胡说八道啊,就刚才那僧人露那一手,他还真不一定有本事做到绑人。不过看似冷漠的顾二少同兄弟还是有共通之处的,那便是为了哄自家小妹什么都敢说。
到了医馆,大夫简单看了看昏迷的姑娘,告诉兄妹二人她并未受伤,不过是惊吓过度才会昏厥。
淑毓与顾绍直简单盘问了几句,得知那姑娘本是住在西城,今日想去街上买些东西,路过二道街时被那几个男子堵住取乐,更是被推倒在马下差点丧命。
听着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早知如此自己宁可绕着远路也不从这儿走,淑毓的心里充满了对那些人的厌恶。
这姑娘是个有家的也不必他们收留,于是兄妹二人付过大夫钱后便离去了。
淑毓瞧着顾绍直欲言又止,看得顾二少眼皮直跳,索性直接开口道:“你想回去看看?”
淑毓连连点头,又讨好地笑了笑。
顾绍直叹了一口气:“回去看看,你不必这样。”
淑毓笑得眉眼弯弯,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才回头道:“二哥快点!”
就这么一会儿,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不适宜的情绪,顾绍直一愣,随即浅浅的一笑:“怪不得绍朗说,你是个小骗子。”
淑毓朝着顾绍直扬了扬下巴,兄妹俩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回那一处地方,却发现已经是空空如也。
“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淑毓喃喃道,“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顾绍直看了妹妹一眼,好笑道:“失望?去找找?”
淑毓脸一红,嘀咕道:“我怎么找得到?”
兄妹俩慢悠悠地往回走,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高楼楼顶,一身白袍的僧人衣摆被吹得高高扬起,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兄妹二人,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淑毓与二哥回到家中,便有下人禀告道:“姑娘前阵子带回来的那位醒过来了,姑娘要去看看么?”
淑毓一喜:“我去瞧瞧她!”
顾绍直见状也要跟着,岂料那下人又开口道:“二少爷,大少爷让奴才说一声,让您一回来就去凯旋楼找他。”
淑毓便回头道:“二哥去找大哥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受伤的姑娘入住了前院的客房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国公府的府医医治了许久,今儿是第一次苏醒。
“呜……恩人……”
一看见淑毓,躺在床榻上的姑娘便迫不及待地要下床磕头下跪,只可惜身上的伤痛让她只能微微抬起头,便又重重地栽倒在床榻。
“别,别起来了,快躺着!”淑毓连忙走到床榻前笑眯眯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有些羞赧地道:“我,哦不,奴婢叫桃枝。”
淑毓歪了歪头道:“你不必自称奴婢,待得你伤好了以后可以回家去。”
桃枝着急起来,呼吸都有些急促,吓得淑毓连声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才能开口道:“我,奴婢没有家了,求求恩人收下我吧!”
淑毓有些为难,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收留桃枝,索性问道:“你若是要留下,需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被他们追着,而他们又是谁。”
桃枝丝毫没有犹豫,马上就开口道:“恩人容禀,我本是上南郡青陵县人,是被他们抓到这儿来的,他们是一个青楼的打手。”
青楼?淑毓皱起眉,眼前的桃枝脸上虽然还有伤,但却难掩其清丽之姿,只是上南郡里京城远得很,什么样的青楼敢去外地的郡县抓良家姑娘呢?
桃枝生怕淑毓不肯相信她,忙又急急地道:“原本我们被看押得很严,只是后来又来了一拨别的地儿的姑娘,他们才略略放松了对我们的看守,我才趁机跑了出来!”
淑毓只觉得脑中浆糊似的,她起身道:“桃枝,你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人来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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