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在这里停留多久便离去了,淑毓喜滋滋地关好了窗子,一回头便瞧见脸色苍白的月珑难得幽怨地望着她。
淑毓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月珑,你,你这是怎么了?”惊吓过后,小姑娘开始心虚起来。
月珑叹了一口气,她要怎么告诉自家姑娘,每次靠近那僧人时,自己都如同是见了百兽之王的小兽一般,被莫名其妙压制得动弹不得?
“姑娘,他为何来找你?”
淑毓眨了眨眼睛,原本平静的小脸渐渐泛红:“我,他,毕竟是相识的,过来打个招呼……”
只说到一半,淑毓编不下去了,这个时辰,这个地方,哪里像是无意打个招呼的?不过小姑娘并没有一丝不妙的感觉,心里却甜丝丝的。
月珑十分想对淑毓说,自己可能必须要将这事儿告知大少爷了,毕竟她本是负责保护淑毓安全,现在却拿那和尚毫无办法。
可是看淑毓开心的模样,她又纠结起来——如果被大少爷知道,姑娘她怕是再难与那人碰面了吧?
“姑娘,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婢言尽于此,姑娘定要自己拿捏啊!”
月珑的提醒是好意,淑毓听进心里去,今夜的好心情难免就打了折扣。
就着微弱的月光,淑毓细细地看了看这再普通不过的树叶,又摩挲了几下,想到这是在他唇间吹过的,淑毓又猛地收回手来。
辗转反侧了一夜,淑毓睡得并不是很好,待得第二日气色更是差,以至于琬阳公主都笑道:“怎么淑毓妹妹反倒更像是操劳了一夜的人呢?”
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贵妃与公主都是天快亮时才回宫略略休息。
淑毓歉然一笑道:“让公主殿下笑话,昨夜做了好些梦,就没睡好。”
琬阳脸上的笑意淡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原本叫你进宫是为散心,可谁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公主殿下一看就是在卖关子,换成好奇心强一些的人定然抓心挠肝,可是淑毓一点兴趣都没有,便关怀地问道:“公主殿下的身子可还好?”
琬阳看了看淑毓,她哪里不知道顾四姑娘是转移话题的意思?于是便笑着回道:“有淑毓妹妹惦记,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琬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淑毓有些遭不住,她羞涩地笑了笑,想着要和眼前的人谈些什么安全的话题。
“我前阵子一直躺在床榻上,难受得很,眼下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淑毓妹妹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淑毓颔首道:“好。”
春日里一旦不下雨的时候,日头是暖融融的,不似夏天那样烈,若是再有微风拂过,对于捂了一冬的人来说无比舒坦。
淑毓看花的兴致很高,许多种类她并不认识,但她并不在意在琬阳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有这些花儿做话题,琬阳公主倒一直没能说出些旁的让人心惊的话。
起初琬阳还与淑毓谈得尽心,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频频地往园子门口看去。
淑毓发觉了这一点,她下意识想问琬阳在等谁,不过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她不管她不问,只要陪着琬阳公主再待两日就可以回家了。
眼看着要用午膳了,琬阳公主也没能等到什么人,而御花园所有种类的花都被她们聊完了,琬阳再没什么借口继续拉着淑毓,只得笑着回翊宁宫。
还没出御花园,琬阳与淑毓便听得假山后有小宫女凑在一起笑闹。
“你们看见了么?这次进宫的大师里面,有一位生得好俊美呀!”
原本淑毓对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都不想听,可这一句钻进耳朵里后,她心头猛然一跳。
“能有多俊美?难道,比五殿下还要俊美么?”另一个宫女的声音听得要年长些,但是并不妨碍她话中流露出对五殿下的倾慕。
琬阳突然轻笑了一声:“让淑毓妹妹见笑了,五哥性子和善,一向不与这些宫女们计较。”
公主殿下这话说得可谓是煞费苦心,表明了五殿下的确是倾慕者众多,但他洁身自好并不与这些宫女有什么牵扯。
倘若淑毓真对姬昭有意,她肯定会全心全意地理解有关于五皇子的一切描述,然而小姑娘的心现在在那捉摸不透的和尚身上,因此她便左耳进右耳出,只笑着点点头,又去捕捉那些小宫女们关于俊美大师的话。
“晴姐姐可别害我!五殿下自然是气度不凡,可那位大师真的也不差呀!只可惜裕安宫那边突然不许人随意走动了,不然还能多看上几眼!”
小宫女们一阵嬉笑,又调侃了几句。
琬阳公主发觉这些奴婢越说越不像话,忙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宫女翠歆。
“是哪儿的小蹄子不好好干活在这儿嚼舌根子?”
在淑毓面前恭谨温和的翠歆姑娘展现出了她凌厉的一面,把淑毓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垂眸想了想,自己如果也像她们一样有着第二面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呢?
刚才还笑得欢快的宫女们从假山后出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琬阳公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淑毓,突然笑了笑道:“真是让人看笑话,都去慎刑司领四十板子吧!”
宫女们傻了一瞬,纷纷磕头求饶,这四十板子可不是小数目,身子弱一点的直接就能没命了!
淑毓被吓了一跳,她虽对慎刑司的手段不了解,但是看这些宫女的反应,这四十板子定然十分严重,她不由得张了张口:“公主……”
琬阳双目灼灼地看向淑毓,脸上的笑意还十分真挚:“淑毓妹妹想说什么?”
淑毓沉默了,琬阳公主的模样就好像她如果说出求情的话,她就一定会放过这些宫女一般,可是淑毓觉得不对劲儿。
如果是虞华容或是程芷,淑毓不会想这么多,因为她们是好友,可是琬阳公主不一样,淑毓觉得自己与这位公主殿下根本还没到私交甚笃的地步,可这位公主却一直在试图营造出这样的气氛。
淑毓看了看那些可怜兮兮的宫女,又看了看笑意盈盈的琬阳公主,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又抬头道:“臣女鲜少进宫,对宫规并不太了解,想来……”
淑毓停顿片刻,琬阳公主眼含期待地望着她——她知道这姑娘是个性子软的,想来必定会为这些宫女求情,而她会给淑毓这个情面。
人与人交往嘛,就是要这样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给你一个面子,否则任由淑毓那样滑不留手下去,琬阳想自己可白费了这几日召见她入宫的时间了。
其实她还想暗暗埋怨了一下自家不开眼的兄长,倘若能多陪伴淑毓这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想来更能让她对皇宫生出眷恋。
琬阳公主正想得来劲儿,结果竟听得淑毓道:“想来公主殿下处置,定有您的道理。”
琬阳愣住了,眼前的少女大眼睛依旧明亮,整个人看起来软糯可人,可琬阳公主却微微皱了眉。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笑意道:“淑毓妹妹能理解我便再好不过了,把她们拉下去!”
琬阳公主身后的太监不少,两个人拖着一个哭闹的宫女绰绰有余,一时间场面倒是有些凄惨。
淑毓的小脸面无表情,但手却攥住了自己的荷包,那里面有两颗佛珠,当她用力地握住这一对佛珠时,心中的难过能略略减少一些。
“淑毓妹妹见笑了。”琬阳公主又把这句话提了一遍,她亲密地拉过淑毓的手,惊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淑毓松开自己的荷包,朝着琬阳公主一笑道:“许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吧!”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必然的联系,琬阳并没有过多纠结,她温柔地拉着淑毓回了翊宁宫,午膳时温声软语地宽慰,又召了太医来,看着就是十分负责可亲的长姐一般。
淑毓躺在床榻上,十分愧疚地道:“臣女真是不争气,本是进宫来陪伴您,自己却先病了,真是愧对公主殿下。”
琬阳含笑坐在床榻边道:“淑毓妹妹说得哪里话?定是我今日太过严厉吓坏了妹妹,你不怪我便好,说什么愧疚呢?”
琬阳公主陪伴淑毓一会儿便离去了,只剩下淑毓木然地望着帘子。
月珑走过来,有些心疼地道:“姑娘睡一会儿吧?”
淑毓却开口道:“月珑,是不是出嫁以后,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月珑沉默一瞬,才开口道:“姑娘放心,国公爷与大少爷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淑毓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道:“爹和哥哥哪有时间日日管另一家子的事情呢?月珑,我想我大约是体会到了。”
她日后若是嫁入钟鸣鼎食之家,上面有婆婆,也许还有严厉的老夫人,中间有好几房妯娌,她的夫君也许还会,还会有许多妾室,那时候,她是不是日日都得像这几日在宫中似的提心吊胆,说话再三斟酌,行事多番考虑?
淑毓掐紧了手中的荷包,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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