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人带回来, 就得安排地方住。苏毓带着人回到徐家之时,徐宴人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一眼看到人群中林清宇和谢昊, 不自觉地扬起了眉头。

    林清宇一身月牙白长袍, 乌发金冠, 长身玉立。跟一身红袍放浪形骸的谢昊一红一白地立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冀北候默默往旁边走开几步, 绕到了谢昊的右手边。谢昊原本还在想着瓦市的那个昆仑女奴, 觉察到他的小动作, 不禁斜眼瞥了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兄弟。

    本身徐宴的目光不锐利,被他这一眼,反倒惹来立在青石板上徐宴冷冰冰的眼神。

    暗暗瞪了一眼谢昊, 林清宇的神情颇有些无辜。俗话说得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林清宇不过是个凡人,难得遇到个顺眼的美人儿献献殷勤怎么了可什么都没做, 行为举止可规矩得狠呢。心中这么想着,林清宇却命下人将骡子牵进徐家的院子, 便识趣地跟谢昊一道告辞离开了。

    徐宴的目光追着那走远的背影, 暗了暗。

    须臾,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 抬腿缓缓来到苏毓的跟前“怎么回事”

    徐宴的嗓音清澈如泉水, 冰凉悦耳,却瞬间叫跟着苏毓的妇人和孩子齐齐打了个激灵。明明这位公子看着冷冷清清, 但却有一股莫名叫人不敢抬头直视他的气度。

    日渐近中午, 榕树绿荫之下凉爽静谧。间或一阵微风拂过,两边的木架子上树叶随风翻动, 扑簌簌的。嫌屋里逼仄, 苏毓便引着徐宴去到榕树下的石凳坐下。先前昏迷不醒的男人已经醒了, 但意识还有些昏沉。靠在那妇人身上,三个人慢吞吞地走过来。

    “我买回来伺候家里的,”买的时候仓促,还不知道几人的名字,“可都有名字”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那意识还昏沉的男子先开了口。

    “奴,陈子玉,见过主子。”男子推开搀扶他的妇人,缓缓地跪下去。

    他一跪,那妇人眼圈儿就红了,仿佛破碎了一般泣不成声。陈子玉旁边的七八岁的男孩儿也抿着嘴跪了下来,尚未变声的嗓音不分男女,跪下去背脊也是笔挺挺的“奴,陈子安,见过主子。”

    两人都跪了,妇人如何不跪就听那妇人哽咽道“奴,如月,见过主子。”

    陈子玉陈子安是兄弟苏毓与徐宴对视一眼,苏毓开口让三人起来。

    如月赶紧将陈子玉搀扶起来,抹着眼泪喊谢过主子。陈子玉不着痕迹地抽开胳膊,见苏毓徐宴安静地打量三人。怕苏毓介意,忙开口解释道“主子莫怪,如月曾是奴的侍女。自幼照顾奴兄弟二人,一时没有注意,失了分寸。如今已进徐家,往后必定用心伺候,忠心不二。”

    这话不必陈子玉说,三人什么关系,徐宴苏毓两什么眼睛自然是一眼瞧出来。

    苏毓倒是没介意这一点。本身她要买仆从回来,跟买几个保姆是一个意思。她不要求奴仆全身心地忠于她,就只是要求仆从安心做事罢了。

    当然,能衷心当然最好,若做不到全心全意为主家,别给主家惹乱子偷盗物品,也是足够。

    家里突然多了三个人,该问的自然要问。否则不清不楚的,将来惹乱子也没个准备。

    这件事,苏毓瞥了一眼没开口的徐宴,打算调教仆从的事情交给他。徐宴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不仅有,且眼光十分独到。原本买仆从的事情就是要叫徐宴来办,只是苏毓恰巧去瓦市碰上了,没打招呼就将这三个人带回来“你来问问吧,家里的规矩,你且都跟他们说说。”

    徐宴若是挑人,必定不会挑这三个。一来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一个病秧子一个七八岁小童一个纤细的弱女子。陈子玉陈子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看样子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先不管心性有没有放下来,伺候人的活儿十之八九不太会。而陈子玉看着就是要倒地不起的样子,怕是还得反过来叫他们照顾。唯一能做点洒扫刷洗活计的如月一心惦记两个主子,指不定出了事会先护谁。

    但苏毓既然将人带回来,那暂且也只能这样。徐宴见苏毓的眉眼中有倦色,便嘱咐她先进屋歇一会儿。

    苏毓确实有些犯困,扭头看了一眼三个人,便将这三人交给徐宴,起身进了屋。

    徐宴目送着苏毓离开,微微偏过脸,目光才在三人身上转了转。须臾,落到了正中间的陈子玉的身上。他别的也不多问,只淡淡开口道“陈家是犯了什么事”

    陈子玉陈子安两兄弟身子猛地一僵,没有说话。

    如月心里有些慌张,但又不敢多嘴插话。

    徐家的小院里安静得只剩风声。陈家两兄弟哑口了许久,陈子安又跪下来“主子,请恕奴无法相告。奴敢指天发誓,陈家之事必然不会牵连主家。若是当真有那牵连主家的一日,您大可将奴等杖毙。”

    “杖毙不过是叫你们赔命,与你们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悲运。如今能被毓娘买回来,已经算是捡回一条命。若当真有牵连的事情发生,你怎知是不是你们几个的命能抵消得了的兴许杖毙你们也无济于事。”徐宴别看着一幅温和平静的样子,对待外人,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的。

    “陈家,是哪个陈家”徐宴嗓音淡淡的。

    陈子玉翕了翕唇,缓缓道“京少尹陈树是奴兄弟二人的父亲。陈家因贪污被查办,父亲三年前已被斩首。母亲身体较弱,去岁死于狱中。如今陈家只剩奴兄弟二人被充作官奴,送进司教坊。”

    徐宴面色不动地坐在原地,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为两人曾经的身份惊诧的意思。

    陈子玉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继续恭敬道“奴兄弟二人因受人陷害,被驱逐出司教坊,沦落到坊间的牙行。官奴充作私奴,辗转来到金陵”

    徐宴安静地听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又问了一句“你学识不错”

    “尚可,”若非陈家遭逢大变,身上的功名被剥夺,他如今应该早已经下场科举,“奴自五岁开蒙,读了十七年的书。四年前被剥夺功名,奴今年二十有七。”

    徐宴点点头,又看向陈子安。

    陈子安小心翼翼地回话“奴陈子安,今年十岁。也识字。”

    如月便不必说,陈家的家奴。

    徐宴问了话,眼看着陈子玉摇摇欲坠,旁的也不多问了。

    徐家的院子确实是小了些,三间大的屋子,外加两个偏房。除了堂屋,主屋一个苏毓在住,一个徐宴的书房。两个偏房如今一个用作储物的堆了许多杂物,一个乘风在睡。家里突然多出三个人,确实分不出屋子来“家中如今也没有空屋子,你们三人先去将偏屋收拾出来。”

    说着,他给三人指了屋子“杂物先对到院子的角落里去,等空出来再收拾。”

    只能这么安排,徐宴指使了几人收拾,顺道又将乘风的屋子收拾出来。如月可以跟着乘风歇息,正好晚上照看一下小孩儿。收拾出来的储物间隔了一张大些的床进去,就让陈家兄弟俩歇息。

    安排好这些,如月就去灶下煎药了。

    大夫开的药必须得按方子吃,正巧苏毓也在吃保胎的药。既然要煎药,当然先照顾主家。苏毓在屋里短短地歇了一觉。出来那如月将午膳都做好了。

    这如月是确实会照顾人的,做得一手好菜,但都是北方的口味儿,咸香味儿重。比起金陵偏清淡鲜甜的味道,这股咸香还恰恰合了现如今苏毓的口味儿。虽说不算是特别好吃,但其实也不差。苏毓醒来一桌菜端上来,眉头不由地扬起来。

    那如月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上过药,人瞧着麻利干净多了。

    “主子,”陈子玉吃了药已经睡下,陈子安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屋外候着。洗干净后,两个人的皮相都是不错的。如月年纪有些大,但眉眼也清秀,“您怀了身子饿不得,先用些吃食。爷去外头接少爷了,先紧着您用,不必等他们。炉子上还温着药,您看是先用药还是先用饭”

    苏毓目光往外头一看,院子下面干干净净晾好了衣裳,这如月确实麻利。

    饭菜的味道飘过来,苏毓还确实有些饿“先用药吧。”

    先喝了一碗保胎药下去,苏毓手边立马就端来一杯蜜水。都不必苏毓特地吩咐,仔细周道,倒是叫苏毓体会到古代仆从的专业素养了。心里有些感慨,苏毓起身去院子里醒了醒神。

    赶巧,苏毓才坐了会儿,徐宴就牵着小屁娃子回来。

    一家人用了烦,徐宴打发他们下去歇息,便邀请苏毓进书房谈一谈。

    小屁娃子对家里多了人感到惊奇,但看爹娘严肃的样子,他激灵地没缠着不放。抱着苏毓的胳膊夸夸其谈地说了一会儿自己今日弹得有多好,还跟着白氏学了下棋,得了苏毓一句夸,乐颠颠地跑了。

    关于婚书的事情,还有苏这个姓氏的种种。苏毓冷了徐宴也有两日,知晓这事儿避不开便也不躲了。该谈的事摊开了谈,才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纷争。苏毓情绪消化了,也不是个逃避事情的人。既然徐宴提及,她自然是谈。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徐宴引着苏毓去书桌后头坐下,便将他之前誊得那副画像拿出来。

    “怎么了这不是双门镇寻芳娘的那伙人手里的画像”这幅画像苏毓见过,当时那人还抓着苏毓问了好一会儿话,“怎么画像在你手上”

    “这是我根据记忆画的。”

    苏毓“”徐宴的记性好她清楚,但记性好的跟机器扫描似的,是不是有点过

    徐宴见她没有太多表示,叹了口气“毓娘,你当真不记得幼年的事情了么”

    苏毓心一凛,抬眸看着他。

    仔细看他脸色,不懂他突然这么问是何意。顿了顿,她还是坚持当初的言论“是当真不记得。落水以后,连人都不大认得。”

    “那你姓苏,生辰八字都记得,又怎么说”

    苏毓舔了舔嘴角,心口怦怦跳,但她所说的话也确实都是实情“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落水之后,我忘记了许多东西,也记起来一些事。具体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不知缘由,也无从解释。”

    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徐宴姑且信了苏毓“罢了,这些事暂时不谈。”

    他如今叫苏毓过来,并非追究她是否假装失忆。而是要告诉她他的猜测。徐宴沉吟了片刻,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苏毓听“或许芳娘敌视你,就是因为此事。”

    徐宴说到这个,苏毓本来没觉得什么,对上徐宴的眼睛就突兀地想到了原著的剧情。

    原著的剧情之中似乎有带过一句,徐宴高中,接毓丫进京后。似乎提过毓丫跟乡下曾经相好的故人在贵人的寿宴上碰过面。这故人还帮着她出过不少主意对付甄婉。不然以毓丫蠢笨的性子,实在想不出那么多花招去对付女主甄婉。

    电光火石之间,苏毓忽然了然了所以这个故人,该不会就是芳娘

    其实仔细想想,芳娘就十分有可能。定国公府在京城,芳娘不是一家子进京了

    苏毓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曾经你那个来家中用过饭的好友,是姓苏么”

    “姓苏,苏楠修。”徐宴没想到苏毓这么聪慧,一下子联系上了。徐宴看着苏毓的一双眼睛,忆起苏楠修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太相似“你想的不错,他也是定国公府的公子。”

    这都是姓苏的,苏毓觉得未免太巧合了,“那他怎么流落到双门镇的”

    徐宴现在确信苏毓是真不记得,否则也不会这么问“似乎是来金陵做客。在赶去金陵的路上走丢的。他走丢的时候已经记事,辗转去到双门镇,被双门镇茶馆说书的瘸腿说书人收养。记得本名。那么你呢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沦落到人牙子手中的”

    这苏毓哪里记得,她穿回来就是一睁眼,况且这些事,就是原主恐怕也不记得吧

    思来想去,原书剧情里根本就没有介绍原主的背景,苏毓记得很清楚。书中只给了毓丫一个童养媳的身份,和又丑又老的皮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后期徐宴当官,毓丫跟着鸡犬升天。从一个木讷的话都不会说的老黄牛突然极地反弹,性情大变,反倒作天作地恶毒起来。

    这么一想,苏毓眉头蹙起,怎么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