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怀双胎的事情不知怎么地传到了宫中。原本白皇后还想见见苏毓, 这会儿也不好召人进宫了。芍药铃兰看她日夜郁结在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若请冀北候夫人来宫中坐坐”关嬷嬷是伺候白皇后最老的人,皇后娘娘如此情状, 她从旁看着如何不揪心但皇后娘娘多年来身处后宫,娘家远在西北关外,实在是很难交到知心好友。京中就一个冀北候夫人还算熟识,但也只是逢年过节地进宫坐一坐罢了。
白皇后也确实需要松松心思, 听关嬷嬷如此提议, 便也没拒绝。
说来,这冀北候夫人白清欢也是个苦命人。与冀北候成婚二十七年, 从来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年轻时候被冀北候那得宠的如夫人逼得生不如死, 当初若非皇后劝解, 她差点抱着才一两岁的林清宇跳了井。后来十多年被如夫人连带着庶长子打压,若非有皇后背后撑腰,林清宇的世子之位怕是都要让出去。
年纪渐长以后, 林清宇也慢慢地懂事成才, 她在冀北候府倒是有了几年好日子过。结果没舒坦几年,林清宇又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喜好闹得满城风雨。
如夫人一家子拿捏着林清宇的丑闻,上蹿下跳地让冀北候上奏请剥夺林清宇的世子之位。
因着这桩事, 差点没逼得冀北候夫人当场削发,出家为尼。若非皇后娘娘以一己之力压制住冀北候,林清宇的爵位早就落到如夫人所生的长子头上。如今冀北候带着如夫人一家去南边镇守,冀北候府倒是消停下来。但徒留一个空空的府邸在京城,冀北候夫人心中也是苦闷得不得了。
若非实在想不到人,关嬷嬷也不想请白清欢进宫。冀北候夫人这么一个苦命人进宫, 别没劝好皇后反倒劳累皇后娘娘替她出头。但如今娘娘这幅郁结在胸的模样, 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怎么都是好的。
白清欢抵达未央宫之时, 天空正下着小雪。寒风一刮起来,落到人身上就有一股刺骨的滋味儿。她穿着一身厚实的大麾进来,正好有些雪星子随风吹进殿内。
两人在闺中之时是密友,论起学识,白清欢跟白皇后是不相上下的。年轻时候便惺惺相惜,两人于许多事儿上看法都十分一致。不过白清欢的性子到底没有白皇后洒脱,年轻时候陷在情爱里拔不出来,为了争夺那点宠爱一错再错,弄得如今凄惨的境地。如今年纪大了,人看着倒是有些释怀了。
“娘娘,”白清欢进来便握住白皇后的手,看她形销骨立的模样,眼圈儿立即就红了。偏头擦了擦眼泪,她哽咽了一下,道“你这,到底又是怎么了啊”
白皇后摇了摇头,不说话。
晋凌云做的那些事如何能为外人道再如何恨,再如何恨铁不成钢,那也是自己的女儿。武德帝都已经做出那样的决定,白皇后自然不会将晋凌云做的那些事到处宣扬。但不宣扬,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这不,越憋越受不住。越压心底,越难以释怀。
“都关起门来,你还唤我娘娘作甚”白皇后再洒脱,活到最后活成了如今这孤寡的模样,她自己也凄凉。命人给白清欢搬了椅子过来,“还像当初咱们在闺中那般,唤我婉容吧。”
白清欢拍拍她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她自然有着白家人标志的一双桃花眼,比起白清乐的纯情如少女,白皇后的清澈沉静,白清欢的眼睛就浑浊得多。单看面相,也是她比白皇后和白清乐老。虽说年纪也是她三人中最大的,比白皇后和白清乐都大一岁。白皇后和白清乐同岁,如今都是四十二。这些年就属她的日子过得最苦,自然就老的快。
此时端坐在白皇后的身边,虽不至于老态龙钟,面上也上着精致的妆容。但相由心生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虚言,心里苦,她面上就不免看得出苦相。
“唉,婉容你这性子,就是打小太要强。什么都要硬撑着,受了欺负,受了罪,就憋在心里头自己琢磨,越琢磨越郁结在心”她叹了一口气,自家的事情也没劲儿提起,只喃喃地感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把自己给弄成这幅模样”
白皇后扶着宫人的胳膊坐起身,不想谈及此事,只含糊地说“人老了,身子自然就垮了。”
“你哪里老”白清欢听这话心里不舒坦,斜了一眼白皇后,“要老,也是我先老。”
白皇后听到这话勉强地笑笑,还是打不起精神。
两人坐在一起,都是听白清欢说。这些年,冀北候带着如夫人一家去了西南,冀北候府里空荡荡的。白清欢就一个儿子,儿子还是个长了腿到处跑的。她寻不到人说话,这般一开口就有些絮絮叨叨。索性白皇后心里也觉得寂寥,孤独,就听她漫无目的地絮叨。
两人絮叨了一上午,宫人们将白清欢送走,白皇后反而更累,精神状况更差了。
显然,冀北候夫人来这一趟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更拖垮了皇后。
“还是寻个机会去定国公府问问吧,”梅香实在看不下去。都说人活着就靠一口精气神撑着。什么时候精气神垮了,人的身子骨就跟着一起垮了。往日他们觉得这话说的没道理,此时看着突然之间就行将朽木的白皇后,实在是怕的厉害,“让徐娘子来一趟,哪怕陪娘娘说上两句,也是好的啊。”
关嬷嬷不晓得什么徐娘子,再合娘娘眼缘,那也是外人,还能成娘娘的精神骨儿不成
“传信去国公府”芍药一咬牙,这事她就越界一回,出什么事她担了“让徐娘子来一趟。让妥帖的人去请,一路上过来都小心着些。七个月的肚子虽然是不好走动,但咱们多小心些,不会出事的”
芍药这么说,见四个大宫女都这么觉得,关嬷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苏毓接到消息的时候,苏恒还在苏毓的院子里用饭。
苏恒像是要弥补这么多年兄妹不在一起的缺憾似的,总是得了空就来看看妹妹,摸摸未出世的外甥。偶尔凑巧,摸到小孩儿调皮踢踹还要激动许久。当初苏李氏怀苏泽曜的时候,他初为人父,对这些事儿不大上心。反倒此时在苏毓这里,感受到那点儿莫名其妙的孕育的惊喜。
“怎么这个时候传话”苏恒是清楚苏毓跟白皇后的交情的,但不妨碍他觉得冒犯。毓娘的肚子都这么大,还是双胎。一个不好,那就是要命的。白皇后人在病中,将毓娘叫去是几个意思
苏恒天生一张冷脸,眉头一蹙起来,看起来就格外的凶。
那传话的仆从被吓得一哆嗦,只能说人在外头等着。苏恒还想说什么,苏毓先站起身来“无碍,我随他们走一趟。”自从知晓白皇后是白姨,原书中皇后姓苏这件事便在苏毓心里梗了许久。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白皇后不出事,苏贵妃登不了位。
苏毓心里有些担忧,正巧这会儿也吃够了。
起身随仆从进去梳洗了,又换了身衣裳。原本她这身份尴尬,没那个机会进宫。如今皇后都传话来,苏毓自然是要去宫里看看白皇后的“我进宫去瞧瞧娘娘。”
苏恒眉头拧得打结,放下筷子也起身。
他不放心苏毓,但皇后的传召也不能不去。于是从杨桃手中接过大麾,亲自替苏毓披到肩上来。瞥见她脸颊落了碎发,顺手替她别到耳后“大哥送你出去,你这身子,我不放心。”
苏毓总觉得大哥对她有些关爱过满,但享受了好意还嫌弃就有些不识好歹。不好拂他的好意,点头谢过他。
苏恒跟府中打好了招呼,用了专门防震的车子,还叫人又给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几个仆从在里面照顾,他亲自护着她从国公府出去。
下了雪,路上也不好走。苏恒走得很慢,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才走。
人到宫门口,早就有未央宫的人在等着了。芍药铃兰眼巴巴地看着,望眼欲穿地好难得才等到苏毓来。眼睁睁看着苏毓那硕大的肚子,她们才心惊胆战地跑过来搀扶住她。无论如何,她们也没想到苏毓的肚子有这么大,这会儿看到了,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徐娘子,”芍药紧张得都哆嗦,“这,你这一路还好吧”
苏毓一切都好,别看她肚子大的惊人,实际上,从她怀孕到现在,还真没怎么受罪。估计是孩子体谅她头一回怀孕,懂事体贴。苏毓觉得除了肚子重累得慌以外,她其实比先前还健康。
“娘娘身子如何了”都将人传召进宫,有些话不必多说,彼此都懂了。
芍药摇了摇头,脸色晦暗“娘娘的身子是越来越差,短短几个月瘦得一把骨头。前些时候还能起身,如今连精神气都没了。”
苏毓心里一咯噔,沉甸甸的“到底出了何事”
这话一问,芍药和铃兰都不说话了。两人垂下眼帘,一幅不能提的模样。苏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了许久,吐出一口气“该不会是长公主闹出的事情吧”苏毓这段时日可是听说了许多长公主的惊人之举,听说炼丹炼得差点没毒死一庙的和尚,这都是什么疯癫的公主
“能叫父母牵肠挂肚的,除了子女,就是陛下。”苏毓说话是半点不遮掩,“我猜,是公主”
芍药一把按住苏毓,严肃地告诫道“徐娘子慎言,这里是宫中。”
苏毓点点头,不说了。但看她们的这个脸色,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几个人快步进了未央宫,一股热浪扑到脸上。苏毓由着芍药替她脱下大麾,进了大殿,迎面就撞上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嬷嬷。那嬷嬷打眼一看到苏毓,倏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的天,这是谁”太惊讶,话都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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