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31
知眠走出洗手间, 回到设计部,林灵刚好忙完,她看到知眠的脸色以及微红的眼眶, 一愣“怎么了,不舒服”
知眠摇头,努力提起唇角“没”
林灵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刚才袁经理找我,顺便说到让我这段时间帮你联系几家出版社, 争取一下,看看你这本漫画有没有出版的可能。”
知眠闻言,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她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她垂眸, 动了动唇,声音很淡“谢谢林灵姐, 但是凭我现在的资历, 应该不够吧”
“怎么不够你漫画的网络数据很好,公司很看重你呢。”
看重。
这两个字听来, 如同讽刺。
若不是因为段灼,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对待她一个人新人。
知眠鼻尖一酸, 脸上撑着假笑, 说不出话来。
林灵鼓励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的, 你放宽心,就专心画你的漫画就行。”
“嗯。”
谈完全部的事后已是傍晚, 林灵让知眠可以先离开了。
知眠下了楼, 走出大厦, 发现天色阴沉, 日光已暮, 只留下灰云压在头顶,放眼完全只是单调压抑的灰黑色。
她没去地铁站,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天空时而响起几阵闷雷。
身边行人匆匆,似乎是结束了一天的劳苦,各自奔赴家中。知眠形单影只,不知走了多久,披着降临的夜幕,来到了江滨外。
江水茫茫,几艘船在江面行驶着,江对面是一片霓虹。
远处的天边忽而划过一道白光,而后雷声响起,没一会儿,几滴雨忽而落了下来。
知眠没带雨伞,她路过一个临江的石亭,拐了进去,紧接着瓢泼大雨彻底降下。
雨声哗哗,亭旁栽种的几颗柳树被雨滴打得窸窣作响,不到几分钟,眼前所有一切景色都蒙上了一层雨幕。
所见之人越来越少,她独自坐在亭子的石椅上,看着外头。
忽而间,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视线下落。
二字在上头显示。
偏偏巧,正是段灼。
她眼底一敛,直接挂断了电话,半晌,那头再次拨了过来。
知眠果断地再次挂断。
男人询问的信息进来在忙
知眠看着信息,回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她锁上手机屏幕,扬起脸,看向江边,抑制酸涩的眼眶。
办公室里,刚训练完的段灼倚在桌旁,给知眠打去电话,本来想约她去看一个私人画展。
他知道女孩最喜欢画画,如果用其他理由她说不定还不愿意出来,画画她应该会感兴趣。
然而拨出电话,响了两声,显示正在通话中。
挂断了
他以为她在忙,发了信息,然而却收到她的回复,让他别再联系她。
这是什么意思
他给她发去信息,没回复,他疑惑地又打了过去。
然而不管打几个,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哪怕以前再吵架,小姑娘都不会让他联系不到自己。
他眸色沉下,眉峰蹙得越来越紧。
她怎么好端端的不理他
窗外雷雨轰鸣。
雨水噼里啪啦拍打在窗户上。
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心头像是被绳子紧紧缠绕一般,额头突突地跳。
挂断又重拨,他机械般不断重复这个动作,然而不管他打了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段灼眼底一冷,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砰”的一声闷响,手机在皮质沙发上弹开,最后掉落在地。
敲门声响起,程立闻声推门进来。
程立看到男人敛着睫,气场沉重,气息起伏明显,而茶几旁边的地上躺着一部手机。
他怔了下,刚要开口,就见段灼立直身子,拿起手边的外套,往外走。
程立捡起手机,立刻跟了上去,问“灼哥,怎么了”
段灼抬眸,漆黑瞳仁,语气喑哑“把知眠给我找出来。”
雷雨滚滚,整座霖城被滂沱大雨笼罩,像是黑夜里的困兽。
霖城地处南方,春季多雨潮湿,这是霖城入春以来第一场雨,来势汹汹,一来就让霖城市中心主干道全部面临堵塞。
车子在堵塞的车流中缓慢移动,驾驶座上,程立不断地拨打各个电话,试图通过各种人脉联系到知眠。
然而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的人都不知道,知眠拒接了全部人的电话,与所有人失联。
到后来,直接变成了关机。
程立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对段灼汇报“灼哥,知小姐的室友说,她下午出门去活创百维公司了,公司里的人说知小姐来只是谈正常的公事,而且还挺开心的,没有发生争执,她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离开,而且走得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有发现异常。”
段灼按着眉心,喉间滚出沙哑的几字“她现在回学校了吗”
“室友说没有,我已经安排人过去学校查监控了。”
“先去学校。”
程立应下。
半个小时后,宾利驶达c大,仍然还是没有知眠的消息,有人查过监控后发现知眠并没有回到学校。
所以,现在下着大雨,她一个人到底在哪
她为什么逃着不愿意见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
段灼回到车上,沉默半晌,最后给庄嘉荣打了个电话,找他要点人。
那头得知此事后,也很担心,派了一批人过来,一同搜寻。
宾利在繁华的城市中穿行,段灼认真仔细看着街道外的身影,试图找到熟悉的那抹身影,然而却是一次次失望。
七年前,他在偌大的霖城两次偶遇她,然而如今,茫茫雨夜中,找到她却如同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一个小时后,程立接到汇报的电话,而后对段灼道
“大家都没找到,他们问接下来”
“继续找。”段灼眉眼隐着愠怒,“这还要问”
“是。”
事情不知从哪个地方传了出去,诸葛宇和司马诚也知道了,把电话打了过来,询问“小酒没出什么事吧怎么突然联系不上”
段灼整个人处在低压中,没说话,那头安抚他几句,说也出来帮忙找人。
挂了电话,男人看着窗外,眼底冷凛。
他忽而想起,小姑娘离家出走那晚,似乎也是这样滂沱的雨夜。
而他当时因为和她置气,她走后,他没有追,一个电话也没打,在会馆玩了一晚,回到家也没有去看看她。
第二天分手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把她哄回来。
如果当时他做了其中一件事今天的事是不是压根就不会发生
段灼阖上眼眸。
一行人不断地在城市各处找知眠,小姑娘没回去滨阳花园的公寓,段灼去到他们曾经约会过的地方,或是小姑娘曾经很喜欢去的地方,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程立能感觉到男人处在震怒的边缘,甚至不敢再和他汇报结果。
晚上九点多,段灼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
车子遇到一个红灯,停了下来。
段灼捻灭烟蒂,垂下眼睑,第八十九次给知眠拨去电话。
以为仍是听到关机状态,电话却突然“嘟”了一声,显示对方已振铃。
段灼瞳孔一震,几秒后,手机微微振动一下
那头接起。
红灯在段灼漆黑如谭的眼底晃出一抹水光。
沉默了瞬,段灼握住手机,指节用力,开口的嗓音近乎沙哑“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那头只能听到雨声。
各样情绪在心底翻滚,男人压抑着,问“你现在在哪”
几秒后,电话里终于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在江滨外。”
江风凄清,风伴着雨,冷意沁入心底。
知眠在亭子里待了许久。
十五分钟后,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的雨中出现,踏下一长段石阶。
段灼撑着伞,朝她愈走愈近。
男人走进亭子,灼热滚烫的目光如同烙印在她身上,喉结重重一滚,紧接着,扔掉了伞,上前把她扯起进怀中。
温热感和烟草味刹那间扑面而来。
知眠感觉到男人因为发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落在头顶的声线第一次没了克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失联好玩吗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出事了怎么办”
他紧紧拥着她,知眠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就像块冰冷的石头。
渐渐的,段灼情绪缓了下来,察觉到她的怪异。
段灼微微松开手,就看到她仿佛强压着情绪,红唇抿紧,缄默不言,他以为她会哭会闹,或是和他生气,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的状态。
他抬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垂下眸,放低声音哄她“到底怎么了”
她没反应,他出声唤她“九儿”
几秒后,知眠仰头看向他,段灼才看到她眼底如破碎一般,有莹莹光亮闪烁。
迷茫间,他看到她开口,声音发颤
“你是不是认识活创百维的总裁”
“什么”
段灼一时间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认识活创百维的ceo,是你和对方说了我们的关系,让他好好照顾我,对吗”
段灼怔愣两秒,没多想便承认了“认识,怎么了舅舅和活创百维的ceo原本是生意场上的好朋友,我就和人家打了个招呼而已,害怕你初出茅庐进人家公司受人欺负。”
他有些意外“你就因为这个不开心”
听到他不以为意的回答,知眠眼睫一颤,心彻底沉至谷底。
果然真的是他。
她语气带上怒意,“段灼,你凭什么插手我的工作”
他眼底划过一道诧异。
“什么叫插手你喜欢这个,我帮帮你怎么了”
“我不需要”她突然拔高音量,“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还和从前一样对我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从分手到现在,他各样纠缠她的生活,仿佛他还是她的男朋友。
可明明他们早就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有什么权利这样
男人闻言,眼神一点点沉下,“知眠,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我给你铺好前面的路,让你不用为未来担忧,走最捷径的道路,让你最快实现你的梦想,这也有错”
他嗤了声,“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心里都是错的”
知眠看着他,半晌,眼眶滚下一滴泪来。
“段灼,你尊重过我吗”
一道冷风席卷而来,吹到她脸上,卷起一阵冷意。
男人看到她落泪,忽而怔住。
知眠道“我工作,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我的梦想在你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手安排的过家家游戏,在你心里我不需要努力,因为我所有的价值就是你赋予的。你帮了我,你觉得你自己很有成就感吗”
段灼神色微动,喉结滚动,为自己解释“我只是想让你感觉到开心,我在用各种方法来挽回你。”
她摇摇头,“你根本不是在挽回我,你不过是在找一只丢了的宠物。”
她点破他内心全部的想法,“你觉得我提分手是在闹脾气,你给点好处,说点好话,就想让我回到你身边,你问过我我想要什么吗你知道我提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吗”
段灼想回答,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答案。
“我知道在你心里事业第一位,我体谅你,从来不要求你多陪陪我。你觉得我懂事,所以就能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动不动放我的鸽子吗你觉得我就不会难过生气”
她回想起这么久以来的压抑,鼻尖酸涩“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只是让我别闹小性子,哄两句就算过去,你体会过我的心情吗就连分手后,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
男人动了动唇,“我怎么就不把你当一回事了”
“四年前,你成为职业运动员,第一年二月份,你参加ga,拿到了击杀王,十二月份你参加全国ea个人赛,你第一次拿到冠军”
知眠细数着他职业上过往的一切,甚至都是他快要忘记。
“还有你的爱好,你的习惯,有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哽咽,“可你记得有关我的事吗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活,哪怕几句关心都没有”
段灼一时间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走上前,试图重新拥住她,她却退到了亭子一角的石柱旁,反应剧烈“你别靠近我”
知眠身体发颤,杏眸泪光迷离,满是疏离和敌意,一下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段灼,你想过吗我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是你收留了我,在你身边这七年,对我来讲,你就是我的所有”
泪水模糊了知眠的眼眶,“可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你真的在乎我吗”
段灼眼底怔怔,“我如果不在乎你,会站在这里吗”
“可你的在乎,在我看来和对待宠物没什么区别。”
这种在乎如果能称为喜欢,那爱情又算什么东西
段灼“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
她冷笑了声,“你在外人面前评价我,不就是说我像只好玩儿的猫吗别人也看轻我,觉得我不过是你养的金丝雀,是你用来打发时间的暖床对象,等你腻了,就会把我甩掉”
段灼回忆到了什么,眼眸渐深,“那句话只是玩笑。”
这些话,段灼从来没听女孩说过。
他没想到原来她心里在意的是这些。
“我承认,最近我工作太忙,忽略了你。你说的这些,我以后都会注意。我保证,你回到我身边,别人不敢再这样议论你。”
段灼再度走上前,眼底血红赤深,试图拉住她的手
“九儿,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吧。”
“家”
听到这个字,她眼角再次滚落一行热泪。
苦涩再次溢了上来。
她转头看着外头漆黑无边的雨夜,眼底落寞没有一点光,喃喃自语“我哪儿还有家呢我早就没有家了。”
没了爸爸妈妈后,她何尝不想有个家。
她原本以为,遇到他,他给了她一个家。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孑然一个人。
“段灼,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究竟有多重要吗我感觉我像个快要淹死的人,拼命想活下去,你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可是我感觉一会儿能抓到,一会儿又在我手中消失。”
段灼闻言,心上像是被人划过一道,鲜血淋漓。
她忽而扯起嘴角,笑容苍白,“但是现在我宁愿彻底失去你,也不想再要这种感觉了。”
她想放手了,她现在只想靠自己活下去。
段灼怔然。
几秒后,知眠收回目光,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重新看向他,开口
“段灼,你放过我吧。”
从今以后,她和他各奔前程,互不打扰。
知眠说完,弯下腰,拿起椅子上的包,走下亭子,最后消失在雨中。
段灼站在原地,垂下头,下颚线紧绷着,温热的眼底,泛起猩红一片。
雨声沥沥,江滨寂然无人,四处漆黑而沉重,徒留男人站在亭中,宛若被世界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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