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鱼伏在甲板栏杆上往下看, 目送鲸群经过游艇时换气喷水,长啸如箜篌,又潜入深海游远。
“戚小姐, 晚餐准备好了。”庄成从船舱里出来,找到戚鱼, “虞总请您过去。”
“嗯。”
戚鱼点了点头, 这会儿海面上已经没有鲸鱼的影子了,只有零星海鸥在黄昏的海平线间翻飞。
进去前, 戚鱼摸出手机, 对着甲板和远处的海面拍了一张。
之前鲸群在的时候她都没拍。庄成笑道“我还以为您不喜欢拍照呢。”
戚鱼放大照片,盯了会儿, 认真回“我怕忘记了。”
应该不会忘记。
刚才虞故峥就在甲板的这个地方,对她说,要做鲸,不做鱼。
晚饭在游艇的餐厅里吃, 厨师陆续端上龙虾和鲷鱼。戚鱼还是有点晕船, 没怎么吃海鲜, 连饭后的苹果派也没吃。
回酒店后, 虞故峥让庄成出去一趟。
庄成去了趟当地北桥的唐人街, 从华人餐厅打包带回来几份吃的,又提一袋牛皮纸袋, 送进套房。
“虞总,能买到的字帖都在里面。”庄成先将纸袋搁在客厅那张桌上, 对虞故峥道,“纸和笔也买了, 不算太好。”
庄成按照吩咐买了一些练书法的字帖和文房四宝, 价格不便宜, 但做工欠考究,用这些取悦外国人还行,在虞总这里恐怕根本入不了眼。
戚鱼见虞故峥略略一瞥眼,没说什么,随后解下腕际佛珠手串,径直进了卧室。
去洗澡。
庄成又把吃食放在厨房区的中岛台上,一样样拆盒摆出来,他买的都是很清淡的中国菜,说是给虞总让给带的。替戚鱼摆好碗筷,庄成没再逗留,兀自离开。
戚鱼闻到味道确实开始饿了,在台子前坐下,慢吞吞咬了几个小馄饨。目光忽然瞅到旁边一条长型包装纸袋,伸手拿过,撕开,是两根山楂冰糖葫芦。
十分钟后,虞故峥从卧室出来,戚鱼已经默默吃完半根冰糖葫芦。
“您要吃吗”视线相接几秒,戚鱼将另一根鲜花献佛似的递了一下,居然还有些巴巴的分享意味。
虞故峥有些失笑,没接话。
“吃完过来。”他走向客厅,铺开庄成带来的宣纸,“教你写字。”
冰糖葫芦顿时不甜了。
戚鱼多咬了一个山楂就放下,又凑近自己的衣袖轻轻嗅了嗅,闻到毛衣上似乎没有海风的那种味道,这才过去。
桌上摊着庄成带回来的笔墨纸砚,虞故峥随手一翻字帖,将那些依葫芦画瓢的临摹田字本搁在旁边,拿起一本行楷碑帖,教戚鱼学写。
不从线和点教起,直接教她写碑帖上的字。虞故峥就在戚鱼旁边,她看他落一笔,也跟着写一遍。
就是写得不太像。
其实戚鱼平时写的字不错,但今晚悟得很慢,学写了三遍还是那样。
戚鱼思忖了下,仰过头“我好像写不好。”
虞故峥眸光落在戚鱼脸上,无声打量片晌,问“不想学”
“也不是的,”戚鱼小声解释,“就是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应该多练几遍”
她没说,自己其实就是想多跟虞故峥练几遍。
闻言,虞故峥反倒搁下了笔,低眼看戚鱼的字,神色波澜不惊,辨不出褒奖。戚鱼被看得有点紧张,抿了下唇,不知道要不要提笔再练一遍,就见虞故峥伸手过来,止住她的动作。
像那天在戚家书房里那样,虞故峥带着戚鱼走笔练字。不同的是,这次他用的是左手,而修长手指直接搭拢上她拿笔的手,那种贴近的温热感直接烧进了戚鱼的脉搏。
每一下力道,都在贴着她的手背走。
鼻间能嗅到点清冽的沐浴香,余光还瞅得见旁边黑色浴袍一角。
一遍下来,戚鱼在虞故峥撤手的瞬间也立马掉笔,像是无措地缩回手,都没去管写了什么。
对视须臾,戚鱼讷讷找话题“原来您左手也能写字吗”
虞故峥看了戚鱼一眼,难得起兴致,回道“以前习惯用左手。”
“您用右手写字也很好看。”
上回在书房他用的就是右手。
戚鱼顿时想起,那次她转身,亲到虞故峥的下巴。
并不是不小心。是她故意的。
“我看您一直戴着这个。”她忽然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佛珠手串,“您信佛吗”
“不信。”
戚鱼问完也觉得问多余了,虞故峥平时喝酒不斋戒,不太可能信佛。
心跳还是很快。
还没想出别的话题,却听虞故峥短而轻促地笑了一声。戚鱼循声仰起脸,刚巧对上他深邃难辨的目光。
“心不够静。”虞故峥不再提练字的事,拿起烟往外走,淡道,“今晚早点睡。”
“”
洗完澡后,戚鱼在被窝里躺了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没睡着,又默默爬起来。
下床想往卧室外走。
她想起来刚才虞故峥写的那副字帖,想去把它收进行李箱里带走。反正虞故峥应该也不会发现。
门刚推开一缝,戚鱼顿了下。
客厅那边还有光,也有动静。
虞故峥靠坐着沙发,在看文件,这回他身边不是那个叫nate的棕发男人,而是其他两位外国人,一位在低声跟虞故峥说些什么,一位在敲键盘,还连着视频会议。都在工作。
戚鱼在门边杵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出门打扰,爬回床睡觉。
虞故峥又工作一晚,连着两天不见怎么休息,翌日容色未改,不显疲色。
但戚鱼看着有点困顿。
昨晚没太睡着,偷偷爬起来看了几次。
接下来两天,还是棕发男人作陪,白天带他们登山去国家公园,出海海钓,晚上住在附近的酒店。这次庄成按照虞故峥的吩咐,给戚鱼另开一间房,就在虞故峥的套房隔壁。
戚鱼明显比前两天更放松一点,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片地区的红色峡谷,金黄沙漠和粉色盐湖交汇在一起,美得就像天然画廊。
第三天,戚鱼跟着虞故峥坐飞机去伍伦贡,一个位于澳洲东部沿海的城市。
听说要去见一个人。
这次棕发男人没随行,同行的另有几个,其中就有戚鱼那天晚上看到的两人。航班还没飞,几人围在虞故峥的座位旁边,在谈公事。
看戚鱼一直往旁边看,庄成以为她好奇,解释了几句。
之前的棕发男人是他们这次项目矿山开发的新承包商负责人之一,而同行这几个是法务团队。
“八年前在虞总还没来的时候,华泰收购过一个铁矿项目。”这不是秘密,庄成笑道,“后来项目失败,中止了,最近才重启。”
华泰的这个项目拖了两年,损失上百亿,濒临破产,被母公司华盛集团叫停。当时华泰的董事会主席引咎辞职,随后虞故峥任职,花六年时间扶起华泰。
项目失败有各方面的原因,其中最大的原因,出自这次他们要见的这个人。
这人叫以利亚,一位澳洲富豪。当初华泰从他手里买下有数亿吨铁矿开采权的公司的全部股权,却没想到在交易合同上被下了绊子,对方利用合同里的含混用语起诉华泰,至今没解决。
“现在项目要重启,就要跟他解决合同纷争。”
说话间,有人出现在座位旁,低缓问“聊什么。”
戚鱼闻言仰起脸看,是虞故峥。
她还在想庄成说的话,下意识摇摇头“没什么。”
虞故峥俯视着戚鱼的眼睛,一顿,瞥了眼庄成,神色勾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庄成也不知道哪来的错觉,被看得不由一虚,忙一五一十重复了遍。
戚鱼回过神,虞故峥已经随手递过来一台平板,道
“打发时间。”
夜色已深,坐落在半山的山庄别墅却灯火通明。
下了车,戚鱼跟在虞故峥旁边,后面庄成和几人也跟随其后。
就在三个小时前,出机场后,一行人在酒店稍作休息,就坐车上山,来到这片有名的富豪区。
今晚山庄里在办一个派对,外面的停机坪上停满了宾客的超跑和其他豪车。而山庄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富豪。
虞故峥受邀进别墅。戚鱼远远就能听见欢呼和笑谈声,环视一圈,半露天庭院里有不少在碰杯交谈的男女,男人西装革履,而女人却姿态各异,在不到十度的室外穿着露背礼裙。
无边泳池旁边,甚至还有穿比基尼的。
戚鱼身上还是一件乳白色的毛呢外套,她微微埋头,鼻尖蹭了下毛衣领,顿时觉得有点冷。
山庄内更热闹。
大厅灯火辉煌,装潢奢靡。有男人从人群中拨开过来,一副主人姿态,上下打量虞故峥一眼,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眼前的外国男人看上去年纪很大,眼珠浑蓝,鬓角连着络腮胡都是灰白色,然而身材却精壮,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应该是以利亚。
虞故峥与以利亚浅聊几句,要上楼,让另外几人一起,又侧过眸对庄成道“庄成,你跟着她。”
“好的。”庄成颔首。
戚鱼看向虞故峥。
“可以吃东西,不准喝酒。”虞故峥仍用的中文,略一沉吟,又平静添一句,“水也不准。”
“”
戚鱼乖乖点头,想了下,还是有点茫然。
庄成也用中文解释“可能会有药。”
像这种派对的酒水里可能会搀些别的什么,通常是为了助兴。
其实戚鱼在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不用吃什么。庄成替她在大厅一角找到沙发座,就在旁边候着,时不时接一个电话,处理点工作的事。
戚鱼的手机办了当地网卡,此刻显示收到微信消息。
乔文文宝贝明天约电影不
戚鱼我不在市内,这几天应该都没有时间了。
乔文文哦哦哦你已经和大佬在澳洲了吗
戚鱼嗯
乔文文现在那边该十点多了吧我打扰了打扰了
戚鱼指尖在键盘上稍停没有打扰
乔文文早说
下一秒,乔文文发来某款手游的游戏邀请。
一局游戏的时间,大厅内忽然人声喧哗,比之前更热闹。
“外面下雨了。”庄成看着远处涌进来的人群。
外面骤然下起暴雨,派对散了一半。大半宾客都提前离开,有部分人上楼住下,还有一部分仍在大厅里攀谈。
大约一个小时,虞故峥带着一行人下楼,看样子已经谈得差不多。
“庄成,你送他们回去。”虞故峥还与以利亚有些剩下的事要聊,吩咐庄成一句,接道,“你也一起。”
后半句是对戚鱼说的。
庄成刚应下,发现虞故峥神情沉静,容色似乎不兴。
刚才楼上谈判的几个交锋,庄成全程接收进程,知道胜利偏向他们这一方,虞总不至于不快。
电光火石间,庄成恍然,用中文低声问“您是胃病犯了吗”
戚鱼收手机的动作突然顿了下。
“不要紧。”虞故峥神色很淡。
“我想跟您一起回去。”
闻言,虞故峥垂眸看着戚鱼。
戚鱼抬头问“他们坐一辆车,我应该挤不下,我可以跟您一起回去吗”
“”
对视片刻,虞故峥不紧不慢留下一句“在房间里等我。”
以利亚给戚鱼准备了一间客房,让佣人带她去暂时休息。庄成正要带另一拨人走,却被叫住了。
“庄叔叔。”戚鱼走到一半就回头小跑下楼,细喘着气问,“您刚才说虞先生他什么胃病”
庄成微诧。
“虞总的胃几年前动过手术,其实这两年已经养好了,就是偶尔太累会犯,估计是太累了。”
客房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山庄建在半山临海,从窗外望去就是无垠的海。
外面暴雨越下越大,室内却温暖通明,但戚鱼根本没有心思看房间里豪华奢费的装潢。
又等一个多小时,那边谈话总算结束。
以利亚叫司机送两人下山。
车内后座,戚鱼偏头看向旁边阖眸的虞故峥,抿了下唇,忍不住小声问“您是不是很难受”
即便戚鱼阅历不足,也知道生活常识,胃病疼起来要人命。虞故峥却看着容色沉静无波澜。
但能感觉得出他气压迫人,眉眼淡出几分倦怠。
话音刚落,忽然来电响起,庄成打来电话报备。虞故峥出声几句,声音低醇从容,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挂完,微微皱了眉。
既快又细微的一下。可戚鱼捕捉到了,感觉心忽然被针尖细小地戳了一道。
“车里有没有胃药”戚鱼用英文问了句司机,对方摇头,又问虞故峥,“您带了吗”
虞故峥终于抬眼,侧眸看戚鱼。男人的五官轮廓极为英隽华美,完美得像一尊神。
半晌,虞故峥微微笑了“没有。”
“”
靠近一点,戚鱼似乎闻到很淡的酒味。
“你怎么还喝酒”戚鱼语速比往常要急,顾不上了,忍不住蹙起眉尖。
虞故峥稍眯了眼眸。
片刻,他笑意加深,像是带了点兴味,低缓问“不能喝么。”
戚鱼眼眸清亮,直截道“不可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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