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凄厉的尖叫声从理疗室里传出来,升KEY出乎意料地流畅。

    张宥熙脸上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一滴又一滴地流到枕头上,按摩的技师早就习惯了她的雷声大雨点小,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有减少。

    “继续,”李京美丝毫不受影响,翻着手里的复习资料道,“6世纪中叶,新罗王国征服了临近的哪个王国,并与此时中国的哪个朝代签订军事盟约,征服了高句丽和百济?”

    刚撑起身的张宥熙再次被小腿上传来的痛楚给刺激地叫了一声,她咬着自己的食指一边倒吸凉气一边说:“征服了伽耶,跟,跟唐朝……啊——”

    李京美翻过这一页,迅速找到下一个错题:“1392年,谁建立了朝鲜?”

    “啊——”张宥熙抓着床单,嚎啕大哭道,“李成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将军是她的杀父仇人。

    技师按摩完最后一个穴位,拍了一下张宥熙的小腿:“好了。”

    张宥熙把头埋进毛巾里,还没来得及把鼻涕眼泪擦干净,李京美就把她从床上抓了起来:“继续背。”

    在女儿流着眼泪背书的时候,李京美起身跟着整理好工具的技师一起走出了房间。

    “辛苦您了。”这位技师从张宥熙开始滑冰之后就负责她的腿部拉伸按摩了,李京美每次都会把她送到门口,“这孩子就是爱撒娇,还请您多担待。”

    技师的年纪足够当张宥熙奶奶了,闻言只是笑:“宥熙这孩子就是每次按摩动静大了点,但很能忍疼的。”

    一开始听着这阵仗,她心惊肉跳的。

    还是八岁的张宥熙自己对着她拜托道:“请您不要介意,力度也不用收着,我叫出来就不疼了。”

    她在花滑队训练的时候也是这样,就算摔的鼻青脸肿还是流着眼泪继续练习,凡是了解她的人都不会被外表给骗住。

    李京美送走了技师,再次回到张宥熙的房间里,看见她已经站起来继续在背书了。

    因为腰伤,不能长时间地维持着坐姿,她就设置了每四十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提醒自己换姿势。

    刚从赛场下来的那一个月,都是她躺在床上,李京美或者助理坐在旁边读一遍再让她背一遍的。

    “等一下数学老师就来了。”李京美敲了敲门,并没有进卧室里,“明天还要去参加义务劳动,今天就连着上两节课。”

    每个韩国籍高中生为了拿到毕业证,无一例外地都要进行社会义务劳动,哪怕张宥熙的腰部还打着石膏,左腿的膝关节处还缠着复健时没拆下来的绷带。

    张宥熙没有抱怨,她比外表看起来的要坚强的多,更何况扮演着严母角色的李京美是不会把她的一脸苦相当成一回事的。

    住在医院的那两个月里,李京美每天睡在陪护的床上,只要张宥熙每天一睁开眼睛,迎接她的就是各种金牌讲师的网络录播课程。

    她的高三生活,是最最真实地凝聚了血,汗,泪。

    ——

    “我的血汗泪,我冰冷的呼吸,都带走吧!”吊在练歌房中央顶上的彩灯变幻着颜色,手握话筒的小个子女生却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高音部分即便带着颤音,却还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将压力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宋橍福豪迈地举起话筒,转身看向自己的至亲好友:“快,rap部分了!宥熙啊,你最爱的RM!”

    “啊——”张宥熙甚至带上了腹腔发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脚跟落地的那一刻冷汗迅速把她从两杯烧酒的醉意里拉了出来,她缩着袖子,用棒球外套袖口擦掉汗,“Peaches and cream! Sweet than sweet, chocolate cheese, chocolate wings!”

    这是属于她的毕业狂欢,没人能够夺走此时此刻的快乐。

    加拿大多伦多蟋蟀俱乐部的聊天群里,张宥熙在俱乐部里结交的朋友们此刻也在一同为她庆祝。

    毫无技巧地吼完了整首歌的rap部分,张宥熙重新坐回沙发上,果不其然看见了来自从前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庆祝短信。

    同样毫无悬念地,那个人除了在群里随波逐流发的一句祝贺之外,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好歹她也是在被抬上担架的最后一刻有那么0.1秒想到过他,居然这么无情,不愧是创造了花滑世界纪录的男人。

    张宥熙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大脑空虚下来的这一刻,她再一次为老妈的明智而叹息。

    明明父母都是理性又果断的性格,她却是个感性又拖延的人。

    如果没有高考前那些在身后仿佛长了翅膀的知识点追逐着她,可能她也会像许多因伤退役的运动员前辈那样整日以泪洗面,然后在与伤病和抑郁为伍的日子里度过余生?

    想到这里张宥熙就笑了,她的护腰板现在都还没有取下来。

    还好她没有时间感到悲伤。

    “宥熙呀,”从小学开始就是至亲的宋橍福仰倒在练歌房里并不松软舒适的沙发上,上挑的风眼盯着投影仪里帅气却又透露着忧郁的男人,“你怎么不唱歌?”

    张宥熙就连狂欢的时间都被严格限制在了两个小时内,再过半个小时,她的爸爸就要过来接她了:“我明天要去拜访老师,得省着点嗓子。”

    从小在运动员基地长大的她,身边的人在自我管理方面永远追求着极致的严苛,耳濡目染地,张宥熙在旁观那么多天才对自己苛刻的自律之后,她连脑海里闪过放纵的念头都会产生极大的负罪感。

    宋橍福是她很珍惜的朋友,因为她是唯一的正常人。

    “你要学唱歌吗?”宋橍福眼睛顿时就亮了,“啊,你要当歌手吗?你高考报的是不是表演系?”

    由于后脑勺上因比赛产生的伤口只能舍弃掉头发的张宥熙很不自然地扶正针织帽:“不是表演系。是动画与产品设计。”

    “对哦,宥熙你从小也开始学画画了!”宋橍福就跟自己的事情一样记在心里,“你比赛时的考斯特还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早年的时候的确如此,但她画的只是草图,还是妈妈找了专业的人士修改以及剪裁之后的成品才能穿来比赛的。

    没想到公关团队连这个都发过通告,张宥熙扯了扯嘴角:“为了省钱而已。”

    “我们宥熙真的全能啊!”宋橍福搂住张宥熙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能不能先给我一张签名?”

    走出高考考场才跟心爱的相机久别重逢的张宥熙举起了单反:“给你一个在我的vlog里出镜的机会。”

    她对着镜头眨了一下右眼,这是她每场比赛结束之后标志性的庆祝动作。

    到爸爸来练歌房接她回家的时候,张宥熙还是很兴奋地拿着相机对着车窗外的夜色拍摄着。

    张民显把车载音乐的声音调低,透过后视镜看着自高考结束之后笑容就一直都没有消失的女儿:“今天晚上回家好好休息吧?”

    “恩!”张宥熙笑着点头,“爸爸,明天我们是要一起去拜访李善姬老师吗?”

    她把《狐狸雨》选成短节目表演曲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原唱见面。

    张民显鼓励道:“明天要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哦,虽然李善姬老师个人管理很严格,但我们宥熙也是能吃苦的孩子呀。”

    “李善姬老师好像年龄被冻住了一样。”在多伦多训练的时候,张宥熙为了比赛选曲很认真地鉴赏过全世界各个国家的音乐,她听过李善姬老师的每一首歌,“我感觉这些年来老师拍摄的专辑封面,真的是越活越年轻。”

    张民显在综艺节目上看过关于这位老师的保养秘诀,要让他选的话,他宁愿这样寒酸地让容颜老去,也受不了那么几十年如一日的清淡饮食:“这话明天你要记得对老师说啊。”

    “会不会显得像是奉承?”张宥熙有点不好意思地关上单反,把相近放进了包里。

    “李善姬老师什么奉承没听过?”张民显看的很透,“像她那种地位的人见识过很多大场面的,听得出来真心话。对了,你那台相机是不是买了好几年了?”

    张宥熙很爱惜地把镜头盖上:“这是第一次那欧锦赛金牌的时候妈妈送的嘛。”

    “那都快三年了。”张民显非常豪爽地许愿,“要是考上了首尔大学,爸爸给你买一台全新的,再加上镜头。”

    张宥熙为父亲的豪爽所倾倒,嘴巴张成了O形:“爸爸!”

    “我们高三生宥熙同学辛苦了嘛,”张民显对女儿表现出来的爱意很是受用,“这一整年真的总算熬过来了,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顺的。”

    作为私立医院的院长,女儿这点烧钱的小爱好还是可以满足的。

    更何况张宥熙在拿到第一块金牌之后就已经开始有企业赞助,他们家又不缺钱。

    “爸爸要不要出镜我的vlog呀?”张宥熙把脸贴到驾驶座的靠背上,“我刚刚在ins上看了一下,虽然因为高考快半年没有更新了,但是粉丝现在有30w了!”

    她唯一个人认证的社交账号就是Instagram,在退役前更新的大多数是记录去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的日常生活,偶尔俱乐部里的师兄师姐会客串出镜。

    或许是因为运动员在韩国的超然地位,甚至有许多并不关注花样滑冰,仅仅只是喜欢她个人的粉丝在ins下每天打卡留言。

    有很多人私信问她有没有想过给喜欢她的粉丝群体起名字,还有好几个每次比赛都会赶到为她加油的冰迷表示想成立一个粉丝官咖。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可能人气也有一部分是妈妈的朋友方时震叔叔借过来的团队营销效果,但被人喜欢支持同样也让人感动就是了。

    “爸爸就不出镜了。”张民显唯一的ins账号像僵尸粉一样只关注了女儿一人,如果不是因为张宥熙勉强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他肯定还会担心这样把个人信息传到网上引起的隐私泄露安全,“明天去老师家里别瞎拍啊,得讲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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