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VIII

    “瞧你这话说的,”老许头干笑两声,“这不鲜花还得牛粪衬嘛,要是没我们这些野花去衬托,哪里能显出那老肖的手头红?”

    “什么手头红,是首案红!没见识充什么秀才。不说了,我还赶着回家吃饭。”清场的瞪了眼老许头,手一摆懒得跟他继续交谈。

    其实这人名叫许多生,家就住在老许头隔壁,以前也跟老许头一样,做点小本生意。

    只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开窍了,搭上李富商家的管家,帮着李家办了几件事,兜里就逐渐充裕起来。

    李家虽然有钱,但祖辈上从未出过会读书的苗子,所以生平最是敬重读书人。

    就连一般人瞧不上的穷秀才,李家都会另眼相待几分。

    这般行事之下,想直接搭上李家的许多生自然也有样学样起来。

    只是他底子太薄,平日里办事又少不了依仗原来的朋友,如此一来,就有点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意味了。

    瞧见许多生逐渐走远,老许头晦气地往地上“唾”了一声,小声嘟哝,“装什么相,当谁还不知道谁。”

    宁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等了会才走到老许头的面前。

    “老丈,你这花盆卖吗?”

    老许头听到这声音,端着花盆的动作一顿。

    宁姜笑着解释道:“我之前在这里看花,就瞧着这花盆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是祖父在时,曾有个十分相似的。只怪我当时年幼不懂事,不小心把花盆摔碎,这才记忆尤深。”

    “所以才想找你买下这花盆,当一念想。”

    宁姜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了一通瞎话。

    她要是直接说买花,难免老许头心生犹豫,怀疑是别人看错了什么,从而坐地起价。

    倒不如装作买花盆。

    毕竟这花盆一看就是新烧的,肯定是老许头特意买来增添牡丹身价。

    果然。

    “你确定要买的是这花盆?”老许头有些狐疑,小眼睛死死地盯住宁姜的表情。

    宁姜略皱了皱眉,肯定道:“当然,你这花我虽然瞧不出行道,但之前不是在斗花吗?也没见到有谁多瞧它一眼。要不是这花盆实在是像,我也懒得等了半天。”

    “你说个价,合适我就买了,不合适就当是我跟它缘分不到。”

    说完,宁姜眼里还故意露了几分遗憾和不耐烦。

    老许头被这话噎了一下,彻底把捡便宜的想法扔开。

    他瞧着这花盆,心里不禁浮出几分自得,也没再怀疑宁姜的用意。

    这花盆是他侄子前些年做买卖,从禾收城带回来的,在这穗余城可没有的新鲜样式。

    面前这小子一看就没出过远门,也难怪之前没瞧见类似的。

    看来老天注定他得在今天发一笔小财。

    “二百文,不二价。”老许头成竹在胸,坐等接钱。

    宁姜转身就走。

    她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一百六十文,别说二百文,就算一百六十文都不行。

    那花盆带花顶多四十文,要是真答应了,她就是个明晃晃的冤大头。

    何况要想把这花培养成名花,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即使是养花大家,也需要花上几十年才能选育出来,有这精力,那养花大家也懒得培育这花,多花点时间去找更好的品种岂不是更快?

    只有宁姜,自忖有木灵液,才敢尝试。

    老许头看到宁姜走了,赶紧嚷道,“喂喂,一百文行吗?”

    “八十文?”

    “六十文?”

    “五十文,带花,不能再低了!”

    听到理想价位,宁姜才停了脚步。

    她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了五十文,递给老许头,“您可想好了。”大有一副反悔尽快、恕不等待的意思。

    “给你给你!”老许头眼睛多尖,他看宁姜的动作,就猜出这估计是宁姜心里最高的价位了。

    他一手拿过钱,另一手迅速连花盆带花塞到宁姜怀里,生怕她反悔。

    宁姜得了花,脸上也没露什么满意的表情,她回到茶摊牵了徐籼的手,打算尽快回家。

    “哥?我面还没吃完。”徐籼皱着小脸,苦恼地看着宁姜。

    他没想到姐姐带着一盆花回来,就要拉着他走。

    要知道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过多久,他肚子还是鼓的呢,哪里吃得完。

    宁姜瞥了眼剩得不多的面条,放下花盆,随意扒拉了两大口,就吃了干净。

    “好了,走吧。”

    徐籼瞪大眼睛,颇有些惊奇地瞧了宁姜几眼,心里想着:姐姐的饭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难道以前都是为了家里,从来没有吃饱过吗?

    宁姜可不知道徐籼的这些心思,她体贴地放慢了脚步,牵着徐籼慢悠悠地边逛街边消食。

    这么一晃荡,就到了原主碰见那位商户小姐的地方。

    说起那次救命之恩,其实也比较巧。

    原主当初到穗余城,是为了给徐籼买药。

    前世的时候,徐娘子虽然以命相争,争回了三分之二的田地,但贪心不足的徐族长和徐奶奶却不甘心,往村里放出了风声,说徐娘子宁愿把地租给外姓人、也不愿实惠本族人。

    这谎话虽然粗糙,道理也站不住脚,但耐不住有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的人信。

    同样贪心的徐家人,就开始排挤徐娘子,而连五岁不到的徐籼,某次在外面玩耍的时候,被那些人的小孩给故意推到了水里。

    全身湿透了的徐籼,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

    尽管及时请来大夫瞧了病,但由于徐籼本就体弱,一连病了好些天都没有好完全,还总是不断反复。

    大夫后来又瞧了一次,说自己是没有办法了,不过穗余城里有个专门治小儿病症的何大夫,去他那开药,肯定能行。

    说完,老大夫还特意把徐籼的病症详细地写在纸上,让徐娘子赶快去穗余城。

    偏偏这时候烧昏的徐籼,一直在低声喊娘,手里紧紧抓着徐娘子的手不愿意松开,一离了人,就开始小声哭嚎,嘶哑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疼。

    这么一来,徐糯没有丝毫迟疑,主动说让她去穗余城。

    还没等徐娘子答应,徐糯就偷偷拿着那张写了病症的纸,和二两银子连夜走了。

    她运气不错,出了村子就碰上一位同样去穗余城卖货的猎户。

    那猎户心善,听了徐糯的原因,热心肠地表示愿意帮她一把,不过她得跟上他的脚程,因为新打的猎物留不了太久,需要赶在上午把它们卖了。

    徐糯咬着牙一路坚持,在猎户的放水下,脚底板磨了几个水泡,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到了穗余城。

    她也等不及猎户卖完货物再帮她打听何大夫,自己壮着胆子问了好几个面善的大婶,找到了何大夫的医馆。

    何大夫瞧了那张写了病症的纸,当时就瞥了眼徐糯,和声问道:“是余口镇的李大夫喊你来的吧,他是我师弟,这病没什么大问题,吃这几幅药就好,你也不用急,未时(下午两点)我徒弟刚好要去瞧他,你等下跟着一起回吧。”

    徐糯本还有些忐忑带的银钱不够,听了何大夫的话,马上明白过来,眼角瞬间就冒出了泪。等付账时发现价格极其实惠,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场给何大夫磕了三个头。

    然后刚出了医馆,徐糯正巧瞧见一辆失控的驴车朝街上的某位小姐冲了过去,那小姐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怕极了呆站了原地。

    徐糯那天一连感受到好几个人的善意,当时脑子里也来不及想什么,立马冲了过去,将那小姐推开。

    那小姐虽然得救,却依旧是发着愣。

    接着从人群里跑出了一个丫头死命地对那小姐嚎着。

    被挤到一边的徐糯也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那么走了。

    她之前赶了一夜的路,心里急得根本吃不下饭,现在解决了小弟的病,肚子也饿得不行,所以打算去找点便宜的东西垫垫肚子,顺便给那位好心的猎户大叔带份午饭。

    至于第二次来穗余城,也跟找大夫有关。

    当时徐娘子由于地龙翻身,半夜里被房梁砸断了腿,镇上的李大夫也在那天夜里被废墟埋了彻底,徐糯只好又去穗余城找何大夫。

    结果很不幸,徐糯没找到何大夫,也没打听到何大夫的消息,反倒碰见了上次意外救下的小姐。

    那小姐姓叶名叙年,家里是专门做杂货生意的商户。

    她很不好意思地跟徐糯解释,当时并不是故意没有报答她,只是因为某些事愣了神,等回过神时,已经找不到她了。

    但救命之恩她一直放在心上,跟周围人打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所以这一段时间,她一有空,都会到这地方来转转,才会再次碰见徐糯。

    不过对于徐娘子的事情,叶叙年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给了徐糯二十两银子和一袋面粉,还特意帮忙雇了一辆驴车送徐糯回去。

    如果愿意一起走,就辰时在城郊的十里亭跟她碰面,到时候在路上顺便找大夫给徐娘子治腿;若是不愿意一起走,那就拿着银子去其他镇里请大夫。

    若是没赶上,那就到十里亭周围找找她留下的东西,她们开始会走慢些,能让徐糯追上。

    只是徐糯遭了意外,赶驴车送她回来的人多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等到人,以为她反悔了,便没再等她直接离开了。

    而拉着板车的徐糯,也最终没能追上叶叙年。

    宁姜回忆完这些,心里略叹了叹气,她看着熟悉的何家医馆,又看到路对面携手而来的徐娘子和刘妇人,心里猜到了她们过来的缘由。

    也是她疏忽了,觉得有了灵气安胎,就没想过带徐娘子去看看脉象如何。

    看来只好之后一个人的时候,再去打听下叶叙年的住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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