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历城的地理特色十分明显,和之前的九里道有些类似,也是两侧均是万仞高峰,偏偏中间一片坦途。

    所以城门也仅仅只有两个,北门和南门。

    宁姜他们是从北门进来,出去则需要从南门而出。

    历城非常热闹,看着那地龙翻身对这也并没有太大影响,不过一行人却没有心思去流连。

    他们急匆匆地从北门赶往南门,并在南门的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暂住。

    在客栈等饭的时候,叶父作为队伍的领头者,咳嗽了两声,打算发表一些意见。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叶叙年的话止住了,“爹,你感冒了!”

    她脸色十分不好,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父亲染上了黑死病,手都伸进袋子里,打算立马去小药房拿药。

    “没事、没事,没感冒。”叶父赶紧解释,但还是在叶叙年注视了好一会,确定他没再咳嗽之后,才彻底解除嫌疑。

    “爹,你以后别有事没事吓人了。”叶叙年后怕地抱怨了一句,还是从空间里拿了几包板蓝根,去找客栈要热水,打算泡给大家喝。

    当然,受过高等教育的叶叙年明白,板蓝根就跟醋熏空气一样,属于两大流言之一,既不能防冠状病毒,也不能防黑死病,不过好歹能预防下感冒。

    除此之外,还能给人带来些心理安慰不是。

    走了叶叙年,叶父终于得空开始讲话了。

    他瞧着刚刚为进城出了大力的叶少疾,严肃批评了他之前的话,不大利于队伍和谐。

    “少疾兄,古人也说过,所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既然想交峰弟这个朋友,又何必过多去刺激他?”

    “之前你为队伍进城的花费,我也不好让你独自承担,这样吧,我这也有一宝,虽比不上少疾兄你的暖玉,但在这也勉强算个东西,就此赠你,勉强算补些损失。”

    叶父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便携式小台灯,这是电池充电双类型款,在叶叙年带来的那个空间里也属于各类小台灯中高档货。

    它是四个鸡蛋大小的圆形,一般都是给女朋友送礼的好选择。

    叶父给叶少疾展示了几遍,就十分慷慨地送给了他。

    叶少疾虽见过夜明珠,但觉着这台灯的光更加明亮,还能变色,一时心里也生出了几分稀奇之感。

    “对了,少疾兄,此物名为台灯,若是它不亮了,就说明里面的电池没电了,你到时候给我,我免费给你换三次电池。”

    “台灯、电池?”这些稀奇的新鲜名词让叶少疾挑了挑眉。

    他自诩博览群书、游历遍地,竟然在这叶父身上,见了太多没能见过的东西。

    有趣、有趣。

    “嗯,不过少疾兄,这个电池是有毒了,你可千万别自我拆卸,要是拆了,我这就不给免费换了。”

    叶父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想得到,这来历不明的叶少疾肯定会去拆电池。

    他到时候也有理由跟他坐地起价了。

    没办法,毕竟跟一心待他的何为峰比,一个都叫弟弟了,这个嘛,还算个外人。

    他叶曲没什么缺点,就是爱护短。

    目睹一切的宁姜:她选择不说话。

    清晨不用人招呼,四个房间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爬了起来。

    他们赶在第一批出南门,还顺便在客栈布满了葫芦里的水。

    这次出南门,就有些胆颤心惊了。

    他们依旧是全副武装,身上穿着长袖,口上带着医用外科口罩。

    虽是清晨,但周边摆摊的人,却开始有人在咳嗽。

    听守城门的士兵道:“你不知道,我昨日里听那边守北门的兄弟说,这些天进城的人,好多都是来城里找大夫了。听说家里人被耗子咬了,全身发热,寒颤,身上还多处起肿,瞧着就恐怖得很。”

    “这一把人带过来,没两天,医馆附近又多了好几个相同症状的人。”

    “我家里人都不敢外出,要不是我还需要上岗,估计也不打算出来咯。”

    “也是,你说这些外乡人就是好笑,自家那边没大夫吗?偏偏要到咱们这来,害得我们都不敢好好过活了。”

    “没办法,谁叫咱们城大呢?听说去年城主还得了朝廷的褒奖,税收得好!”

    “我也觉得,城主都收那些商人的税,咱们种地、当兵的老百姓生活也好,前任城主那是真不错……”

    宁姜这一群人,目无表情地听了全,他们今天排得靠前,所以也没打算继续花重金买方便。

    等查到他们这一行,那士兵稀奇地瞧了这些人脸上的口罩好几眼,“你这脸上戴的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是口罩。”叶父堆着笑道,脸上口罩没摘,继续解释,“咱们都是住一片的,容易对粉尘过敏,带这个是大夫的叮嘱。”

    士兵嫌弃地撇头,不屑道:“哼,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占了我们的大夫,还把病染给我们。快快,你们九个人,一共一两银子的出城费。”

    历城对商人收重税,叶父等人虽然有四头驴子,但并没有带货物,所以士兵也不好讹货物税,只能多收几个人头税了。

    叶父虽然明知这钱多了三倍,但听到士兵之前嘴里的话,他也不打算过多纠缠,只是做出一副肉疼的模样,拿着一枚旧银子递给士兵,“哎呦,大人可不能再多拿了,没钱、真亏本喽。”

    “快滚,谁多拿了,在乱说,就抓你去大牢里。”士兵伸手把叶父往外推攘,被叶父灵活地躲开。

    终于顺利出了城,叶叙年怒目朝南城门瞪了几眼,恨恨道:“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做那好人,都是一群坑人……”

    叶父赶紧捂住了叶叙年的嘴,低叱一声:“年年,别说了!”

    叶叙年瞧见叶父的神色,尽管不甘,还是忍了下来。

    现在不是现代社会了,她得忍。

    还没进过社会的年轻人有冲劲,真好。

    宁姜瞧着叶叙年,也有些怀念那时青涩的自己。

    昨天夜里,他们确实是去做好事了。

    叶叙年将黑死病的症状、传播途径和预防措施都写在了一张纸上,又用空间里的打印机复印了许多遍。

    直接在大街上散发传单,肯定是不行了。

    这里的官府还十分完备,估摸前脚刚发,后脚就被管理城内秩序的官兵抓进了大牢。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文盲率如此之高,就算发了,能看懂的又有几个呢?

    然后叶父也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思前想后,觉着对比叶少疾,还是宁姜这个既有点特艺,又有原则的人比较好。

    于是,他便找上了宁姜,拜托他把打包好的资料发放到历城的各个医馆里去,剩余的则扔进那种看起来就比较富裕的院子里。

    倒不是歧视穷人,只是如果家里富裕,受过教育的人机率会更大,这些东西也不会被浪费。

    宁姜欣然接受,暗自感慨,还好这个世界还能修仙,若是连练气一层都没有,估计就真的是艰难求生了。

    她除了把东西扔进叶父交代过的地方之后,还自己想到了另外两个额外的地方,分别是教书的学堂和县衙。

    对于县衙那个地方,她扔的技术极好,是那种晚上绝对看不见,但白天到了,第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额,没错,就是县令戴的乌纱帽上。

    然后她还十分意外顺走了县令藏在书房里的小金库。

    也没有全部拿走,只顺走了十两黄金而已,里面还剩一百多两呢。

    这就当做是她做好事的报酬,宁姜单方面地宣布。

    假如这个县令有魄力的话,应该可以好好控制一番疫情吧,但是不知为何,宁姜看到那个小金库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不太大了。

    即使出了历城,众人也没有放下心。

    他们很不幸地发现,原来历城并不是能阻断疫病的一道关口,而是正巧处于疫区之内。

    没错,在历城的南城门外,也多有病人。

    宁姜看到许多历城附近的人或拉着板车,或驾着驴,既有往其他方向赶的,也有往历城去的。

    恐怕就是患病之后,在乡里的大夫治不好病的情况下,打算到历城来碰碰运气的。

    他们沉默地穿梭在这些人之中,中途还暂停下来,被叶叙年拿了几个发帽带罩住了头发。

    “我从古书上看到的那一种病症,名为鼠疫,也被称为黑死病。叫做鼠疫,是因为它主要的传播者是老鼠。如果带了病毒的老鼠咬了人,那人几乎百分之百会患病,而且患病之后的死亡率也非常之高。”

    “而除了老鼠以外,其实跳蚤也会传播这一类病菌。这也充分说明良好的卫生习惯是十分有必要。”

    “之所以别称叫做黑死病,那是因为患了此病的人,会浑身紫绀,四肢发黑,身上、脖子处呈肿大,除了恐怖异常,也很好辨别。”

    “然后很不幸,我觉得,我们已经在疫区之中了。”叶父凝重地说完最后一句,眼睛没有离开不远处躺在板车上的一个患者。

    只见他浑身抽搐,脖子肿痛,露出的手臂发黑成紫,意识不清,还间接伴随着胡言乱语。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选自清代人师道南曾赋《鼠死行》)

    “之后的路,我恐怕也不一定能保证各位的安全了。”

    叶父的话虽然有些绝望,但一行人却有了心理准备。

    叶少疾笑道:“我自由体弱,出生时早产,母亲去世。祖父不舍,取字少疾,拴我一命。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然与阎王争了一命,也不惧再来一次。与天斗,其乐无穷!”

    “叶兄,莫怕,我们且向前。”

    “有什么好怕的,叶叔叔,我阿爹以前跟着你走南闯北,我男子汉大丈夫,也行!”李达咬着牙喝道。

    如果忽视他有些颤抖的双腿,这句话还是十分有可信度的。

    “兄欲去何,吾必随之。”何为峰淡然陈述。

    “我觉得跟叶小姐走,存活概率比我自己走更大。”宁姜实事求是。

    叶父无奈地跟宁姜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女儿“二次”恩人什么都知道了。

    唯有叶叙年一脸感动,大掌呼在宁姜的肩膀上:“徐糯,你放心,我们父女能活着,就一定让你们也活着。”

    徐籼瞧着叶叙年这一副天真模样,心里也悄悄叹了口气,想着:叙年姐姐可真傻,这车队里的人,应该就她觉着哥哥需要保护吧。

    并不缺衣少食的一行人,行路中除了更加小心避开那些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

    等到了夜里,宁姜看着裸露在外的四头驴子,不禁也有些担忧。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叶父说了一些,第二天便得到了四件塑料“大披风”。

    嗯,看那样式,应该是普通饭店里铺在桌子上的一次性桌布。

    翻出这个叶叙年也十分惊奇,她没想到学校的超市里竟然还有这个,难不成是为了方便教工过年在家请客做酒席的?

    四头驴里,小柔最通人性,虽不愿意,但也在宁姜的武力威胁下妥协了。

    其他的三头驴,宁姜也热心肠地帮了些忙。

    弄得瞧着这一切的叶父,不禁猜测宁姜是不是拥有动物语的相关异能。

    路上慢慢的出现了惨状。

    逃荒路上的人也开始一点点增多,虽然并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但是就是前一天目及之地还没有人,第二天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对比奇装异服的宁姜等人,他们因为天气炎热,穿着的还是短褂。

    都是底层人民,并没有什么不能裸露皮肤的规矩。

    叶叙年着实不大忍心,她某天晚上又特地搜寻了相关的图片,将其打印,见到这样毫无防范的人,便向前递去一张。

    但愿意相信她的人却不多,而且,到了后面,那些缺少食物的人,瞧出叶叙年的善意,就会拼命想要握住她的手,恳求她给一点食物。

    叶父眼疾手快地用木棍打落那人的手。

    那可怜兮兮求助的人便很快换了一副脸色,他眼神恶毒地瞧着他们,贪婪地看着前面两辆驴车上的布袋,还有些意味不明地浏览着白白净净的叶叙年。

    “年年,你不能再这样做了。一旦开了这个口,他们便会像吸血虫一样缠上来,我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叶父罕见地发怒了。

    白天的时候,他们曾碰见过一对祖父和孙儿。

    那祖父花白着头发,怀里抱着唯一的孙儿。

    孙儿“啊啊”地小声呜咽,像是饿得连力气都没有了。

    叶叙年见到那位祖父身上除了一个包裹,便再没有其他的行李,身上虽然穿的是长袖,可胳膊肘却破了好几个大洞。

    她将几块巧克力夹在传单之中,想要递给那个祖父,但只那一个空隙的间隔,那位祖父便将孙儿往叶叙年这边一塞。

    那个孩子之前被祖父抱着看不清脸部,但就在这个动作之后,整张脸便暴露出来,酱紫色的肤色,一看便知是患了病症的。

    还好旁边的何为峰动作利落,捡起拴在驴子上的一个包裹朝着祖父砸了过去,好歹将那个患病的孙儿挡了回去。

    事后,叶父便拒绝再去帮助叶叙年递传单,他一路沉默,直到这个时候才爆发。

    叶叙年低着头挨训,没有吭声。

    “年年,我就想我们一家人都好好活着,你要是因为帮别人死了,我还能独活吗?何况,若是你染了病,整个车队又怎么可能不会染病呢?你的举动,除了搭上自己的安危,还要赔上另外七个人的性命……”

    “爹,你别说了……”叶叙年声音太小,叶父并没有听到。

    “以后不能再弄了,就是晚上弄那些东西,我也不许了!”

    “爹,你别……”

    “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爹!”叶叙年大喊一声,抬起头,虽然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她的护目镜已经全部被水雾模糊了。

    “我做不到啊!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们死,我做不到啊!”

    “呜唔……你说要是我没有那些东西就好了,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救他们,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有呢,我每次看着那些东西,我就在想,是不是它们选错人了呢,要是给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他们会不会做得比我更好呢?”

    “我从小就不是什么天才,也只有您说我聪明,班里从来没进过前三,上个大学也就是名气三本的重本,学的专业也是被调剂,这学期还有可能挂科。”

    “您说,就我这么不聪明的人,为什么偏偏让我到这里来?我一点也不想到这里来,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就算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给我那些东西?是,它们是救了我的命,可是它们也给我好大的压力啊。我每天晚上睡不着,拼命得去打包,可是,还是不够。”

    “我速度怎么样都不够快,打包了那么久,还有那么多,要是待久了,第二天又会瞌睡不能帮您赶车,即使都打包完了,我也不敢乱丢。我怕死、怕连累到队伍。”

    “我也怕黑死病,还怕失去您啊……”

    叶父看着捂着自己太阳穴的女儿,心疼极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因为那些金手指而沾沾自喜,反而因此压力巨大。

    这些天,她虽然在做那些十分的危险的举动,但她的神经又何尝不是紧绷着呢?

    每次做完这些事,叶叙年都会面带愧疚,弥补似的给队伍里加餐,帮徐娘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队伍中如果谁有需求,不管她能不能帮上忙,她永远会第一个去响应。

    他的女儿,为什么他要把她养得这么好呢?

    叶父既心疼、又难过,还十分纠结。

    他有些疯狂地想放任女儿去做她想做的,又自私地想保证车队和女儿的生命安全。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叙年姐姐,我哥哥没有怪你啊,阿娘和我都没有。”徐籼笑嘻嘻地从旁边探出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是姐姐说话声音太大了,小籼可没有偷听哦。”

    叶叙年有几分尴尬地抹干眼泪,但双眼通红的样子显然不能一时平复下来。

    “叙年小姐可以去做自己的想做的呀,说句实话,我觉得我们这一行人,若是没有叙年小姐,恐怕也走不到这吧。”宁姜也从旁边探头,继续实事求是。

    没错,前世的徐糯确实没有走到这里,她好像走错了,往蜀地的方向偏了。

    “不过呢,叙年小姐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其实是可以跟大家商量着来的,俗语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估摸大家商量着来,应该能出更好的主意吧。”宁姜摸了摸鼻子,也不确定叶叙年会把自己的底牌说不来不。

    其实照她看,那个芥子空间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而且里面也就食物、部分消耗品和药物能派上用场。

    唔,药品可以瞒着些,其他的东西抖出来,其实也没那么吸引人。

    好吧,还是能吸引人的。

    不过她觉着,现在的整支车队里,应该没什么会人会眼馋一个有限的食物制造机。

    等到了平安的地界,里面的食物在见过世面的人面前,其实也不是大好吃嘛。

    “我先声明,叶某并非臭皮匠,应是一个半的诸葛亮。”叶少疾施施然地也走了过来。

    “对了,刚才何兄也要我带上一句,他是半个君子,有所得有所不得,也很清楚。正忙着警戒,就不过来了。”

    “那、李达呢?”叶父先小人、后君子地笑容可掬道。

    旁边的叶叙年同样有几分期待。

    “哦,那个二愣子,不必让他知道了。蠢货知道得太多,容易丢了性命。”叶少疾淡淡道,笑容有些瘆人。

    宁姜:“……”

    叶叙年:“……”

    徐籼:“……”(原来哥哥没有把我当做傻子,开心.j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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