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叶父虽没有起迟,但精神明显萎靡了许多,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他看见正将东西往板车上搬的宁姜,友好地冲她一笑。
何为峰也瞧出叶父有些不对劲,他的行李不多,快速搞定后便过来帮忙。
牛叔的腿已经可以勉强站立,但还是不能使劲,叶父和何为峰一起将人架到了唯一的四轮板车上。
被照顾的牛叔有些惭愧,可因为比起之前一动不动,现在起码能帮上点忙,他便没有之前那般抑郁。
“叶兄,你昨夜是不是跟徐糯去办事了。”何为峰低声问道。他原以为会是在离开之后,直接将食物留在此处,没想到对方为了避免被人瞧出端倪,夜里偷偷跑去别的地方了。
叶父感觉有些好笑,昨天叙年出去办事,今早起来却神采奕奕,他这个在家里等的,反而萎靡不振,却任由被人误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假装没什么精力多言。
何为峰心疼兄长,搬东西的步速便快了许多。
宁姜仔细瞧了瞧重做的板车,叶叙年很是细心,应是考虑到徐家的情况,她们这一辆板车空间并没有另外两辆大,却能保证车体在转弯的时候更能不易翻车。
不过徐娘子身体状况被她调养得不错,暂时还不需要坐车,这个空位可以留给另一个更有需要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
何大夫也刚巧被背着包裹的许慧儿和何母搀扶着过来了。
还没来得及言语,何大夫就眼神灼灼地盯着叶父,似有行大礼的趋势。
“老丈人折煞!”叶父昨夜完全回顾了原主的记忆,也是一眼认出了何大夫,哪里能让这位救死扶伤的老医者对他行礼。
人还没跪下,就将对方牢牢架起。
“大恩不言谢,我这一家的救命之恩又岂能一个谢字都不说,慧儿还不给你叶叔叔磕几个响头。”
许慧儿听了姥爷的话,利落地跪拜在地,“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叶父自是明白何大夫的用意,心中叹息一声,还是完整地受了许慧儿的大礼,算是认下了这个侄女。
“您身体不适,还是先到车上休息。”
叶父指了指旁边的四轮板车,想让何大夫也上去。
“不用,我这身体能走。”何大夫不想麻烦别人,倔强地表示自己能行。
宁姜见机走了过来,插话道:“叶叔,让何大夫去我那辆板车上吧。您这行李多,还有牛叔,我那行李少些,小柔耐力也最好。”
这些天的赶路,小柔的实力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叶父听到这话便有些意动,但想到还有那还有一个徐娘子和徐籼,又还是有些犹豫。
“我阿娘怀孕已经三月有余,身体康健,何大夫去那正好也能帮我阿娘把把脉。”宁姜添补了一句。
“要是小柔累了,你便跟我说。”说这话的是并非叶父,而是又搬了一趟行李的何为峰。
宁姜笑着点头,示意明白。
叶父此刻也不再犹豫,将何大夫送到宁姜那边,又不容拒绝地拿了许多行李到自己那边。
但到了宁姜这边的何大夫也不肯上车,他原以为是小柔耐力好,能搭上两个人,结果没想到宁姜竟是要徐娘子走路,给他让位置!
即使知道宁姜才是救了他们一家的人,此刻她也不禁被何大夫在心里划上了“不孝”二字。
宁姜看到何大夫脸上隐忍的愤怒,也不解释,拉近旁边的徐娘子,颇有些尊敬道:“烦劳您先帮我阿娘把把脉,一个多月前她也在您的医馆里把过脉。”
何大夫胡子颤颤,偏着身不看宁姜,一边按在徐娘子的脉象之上,一边意有所指道:“既是知道你阿娘怀孕……”
他顿住了。
先是眉头微皱,接着又不可置信地完全转过身,换了徐娘子一只手反复把脉,最终有些惊讶地看向宁姜,“你阿娘怎么如此康健!”
这话惹得徐籼皱紧了小脸,愤愤地将徐娘子的手抽了回来,心里对何大夫的印象大打折扣。
倒是徐娘子揪了揪徐籼的小耳朵,看着何大夫有几分歉意。
何大夫并不在意,只盯着宁姜等一个回答。
宁姜微微一笑,“自是我照顾得当。”
“那也不可能这般康健,就算是从小调理得当的世家女子,到了怀孕之时也会出现各种小问题,你阿娘竟然除了肚里多了个孩子,身体和每日勤炼的人相差无几。”
“除非,你有比老夫还要医术高超的人,给了调理身体的秘药……”
何大夫想起了昏沉时被女儿喂下的药丸,那药丸见效极快,效果也极其卓越,估计和帮徐娘子调养身体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医术上果真还有长长的路途要走。
宁姜不知道对方把自己的灵力调养和叶叙年带来的现代药物联系在了一起。
她便顺着何大夫的思路,故作郑重地点点头,“何大夫既然知道了,是不是觉得这车该您上呢?”
何大夫叹息一声,摇摇头在许慧儿和何母的搀扶下爬上板车,依旧对徐娘子告诫:“虽是身体好,也不要不知爱惜,有孕者不能过于劳累,等你累了就知会一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几步。”
徐娘子对何大夫非常尊敬,她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放在心上。
不过上不上车要另说,因为这一路上的经历,让徐娘子已经把宁姜的话放在了绝对的第一位。
伴着谢家那边来人传话,车队终于开拨。
对比之前四辆简单的驴车,现在的车队要大了许多,就仿佛青铜武器升级成了白银级。
他们被谢家人安排在车队偏前方的位置,却又离第一辆打头的驴车还有一小段距离。
除了李达被派去加入了谢家组建的护卫队里,其他人都留在原处。
这也没有办法,他们光是驾车的就要有四个男子,刨去宁姜这个,剩下的要么是女人小孩,要么就是受伤生病的,着实分不出人手。
而谢家的也乐得如此,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护卫队里其他的人就能分得更多的精面细粮。
队伍虽大了,但行进的速度却慢了。
谢家人还达不到每户一车的程度,大部分人都是靠双脚跋涉。
这半天的相处下,宁姜注意到了好几个细节。
比如谢家人他们的腿上都用细细的布条绑住,大概就是那长途行军常用的“绑腿”;除此之外,所有的人都穿着长衣长袖,不仅头上戴着草帽,面上还用类似于纱的布料遮住了脸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隔离病毒的效果。
等到要造饭的时候,她还发现谢家人也十分注意卫生,他们会先用一点点水和着草木灰搓洗双手,再用干的草木灰和稻草将手擦净。擦完手的稻草作为烧火的燃物,等做完饭又能收集新得的草木灰,吃饭的时候还是分餐制。
并且每个小孩身上都悬挂着一个香囊,宁姜猜测那里面应该装了些药材。她还看到有人拿了雄黄在对方额间、耳后和人中点涂。
过了一会,谢耀福的三儿子还端了一小缸汤药送给他们,说是老太爷让熬的防瘟疫的药。
何大夫略尝了尝,说里面大概是用了白术、乌头、桔梗和地丁(蒲公英),确实有那么点预防的效果。
他们抗拒不过对方的热情,都喝了一小碗。
真是让人惊叹。
宁姜有点明白这谢家人为什么能在疫区中至今安然无恙,无人患病了。
他们的谢老太爷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而同样注意到这些的叶叙年和叶父作为后世之人,也是吃惊不已。
他们仔细对比了两个时代人的防疫手段,不得不同意其实谢家人的方式确实已经是因地制宜的好办法了。
虽说部分地方还带点愚昧的瑕疵,但效果却是瑕不掩瑜。
没有酒精、没有口罩、没有特效药,历史上黑死病在整片大陆的东西方都曾泛滥,可对比任由疾病蔓延肆虐没有还手之力的西方,他们国家却终能将疫情控制,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能力有限,叶叙年还是将空间里有限的医用酒精贡献出一部分,装在一个干净的大瓦罐里,接着又偷偷摸摸地跟叶父商量了下,拿了当初在废墟下翻到的一匹干净的细棉布。
两个东西一起作为谢礼回给了谢耀福的三儿子。
叶父还反复叮嘱那酒精只用做消毒抑菌之用,千万不要当酒喝;细棉布则是送给他们做口罩的。
宁姜看到这一幕想了想,再看看空间里的东西,最后悄悄加了一匹细棉布。
双方每到休息之时,总会礼尚往来一番。叶叙年也喜欢跟人交谈,她这一路在吃上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头,跟哪个小孩相处好了,等人吃饭时也会去凑个热闹,当然不会白吃,总会在事后送一些填肚子的零食。
宁姜也非离群的人,她年纪小却担着家里许多担子,看在谢家人眼里已经赢得了许多敬意,加上路过时尝过徐娘子煮的独特解暑茶和何大夫免费的诊脉,更是转成了亲近的好感。
考虑到车队里有许多妇人小孩甚至老人,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逐渐的,在到西冸镇时,虽只过了五天,车队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独特的亲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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