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 赵佑樾一时间有些接不住。明显他也是有真心去认真思考女儿问他的这些问题的,正因为去认真思考了,所以, 才不能快速回答。
但正因赵佑樾的这几瞬功夫的迟疑,明霞心中便有了答案,她笑着说“女儿明白了。”
赵佑樾这才缓过神来, 问她“你明白什么”
明霞骄傲的抬起小下巴,神色中带着些小得意说“明白爹爹并不如您自己心中想的那样坚定啊,您如今之所以这么无所谓,甚至还摆出了大度且为我娘好的姿态来,不就是因为到目前为止, 还没真正出现过一个和您抢娘的人吗若是哪天那个人真出现了,您还能像现在这样淡然无所谓的话, 那女儿才叫佩服您呢。”
赵佑樾则拧眉, 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来,问“小小年纪,怎的懂这些谁教你的”
明霞才不惧怕他,依旧坦然说“我都七岁了,您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啊我什么不懂啊再过五六年, 我都得议亲了。”
明霞说着说着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来,既然她已经看透了老父亲的心思, 也就没必要再多问什么了。
“算了算了, 我方才问您的话, 您自己再好好去想想吧。我没空陪您说话了, 我要去看书了。”明霞说着就朝她父亲福了个礼, 而后转身往自己所住的东厢房去了。
“明霞”赵佑樾喊她。
明霞已经走到了门口, 闻声回头又朝父亲望来, 她一身素色的衣裙,斯斯文文的站在那里。明明脸上还一团稚气,却偏偏说出了超乎年纪的老成的话来。
“唉,您就放心好了。过两天我会去找我娘,但您放心,我答应了您的事,定会信守诺言的。”明霞说,“我还得看看我娘那边怎么说。若是她心情不好的话,到时候,我还得去劝慰她你们大人,真的是很烦人。”
明霞就是很不懂爹爹娘亲在闹什么,在她的观念里就是,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是书不好念了,还是美食不好吃了两个人加起来都六十的岁数了,竟还和两个孩子般,到了中年,竟玩起感情的游戏来了。
赵佑樾平时和女儿接触,做的最多的就是检查她功课。像方才这样的父女聊天,以前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晃神他才突然发现,他印象中那个还尚在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小女婴,竟就长大成人了。
只听教她的先生一直夸她聪慧明理,他也只是以为她在读书上有些智慧。但不曾想,她竟聪慧得犹如一个大姑娘般。不,便是那些及了笄成了年的大姑娘,或许也没她这般成熟的心智。
一晃眼,女儿竟然都这么大了
尤其想到方才她口中的那句“再过几年就要议亲”的话,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女人再过几年就要被人家聘娶了,显然他这个老父亲还没做好准备。
“侯爷,二爷过来找您了,这会儿正在书房等您呢。”一个嬷嬷过来说。
赵佑樾早料到弟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所以,也并不奇怪。
如今紫玉阁内没了主母,赵佑樾便担起了原该主母的那份责任来。对女儿的生活,他安排得无微不至,一脸严肃的叮嘱紫玉阁内的奴仆,要他们比从前更尽心去伺候小姐。
明霞小姐是侯府嫡女,身份十分尊贵。便是如今没了主母,这些下人们也是不敢有半点苛待的。
赵佑樾在后院立了威,震了震那些奴仆后,这才往前院书房去。而此刻呆在他书房内正耐着性子在等他的赵佑楠,也是一脸的烦躁。
赵佑樾的书房是重地,平时除非有他准允,否则是谁都不能进的。他原以为弟弟是在书房外面等他,没想到去了后才知道,在没有得到他准允的情况下,弟弟竟就直接擅自闯入了他书房。
走到门口发觉了不对劲,赵佑樾负手立在门庭下,一脸厉色的瞪着魏青。
魏青这会儿手捂着胸口,明显一副受了伤的模样,他请罪说“是属下失职了,请侯爷责罚。”倒也不提是他打不过二爷,被二爷强闯了书房的事。
不过,赵佑楠觉得这是他和自己兄长间的事,倒还没必要拉一个无辜的护卫进来,于是赵佑楠替魏青说了几句道“大哥的这个贴身护卫当真好身手,我险些都打不过他。他也当真是忠心护主,明知道打不过我,还硬要往上冲。我念在他这么忠心的份上,手上留了情的。”
魏青胸口巨疼,但在听了赵佑楠话后,还不忘感激他。
“多谢二爷手下留情。”
赵佑樾只朝魏青挥了挥手,让他退外面去候着。他则依旧负着手一步步登上台阶,往书房去。
赵佑楠一脸戾色的立在门边等着他,直到等兄长已经踏足入了书房内了,他才颇有些脾气的突然一脚猛地一声将门踢摔上。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给自己脸色瞧,好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所以,赵佑樾也并不理他。
赵佑楠不如自己兄长能沉得住气,见如今既只有兄弟二人在,赵佑楠索性把自己心中的脾气都发泄了出来。
“看来从前是我高看兄长了,原来你不过也只是一个遇到一点困境就只想着如何逃脱退缩的懦夫而已。”赵佑楠冷峻严肃,“我以为我那天对你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的,没想到,你憋了半天竟就憋出个这么愚蠢的法子来。”
赵佑樾已经过了心情最受冲击的那一刻,这会儿不论弟弟怎么说他,他都能淡然接受。
“二郎,你先别说我。我只问你,若如今你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境况,你会怎么做”与赵佑楠此刻的戾气愠怒冲动相比,越发显得赵佑樾冷静淡漠,“你是自私的扣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让她守活寡,还是放她走,去成全她的幸福”
赵佑楠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愿去做这样的假设。
“可你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不过是因为心里有那样的阴影在,这才一时得了这样的病。大嫂是你妻子,她和你做了这些年夫妻了,难道她会在意吗只要你把实情告诉她,凭她对你的爱和温柔善解人意的性子,她只会更心疼你,只会和你一起度过难关。”
“可我在意”赵佑樾总算是动了些怒,有了些情绪上的波动,他声音拔高了些音量,明显白皙的脸上,也有了点怒气过后的青筋微露,他说,“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有这样的隐疾。是,正如你所说,若她知了实情后,不论出于何种方面,她定不会离我而去。”
“可这样对她就公平了吗这不过是在道德绑架她而已。若是到那时候,感情掺杂了别的东西在,也就不纯粹了。与其那样,不如我趁早放手。如今她虽痛,但痛一时好还是痛一世好,这个问题我想不必我问,你也是知道答案的。”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赵佑楠虽然还是很气,不过,安静下来好好想了想方才兄长说的话后,他也不否认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
若是换成此刻他站在兄长这个位置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做。
赵佑楠说“香儿为了这件事情,方才我回来她还给我脸色瞧了。她并不知实情,现在是认定了我是你抛弃大嫂的同谋。我和她说了,我先来找你,回头再回去和她解释。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回去后,要怎么和她说。”
赵佑樾平静抬眸看着人,眉心拧着,仿佛一副“这事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的表情。
赵佑楠看了他一眼,无奈说“你放心,你的事我铁定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算了,大不了回去后挨她一顿闹,大不了就让她认定我是你同伙,冷我几天就好了。”
撂下这句后,赵佑楠也懒得再继续留在这里,转身就要走。但走了几步后,又回头,他语气也比方才更激烈了些。
“她若真只是闹我几日,我也能受得住。可万一她认定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心里开始不信任我了怎么办”赵佑楠一下戳准了问题所在。
但赵佑樾并不想体谅他这所谓的“难处”,只冷漠着张脸望着人“你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还应该反过去体谅你安慰你吗你们夫妻间再怎么闹,那都是小问题,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赵佑楠真不是故意来炫耀他们夫妻间感情的,他是真的对一会儿回去后怎么应对妻子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不过,见兄长这会儿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样子,赵佑楠也就算了,懒得和他计较。
回青云阁的一路上,赵佑楠已经在心里一遍遍演练过一会儿到底要怎么说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纠结过,想说谎,但又怕自己一会儿说的不会那么理直气壮,然后被她给看出来。
若是说的理直气壮一些的话,又怕日后兄长那边一切真相大白后、和大嫂和好如初后,妻子会翻旧账说他欺骗她。
赵佑楠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兄长这回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不由又阴暗的想,不会是他自己这会儿心里不好受,就想拉着大家一起共沉沦吧
赵佑楠心中念头闪过很多,直到跨入了青云阁后,他心中也还没有个最终的决定。柳香还在等着丈夫回来给自己一个答复,赵佑楠本来想要不要直接不回后院去得了的,不过,最终还是觉得逃避问题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走前妻子是什么样,这会儿回来她仍旧是什么样。望着如今这会儿的妻子,赵佑楠只觉得眉心突突,头疼得很。
柳香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见他回来了,问“大爷怎么说的”
赵佑楠叹息了一声,主动凑进去,挨在她身边坐下道“大哥说,他自己心中也是有苦衷的。但至于这个苦衷是什么,他不肯告诉我。”
兄长有隐疾,的确是有苦衷,他没撒谎。不过至于苦衷是什么,他自然不能对妻子说。
但柳香却以为大爷的苦衷是心里另外藏了一个人,于是听到丈夫这样的回答后,她不由就轻哼了一声。
“心中一直藏着另外一个女子,从前觉得自己卑微,不敢娶。如今觉得自己一朝翻身,成了一家之主了,再没谁压在他头上了,想弥补从前的遗憾、想娶了这就是所谓的苦衷是吗”秀慧姐姐只说不能告诉祖母和卢家伯父伯母,没提不能告诉二爷,估计是她也早猜到二爷是知情人吧,所以也就无所谓告不告诉二爷了。
“什么”赵佑楠一脸迷惑,“什么另外一个女子谁告诉你的”
柳香说“秀慧姐姐亲口告诉我的。”又说,“你也不必怀疑是不是慧姐姐自己心里乱猜的,这些话,可是侯爷亲口和她承认了的。看二爷这副表情,是真的事先不知情,还是如今演技越发好了,还在我面前演呢。”
“我是真不知情。”赵佑楠本来是想说这事不是真的的,只不过,既然兄长已经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他便不好继续掺和,也就只说自己是事先不知情的。
“二爷真不知情”柳香半信半疑问。
“我是真不知情。”赵佑楠这回说的时候底气足了些,语气也更坚定了些,“就是方才去紫玉阁那边找大哥,他也没说什么。”
柳香说“你也没比大爷小几岁,那你可知他曾经藏于心中的那个女子是谁我问慧姐姐,她说她怕自己知道是谁后会受不住,也就忍着没问。”
赵佑楠又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他说“我虽只比他小几岁,按理说该知道。只不过,我十三岁起便只身去了战场拼搏,并不和他在一起。所以,若真是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话,我不知情也很正常。”
柳香这回是真的信了他的话的,因为信了后,所以方才的那些怨愤,那些为秀慧姐姐的不值,也渐渐就没有了。若他真是不知情者,这样冤枉他,也不太好。
所以柳香说“不是我在背后说大哥坏话,他这事做的真的太过分了。秀慧姐姐那么好,陪他一起度过了那么艰难的几年,如今他熬过来了,竟然就抛弃糟糠之妻了。当然,秀慧姐姐不是糟糠,但这也不能洗脱掉他身上的污点。”
“反正我话摆在这里,往后再看到他,我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最多就是客气的喊他一声侯爷,我是再做不到对他客客气气的。”
赵佑楠虽然觉得兄长是有苦衷,但也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未免太过一意孤行了些。所以,便是妻子对他态度冷淡一些,也是他活该。何况,妻子又不知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兄长可不就是个负心汉么
所以,赵佑楠说“你如今有县主的头衔,论尊贵,你其实是比他尊贵的。何况,你还有大长公主的恩宠在。所以,你大可不必对他客气。”
柳香说“也不是我想摆县主的架子,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人。但他这般对秀慧姐姐,欺负秀慧姐姐温柔纯善,我就是看不惯他。”又说,“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若不是秀慧姐姐亲口这样和我说的,我都以为他是在骗人。”
又哼说“反正那个他藏在心里的心上人是迟早要露面的,我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见妻子摆出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来,赵佑楠倒笑着问她“若来日那个女子真嫁到府上来做侯夫人了,你准备怎么做”
柳香很是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你很期待那个女子早点嫁过来。”
“我没有。”赵佑楠说,“你冤枉我了。”
“你没有最好。”柳香难得恶狠狠底气十足的回他一句。
不由又想,这个县主的身份还是蛮好的。至少,如今见秀慧姐姐吃了亏,她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让某些人日子好过。
从前觉得身份提不提高些无所谓,如今倒是深刻体会到了身份高的好处了。
府上没了侯夫人,柳香又有自己的事要忙,老太君岁数又大了。所以,最后也只能请李氏来帮忙打理阖府上下。
李氏要忙府内庶务,陪在老太君身边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不少。所以,柳香如今都是尽可能是多抽时间去溢福园陪她老人家。
荣安大长公主这一住过来后,就没再走了。柳香又知道了自己祖父是鲁国公的事所以,柳香这些日子除了陪在老太君身边外,也会比从前对大长公主更孝顺些。
柳香这段日子越来越忙了,除了忙木林院的事和侍奉两位老人家外,她也还会常常去卢家找卢秀慧。卢秀慧的兄长卢大爷,前几天在宫城外面把赵佑樾给揍了一顿,卢大爷和赵佑樾在朝堂上是同级的官员,都是正三品大员。
卢大爷揍自己这个前妹夫的时候,身边也有别的官员在。倒有想拉架的,但因当时一起走的都是文官,卢大爷下手又狠,而赵佑樾身上分明有功夫在却并不躲,大家也就不敢拉了。
倒是有御史劝说“卢大人,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且还是个一品侯爵,你若是再不停手,可别怪下官明儿早朝时弹劾你啊。”
但卢大爷既然敢选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自然就是什么都不怕的。听了那位御史的话后,卢大爷冷笑的指着赵佑樾说“这位赵侯爷自小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从小跟着他家老军侯,没少学拳脚功夫。如今我打他,他任我打却不还手,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他理亏吗”
“像这种人,就是欠揍。”说着,卢大爷又是一拳头砸下去。
赵佑樾和卢秀慧在京城都不是无名无姓的人,赵家又是一品军侯府。所以,他们二人和离一事,想瞒也瞒不住。
这件事,自然而然就传散开了。
如今这些官员,多少是知道些情况的,所以,也有官员劝说“和离也不是什么丑闻,当属两家和平分手。日后令妹和赵侯爷婚娶自由,谁也不耽误谁啊。怎么如今卢大人这番作为,好像是赵侯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令妹的事”官员也不缺八卦的,好奇心起来了,都想打探些不为人知的内情来。
卢大爷自然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些,打了赵佑樾一顿后,转身就走了。
赵佑樾天生一副好皮囊,纵如今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但身上除了多了些少时没有的稳重外,浑身气质也更成熟了些外,岁月似乎在他这张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
天生皮肤白皙,被卢大人揍了一顿后,不说鼻青脸肿,但至少是挂了彩的,脸上并不好看。
偏赵佑樾顶着这样的一脸伤势回家时,在侯府门口遇到了正打算出门去卢家的柳香。柳香如今真如她之前对自己丈夫说的那样,之后对赵佑樾这位大伯哥,果然不再有什么好脸色。
如今见他脸上挂了彩,惊了一下后,立马就问“大哥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的话,堂堂一品侯爷,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打还有没有王法了。”言语间,不乏有些讽刺奚落的意思。
但赵佑樾心中明白她这是在为慧娘抱不平,所以,也并不怪她,只答说“小伤而已,不碍事。”
柳香才不是真心关心他的伤势,只笑着说“我现在去卢府找秀慧姐姐说话去,听卢家伯娘说,虽然秀慧姐姐如今是二嫁女,但因她贤名在外,所以这些日子登门想求娶的人还真不少。卢家伯娘念我和秀慧姐姐姐妹情深,想找我去帮着拿一拿主意。”
赵佑樾并不想知道这些,淡漠“嗯”了一声后,错身就想走。
但柳香并不肯就此放过他。
柳香继续说“其中有一位张姓公子,年方二十三,虽说要比秀慧姐姐小几岁,但他年轻有为,二十上下时便得中了举人。上次考进士时之所以没考中,并不是他才华不好,只是当时时运不佳,二月春闱时病了。如今又狠下了一番功夫后,待明年春考,他必定会榜上有名的。他家中虽比不上赵家这一品侯爵府,但人家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公子。至于品貌气质,更是一流的。听说,秀慧姐姐起初是不愿见的,觉得人家比她小好几岁,她难为情,但自见了那张姓公子后,便就有些松了口了。”
“大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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