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彻底陷入了疯狂,全都朝江崎飞去,争相恐后,挤过狭窄的缺口。就连陆艺身边的那一只,都放弃了进行到了一半的捕猎。
空中磷粉飘飘,很快,这一层就安静下来。
陆艺犹豫了一秒,忍痛抱着小杰,咬牙向下跑去。
转过几层楼梯,大门口出现在面前。
阳光扑面而来。
外头,凌修把丧尸一脚踢开。
摩托车上的布料被扯开,悬浮摩托还完好无损。远处传来汽车声响,支援队伍飞速靠近。他刚想打开终端,就看见陆艺抱着小杰气喘吁吁地从办公楼冲出来。
只有他们两人。
凌修皱眉:“江崎呢?”
“还在上头!他把、他把蝴蝶引开了!”
凌修说:“你们上摩托往西面开,车队就在那。”
“那你……!”
“我去带他回来。”凌修说,提枪冲回办公楼中。
楼内一片混乱,在无数飞舞的蝴蝶中,他听到了炼金术爆炸的声响。
在四楼!
凌修飞奔上楼梯,中途碾碎了几只丧尸的头颅。
四楼全是蝴蝶丧尸,大多数被火流烧得焦黑。
不止是他们,墙面都是黑色的,活像火灾现场。炼金术在江崎手上发挥出了可怕的威力,有一整面墙被火流直接击穿了,曾经的桌椅也只剩残骸。
但即便是这样,蝴蝶还是太多了。
它们低空飞行,子弹打上去软绵绵的。远处在角落,大群蝴蝶聚集着,他索性抓着一只的翅膀,近百公斤的拉力,直接把那家伙扯了个半圆,然后霰弹.枪口抵上它的脑袋。
砰!
扳机扣下,这近距离的一枪,连防弹衣都和纸糊的一样,直接就把它大半个身躯都轰没了,翅膀软绵绵摊开在地上。凌修又屈膝踹上它们,如法炮制,磷粉漫天飞舞中,终于接近了江崎的身边,吼道:“走!!”
两人一路杀出重围,眼看着就要回到楼梯间,却听见终端传来声音:【我们……是蝴蝶……必须撤离!】
信号中断了。
往外看,车队正往反方向开去。没有看见摩托的影子,他们应当是成功汇合了。
可这一点不足以令人欣慰。
此时明明是大晴天,整条街道上却昏暗无比。
——城市上空,蝴蝶无声出现,往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它足有一栋小楼那么大,复眼中映着整座城市,街道在其中蜿蜒、曲折,一轮巨大夕阳坠落向地平线。
翅膀多彩迷人。
它翩翩起舞。
……
凌修把衣柜弄倒,拦在门前,又把沙发堆了上去。窗户已经被木板钉上了,只漏了一点缝隙来观察外头。
他上午出去时,看好了其他能躲避的位置。
和盲蛛一样,那只巨大的蝴蝶很快消失不见。现在他们在一栋居民楼里。
屋内空间狭窄,一房一厅乱七八糟的,客厅有咖啡的污渍和臭掉的三明治,味道诡异,小飞虫正在开派对。
进屋时,江崎避开了那一块。
“这里好干净啊。”凌修却赞许有加,“竟然一具尸体都没有。”
好就好在环境密闭,卧室里也没有异味。阳台上有紧急逃生的通道,哪怕正门被堵了,也有别的出路。
凌修坐回床边,问:“怎么样?”
“还行。”江崎回答。
“你刚才脸色真差,”凌修说,“晕倒了我都不奇怪。”
江崎笑了笑:“调用元素非常耗体力。”
“那你休息吧。我们就在原地等着,他们还会回来接我们的。”凌修揉揉眉骨,“他们花了很大功夫才从那怪物的追踪中逃离——它似乎对移动中物体非常敏感,静止的反而没兴趣。不论怎么样,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想看到蝴蝶了。”
江崎没接话,继续在终端上写画。
他之前手上伤还没好,现在厚实的绷带又缠上去了。
“你手都伤了,还写反应式啊?”凌修顺口说,“要我妈看见我这么努力学习,能笑到从坟里跳出来。”
江崎讲:“我在记录,血液似乎能刺激得它们发狂。”
“不奇怪。你闻到饭菜味道你不饿啊?”
江崎:“……倒也不是这个道理。今天我守夜吧。”
“你睡。”凌修说,“你要是真的晕了我还要搬你。我搬人可是要加钱的。”
江崎坚持道:“还是我守吧,你得保持……”
凌修神色微变:“有翅膀的声音,窗户外传来的。”
两人噤声,凌修从木板的缝隙往外看。
街道上都是普通的丧尸,夜色深深,到处都是可怕的嚎叫,暂时没见到异常。
隔了一会,翅膀声音消失了。
江崎就低声说:“万一真的有事,我用血引开他们。”
凌修说:“你是逞英雄逞上瘾了吗?乖乖开个自动跟随,贴在我身边就完事了,每十分钟还能领一个在线礼包。”
“不。我们不知道晚上那些蝴蝶丧尸会怎么样,不排除会出现,某种连你都应付不了的情况。”
凌修看他:“你今晚怎么就那么倔呢?”
“我只是在提出最优化的方案。说实话你不应该回来救我的,其中风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什么风险?”
“死亡风险。”
“概率多少?”
“非常大。”
“那我该把你丢在这送死?”
“是的。”
“你那一刀割的他妈的是手还是脑子。”
“手。”
凌修:“……最后那个不是问句。”他上床,坐在床尾往墙边一靠,“快睡吧。”
“我说了我来守夜。”江崎说。
“你是自己闭眼,还是我把你打晕?我会温柔一点的。”
“我被感染了。”
凌修愣了几秒:“……什么?”
江崎轻轻叹了口气:“凌队长,所以我说了,你不应该回来救我。”
他将衣服扯开半截,右肩有一个针眼般的伤口,青黑色已经在周围蔓延开来。
……
江崎被凌修塞到了床上。
尽管他声明自己不冷,还是被凌修的外套给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之前我没有看见,”江崎说,“伤口没出很多血,但是不算浅,它们似乎能分泌麻醉的物质。”
凌修短暂愣怔后,说:“回去之后就好了,他们很快就能接我们。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很多次,这么小的伤口,不至于立马开始变异。”
“你是异变者,本来抵抗能力非常高。这里是重度污染区,感染会加速。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种新型丧尸的感染模式有所不同。”
凌修沉声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要是你守夜,嗷呜一口上来把我也给咬了,怎么办?咱俩一起变成M市苦命鸳鸯吗?”
“我……”
“睡吧。放心,如果你梦里变异了,我保证你活不过两秒钟。”
最后江崎裹着凌修的外套,睡着了。
长夜漫漫。
凌修靠在墙角,仰头看天花板。
窗户被木板钉住,外头的交通灯歪着脑袋,独自切换着红黄绿。还有几盏路灯会亮起,透过缝隙漏了进来,在天花板形成了几道光亮,割出光暗交替的多边形。长夜的风中,传来丧尸的吼叫,头顶窸窸窣窣有脚步声,是那些变异丧尸在觅食。
这不过是末世里,最稀疏平常的一天。
他们并肩待在世界的小小一隅,时钟滴滴答答。凌修抱着枪,手下感受着冷硬,他已与这金属共同生存了二十年,习惯一切浓烈的战意,目光往身边看,江崎的呼吸声轻浅,睫毛轻轻颤抖,却不知道怎么,指尖的冰冷消失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肌肤温热的触感。
凌晨三点,终端上跳出了一条警告。
三峰医院发现了特殊丧尸:那只巨大的盲蛛又出现了,在城市中行走。它的猎食欲望似乎并不强烈,只是不断收集着活物,用白色的丝线裹住,掉在身上进行孵化。好在,它没有太靠近医院。正值深夜,净化队不敢冒然前去试探。
凌晨三点半,盲蛛凭空消失了。
远处的夜晚复归平静。
凌修放下终端,松了口气,揉揉眉骨,然后听到了被褥摩擦的声音。
江崎坐起来了。
凌修刚想问,你怎么起得那么早,就听见外头传来异响。
那是很轻微很轻微的翅膀扇动声,就连其他异变者,都不一定察觉得到。
但凌修一贯是最敏锐的那类人,反应极快,冲过去把江崎拉到身边:“嘘,别动。”
江崎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他的眼中有着一抹不同寻常的茫然,凌修没有察觉到。
就像是在梦游。
但随着凌修这动作,神智慢慢回归了,几秒后眼眸复归清明。
那翅膀在夜空中扇动,江崎感受到了那些紊乱的元素。
他轻轻从凌修怀中离开,和他并肩靠在墙边。
天花板的阴影动了一瞬。
光源被遮挡,那些光影切割出的多边形开始变化、闪烁。凌修从木板边缘看出去,昏暗的光线里,只看见了彩色的、奇妙的花纹。
它在缓缓上升,磷粉于光中闪耀。
仿佛孩童绘本中的场面,蝴蝶在花园里翩翩起舞,渴望亲吻一朵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振翅声才慢慢远去。
长夜平静下来,丧尸们继续在街上游荡、狂欢。
“没事了。”凌修低声说,“回去睡吧。”他顺手揉了揉江崎的脑袋,“别再半夜起来做题了。”
江崎:“?”
他迷茫道:“什么题?”
“看你都吓得不清醒了。”凌修扬了扬下巴,“回去躺着。”
江崎回去,裹着外套继续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凌修又听到了被褥摩擦声。
他刚想说,你怎么又醒了,就看见江崎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像刚才一样凑近他身边。
鬼使神差一般,凌修闭上了眼睛。
装睡,想看看江崎要做什么。这绝对不是感染发作的模样,他手却紧紧扣在枪上。
江崎果然凑了上来。
那呼吸就在耳畔,脸半明半暗,绿眸中有着一抹奇特的茫然。
他似乎在犹豫什么,和之前喝完牛奶一般舔了舔嘴角。
几秒钟后,凌修整个人都僵住了——
微凉的手撑着床,江崎在凌修的侧颈蹭了蹭,那黑发柔软,肌肤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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