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瑞把眼泪全抹在了袖子上,她看上去有点呆,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哭,但又不否认,米斯达心惊胆战的朝她手里放了两张纸,最后直接把整抽纸都塞了过去,他贴心的问:“需要我稍微安慰你一下吗?”
她摇摇头,然后青年松了一口气,直接朝楼上走去,似乎是想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他在二楼也能守夜,正好离特里休更近一些,伊芙瑞想到这点便没反对,她把一整张纸直接盖在脸上,眼泪很快就将皮肤和纸巾贴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气,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了膝盖中。
福葛出现在身边时她已经振作了起来。
“艾薇,”身边沙发一陷,福葛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好吗?”
他以为她是睡着了,于是便转头寻找:“米斯达呢?”
米斯达为了防止福葛指责他逃离战场,连忙小声呼喊然后朝楼下来,他没敢走开太远,就一直在楼梯上层的扶手处朝下看,这才能飞快的接上福葛的话。
伊芙瑞抬头时面色如常,她眯着眼睛做出有些困倦的样子抱怨道:“时间过得太慢了。”
接下来一班是她和福葛,最后一班是阿帕基和乔鲁诺。
福葛留了下来,他把伊芙瑞房间的薄毯拿出来盖在她身上,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子时下意识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还穿着鞋就踩上沙发了。”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她嬉笑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半靠半躺的待在沙发上,展示了比刚才更加舒适放松的姿态。福葛眉眼柔和下来,他借着年久失修而有些昏暗的灯光看着少女娇俏的面容,心中有些悸动,但当目光扫到她脖颈上怪异又碍眼的那团绿色生物时,他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
他不想总是回忆从前的事情,现在他和伊芙瑞都有了自己的归宿,那样只会让他显得念旧又矫情,但他还是问了,以一种有些感慨的语气问了出来。
“你在热情……”他顿了顿,“坐上‘象牙塔’位置的过程,一定很辛苦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伊芙瑞看了看这个早慧的少年,她又想到了小时候的福葛。她那时不懂事,现在却稍微明白了福葛当年的表现在一群小孩中有多么突出,把能想起来的事情全部过上一遍,也大概理解了他多次违背父母意志亲近自己的原因。但她小时能无忧无虑的将所有需要思考的事情堆去福葛身上,现在却不行,她是上位者,帮福葛痛快地解决问题才是她要做的。
于是她摇摇头否认道:“不是,我没花什么力气。”
福葛明显不相信,他说:“你不用瞒着我!你离开家时还只是个小孩,连真正的剑都没摸过,但现在你从暗杀组‘毕业’,为老板杀人,美丽骸骨的替身能力也发生了变化。”他有些急切起来,似乎纳兰迦描述的战斗场景刺激了他努力想要忽略的一些情绪,“你的替身发生了变化是在被绑架后开始的,但没有其他锻炼,不可能达到现在战斗时快到看不见身影的程度——艾薇,我希望你能……!”
他的话又被吞回了肚子里,福葛挫败的捂住脸,说道:“对不起,当年我什么也没做到,这时候的关心都显得非常奇怪,换做我来看也一定觉得很虚伪。”
伊芙瑞没有安慰他,她依然用毯子裹着手,于是拍着福葛肩膀的就是一个毛茸茸的圆头。
她说:“我真的没花什么力气,我没和你说过那些事情,你当然不知道。”
“当年捡我回家、抚养我至今的人正是……”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没将真正的情况坦白告诉福葛,“正是组织的二把手。”
福葛一愣,他看向伊芙瑞,眸子里有些怀疑,但大部分疑问已经消散。
在二把手的栽培下入了一把手的眼,这听起来还挺合理的。
见到他澄澈的紫眸中满是她熟悉的神色,伊芙瑞心软了,她又尽量避开关键部分叙述了一些自己和托比欧相处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己真的不是他想象中从尸体和血海中一步步爬到高位的事实,这才让福葛脸上显出安心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乔鲁诺和阿帕基来接班,她怀着鼓励的心态朝乔鲁诺投去一个眼神,看着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伊芙瑞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早饭依然很简单,众人都预感到了未来几天嘴里淡到吃什么都是矿泉水和面包味的命运,但没人提出不满,简单收拾后,布加拉提收到了老板的第一条指示。
他们第一次接收通过组织内网直接传送到干部手中的新鲜指令,就连站在最后面的特里休都有些紧张,伊芙瑞却撇了撇嘴角,她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什么啊,给布加拉提发消息都不回复我。”
护卫队沉默,他们刚才的震惊和激动在伊芙瑞面前什么也不是,简直像刚进城的乡下丫头。
在输入了一串密码后,指令清晰的出现在屏幕上。
[去庞贝古城。]
没人行动,他们神色凝重起来,乔鲁诺首先发问说道:“为什么老板的指令隔了一晚才到?按照纳兰迦的说法,霍尔马吉奥应该已经将我们的位置送到暗杀组的其他成员处了才对,他难道不担心特里休的安危吗?”
所以他们才会轮班守夜,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是啊,但这确实是老板的指令……”布加拉提沉吟。
伊芙瑞看着自己手机上刚刚传来的消息,面色稍微变了变。
“关于那个、你们不用太担心,”伊芙瑞开口说道,“我派人还原了霍尔马吉奥手机上以不同号码发出的所有信息,只有一条短信向队长汇报他顺利进入我们车中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没将我们人在葡萄园的消息传出去,我怀疑只能怀疑是他没来得及去做。”
霍尔马吉奥注意到了纳兰迦手中的地图却不能从最佳角度窥探上面的标记,后来大概从他口袋里掀起一角勉强瞧见了上面的红圈,这才能大概猜到葡萄园的位置,但他立刻就被伊芙瑞揪了出来,之后更是被迫点燃汽油、再割腕自保,能在被她抓住的时间将美丽骸骨告诉他们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荷尔荷斯从霍尔马吉奥身上搜到了定位器,被他就地销毁在那条街上,想必里苏特也能分析出什么。他或许能猜出护卫队会选在葡萄园落脚,却没法在一晚的时间内赶来,这就是他们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一晚的原因之一。伊芙瑞越想越觉得对。
老板刚才回复了她的消息。
她昨天在车上向他汇报了战况,并且提到了自己被烧伤、队里却有一个具备医生潜质的新人的事情,老板没有回复,直到刚刚才发来了问候。
[伤口怎么样了?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她迅速的回复,没敢把另外一个原因告诉其他人。
她莫名觉得老板留下一晚时间是让她养伤休息的。但她没法和护卫队解释,更不希望让特里休知道,叫这个十几年没和父亲见过面的孩子先入为主的感到父亲认为伊芙瑞的伤比她的安全更重要、这种事情伊芙瑞实在是做不来。她嘴角有些僵,越想越觉得老板就是为了让她养伤才缓了一晚。
因此她在听到布加拉提点出三人前往庞贝古城时自告奋勇的举了手。
伊芙瑞觉得自己要主动加快任务进度了,反正现在乔鲁诺的替身被她开发出了新功能,不用白不用,她也不怕受到无法挽回的重伤。加上她只有在现场才能更好地帮助护卫队避开来自暗杀组的攻击,她亲自去是减少伤亡的最好方式。
伊芙瑞开车,乔鲁诺拿着地图坐在副驾驶,福葛和阿帕基坐在后座,她摇下车窗看着站在门口的特里休问道:“没关系吧?我马上就能回来。”
特里休不愿在众人面前多说话,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伊芙瑞可以放心。
得到了回应,伊芙瑞又着重向留在这里的几位强调了一下对特里休的重视程度,在确认了其他三人都有好好系上安全带后,她调整档位,一脚油门下去,福葛新租的面包车便飞一样的朝前驶去。
“那家伙开的车……”纳兰迦思考着用词,“很恶心的。”
如果这句话传进车上三人耳中,谁也不会否认这点。
伊芙瑞开车的特点是快且毫不犹豫,她能以最快速度判断出前方路况,避免出现被堵在车流中没法动弹的情况,但快过头就难免不稳,其他三人必须端正的坐在座位上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乔鲁诺费力的看着地图,等伊芙瑞顺着路朝一个方向开过去时才看清上面的字,他动了动唇,然后才开口说道:“唐吉小姐,我们应该在刚才那个路口右拐,而不是左拐。”
“哪个?”伊芙瑞猛地踩下了刹车。
乔鲁诺一手托着地图朝她面前凑了凑,另一手指着一个路口道:“就是上一个。”
福葛显得有些烦躁,他大概是被伊芙瑞的车技惊到,此时面色不太好。
“乔鲁诺,你说的太晚了,用过去式说‘应该向右拐’有什么用吗?”
“你说得对,”乔鲁诺从后视镜中望着福葛说道,“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不是下次怎么办的问题!跟你说……!”福葛的声音逐渐拔高,却在能被划进愤怒范围内的前一秒望见了伊芙瑞。她也从后视镜中注视着他,一双金色的眸子中有些特殊的情绪,这让他猛地收住了将要吐出的咒骂。
“别那么较真嘛,不好意思,是我车开得太快了吧。”她突然勾起笑容,边流利地倒车边为他们解了围,“不过福葛还真是一点没变呢,因为一点小事就生起气来。”
乔鲁诺显出有些了然的神色,他朝伊芙瑞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然后便又研究起手中的地图来,阿帕基面色如常,只当这是两人小时候就有的认知,只有福葛在又看了伊芙瑞一眼后气闷的转过头去,表情阴沉起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福葛明白。
他小时候从来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那个小少年一直保持着成熟又可靠的形象,可当年的沉静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逐渐消失,这几次见面,福葛反而总是让她看见他陷入暴怒的样子。
虽然伊芙瑞可能只是在帮他解围,但想到这里,他还是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在膝盖上捶了一下。
伊芙瑞从刚才开始就将车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乔鲁诺指路的声音一顿,但他依然保持着盯着路标和地图的动作,像是没听到那声响。
伊芙瑞却又开了口。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道,“为什么那么生气?我又没嫌弃你什么。”
福葛闷声说道:“没什么,别管我。”
阿帕基却有些惊讶的看了福葛一眼。
虽然方法有些奇怪,但福葛现在确实冷静了下来。
——这是青梅竹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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