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接过食盒的几个弟子神色一僵,有点意外和尴尬。
即便是清冷无澜的顾朝,也轻抿起削薄莹润的唇。
突然,身后很轻的一声笑。
低低的。
同时,郁安手里一轻,随意挪送出的食盒,被人接住了。
还真有胆大的?
她只是不愿再送吃食给顾朝,想表明就此划清界限的态度而已。
竟真的有人敢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那人很高,挡住细碎夕阳,将她整个笼罩在光影里。
郁安首先看到的,是比仙门常服粗糙许多的青布衣衫,还有平坦开阔的胸膛。
她不得不仰起头。
男子肤色冷白,轮廓深邃,左边眉尾有颗白色的骨钉,显出凛冽感。
嘴角噙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里带有戏谑。
他的放松散漫,在百来号人低眉敛目的队伍里很是扎眼。
而那般艳丽精致的五官,美和英气兼具,让郁安有点恍惚,生出雌雄莫辨的茫然,目光扫向他同样冷白的脖子,突兀的喉结微微震颤。
是个男的。
他在笑,胸膛起伏,喉咙里发出轻磁的笑声。
郁安目光清凌凌的,沉默观察。
她发现男子脖颈靠后的地方,有个栩栩如生的印记,是血色蝴蝶。
看起来就像要振翅飞起来般,诡异旖旎。
男子垂下眼睫,将手里的食盒从侧面掀起看了一眼,眸光亮了亮。
两人站的近,他忽然盖好食盒,探过头来侧到郁安耳边,声音压低,如同在说悄悄话,“看起来很好吃,我就不介意背锅了,下次再要送美食,还可以找我。”
郁安闻到了倾覆过来的清冽幽香,不等她说话。
男子已经快速直起身,拎着食盒跟上队伍。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挑眉笑了笑,骨钉微动。
“……”
这人的容貌——
太过出色。
比月影宗大师兄顾朝还要耀眼夺目。
郁安尽管看文不多,也明白他不该是什么无名小卒,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她回身点头示意,“大师兄,以前是我不懂事多有打搅,以后不会了。”
风卷起顾朝的衣角,他见郁安说完就走,脊背挺直,走姿比往常多了分飒爽的洒脱,竟是毫不拖泥带水。
抿着的唇动了动,清冷面容更是如山巅之雪般透着冰寒。
他身边几人面面相觑,争相发表着意见。
“大师兄别担心,郁安师妹一定是追了这么久都没能成功,决定更换战术。”
“是啊,她绝对撑不住三天,就忍不住来找大师兄了。”
“依我看,师妹多半是故意找人来——”
顾朝皱眉打断,“别说了,我不在意,回云雾峰吧。”
他抬步走向露台,就像和郁安比谁更决绝般,身姿笔直如松柏,还透着冷傲。
郁安费了番功夫,才回到属于她的明月峰。
在修真界,门派林立,大大小小有数百个,为首的是九大仙门。
月隐宗为九大仙门之一,据地山脉绵延千里,有十六主峰。
书中女配天赋极高,六岁引灵入体,十三岁便修行到凡武境六重,只要按照这个修炼速度,再过两三年,她绝对能以傲人成绩进入内门。
只可惜,两年过去,却还是停留在凡武境六重,毫无长进。
那时她已经情窦初开,爱慕妖族的凤凰裴宗,所有心思都用在隐瞒,以及拼命想办法靠近喜欢的人上面,修行彻底懈怠。
十五岁及笄之年,原主在境界上被同门纷纷追赶、甚至超过。
实力为尊的世界,又是众人昔日眼里的天才,曾经有多羡慕,现在自然就有多嘲讽。
只不过顾忌她是宗主之女,大家多有收敛。
女配成天想着怎么找理由跑出去,追求裴宗,在门内待的时间很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她的父亲郁霄子,却把那些嘲讽看在眼里,满是忧愁。
他向来不会要求自己的女儿该做什么,或者按照他的意愿去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乖女儿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他提供被需要的价值就好。
那些嘲讽,他来想办法应对。
郁霄子不顾众峰主反对,去求了长年闭关的太上长老,听说求了三天才出来,给原主要来一处单独划分的小山峰。
进不了内门?
没关系,那就给宝贝女儿弄个峰主当当。
她一定不会因为那些嘲讽,不高兴了。
父亲郁霄子不知道的是,乖女儿仍是不高兴,不高兴怎么也追不到喜欢的人。
她的喜欢,来的快速且炙热,在爱慕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燃烧殆尽。
但散去的也快。
维持不到两年,追不上后,激情就没了,换个人继续。
总之,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
于是这么春去秋来,寒来暑去,七年时间过去,她在境界上才堪堪提升两阶。
二十岁,凡武境八重。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在外门里都算平平无奇了,更何况是十六峰的内门弟子。
拥有单独的山峰又如何?
不过是有个好爹罢了。
没有一个内门弟子肯叫她峰主,哪怕是入门晚的,只要实力比她高,甚至都不会叫声师姐,大家只师妹师妹的叫。
除了杂役侍从,没有任何人愿意尊称她一声峰主。
郁安坐在仙鹤背上,把剧情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她当初只气闷的看完了女配的戏份,现在倒是有点后悔,没再多坚持一下,把书看完。
但是谁又能想到,撞名必穿书,会落到自己头上。
仙鹤伸展开的翅膀不断扇动,发出一声如玉铮铮的鹤鸣,稳稳落至高台。
郁安敛起思绪。
灵气浓郁如云雾弥漫,明月峰的屋宇阁楼隐隐绰绰落入眼中。
她跳下来,抬步要走,仙鹤却伸长脖子用灰褐色的嘴巴勾了勾她腰间。
低头去看,腰上挂了个锦袋。
“你要这个?”
郁安摘下来递过去。
仙鹤小心翼翼用长嘴挑开,从里面衔出一个月白色晶亮的小石子,然后客客气气的低头朝她鞠了一下。
双翅一振,掠起轻风,折回去继续送人赚灵石去了。
“看来在宗门里也需要乘车买票。”郁安嘀咕一声,走下高台。
明月峰只住着她,比之其它十六峰要小很多。
但郁霄子还是非常用心建造的,一路上山景清幽,花圃竹林,白玉桥下还有养着五颜六色鱼儿的观赏池。
郁安一路走来,却是皱起了眉。
景是好景,但显然长期疏于打理,杂草丛生,枯叶堆积,连观赏池里的水都略显浑浊。
远远的,看见几个穿着青布衣衫的杂役坐在亭宇里。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但郁安却能清晰听见他们的对话。
“胜哥,别玩了吧,我那还有一堆活没干呢。”
“少来了,咱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丫头现在成天都往云雾峰跑,哪有心思管咱们明月峰。”
“就是,别输了点就想跑,我今日好不容易手气旺,你可不准撂挑子啊。”
郁安大步走过去。
近了才看清,四个人围坐在石桌前,打牌九。
“你们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一声厉喝,四人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看清来人后,面色皆是一白。
“峰主,小的……小的知道错了。”有个杂役立时就跪了下去。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跪下,只不过还想支支吾吾找个由头讨饶。
“峰主,我们——”
“站起来,”郁安不想浪费时间,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可以不罚你们,但再有下次,直接走人。”
“把明月峰里能管事的叫过来。”
这样一座山峰,不可能只有四个杂役,眼前这几个说话都战战兢兢,快要语不成句,得找个能把话说清楚的。
她需要尽快熟悉这里。
负责打理调度明月峰的执事很快就过来了,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郁安以让他汇报工作为由,再偶尔引导性问上两句,大致上是了解了。
她随即又敲打一番,让执事严格管理,不想再看到明月峰荒芜散漫的样子。
执事抹了抹冷汗,连连保证,随后又弓着腰提出建议。
“峰主,您身边的几位侍从全都折损在了极寒冰潭,去景文殿挑选得您亲去,正好今日新到一批人,宜早为好。”
郁安看了眼暮色刚笼罩下来的夜空,点点头,“明日我便去,天色不早了,你下去吧。”
“是。”
阁楼的楼上有廊檐,摆了张卧椅,上面团着张白色柔软的毯子。
一旁还有几张红木椅和桌子,上面摆放有茶具和灯盏。
屋子还是打扫的挺干净。
郁安倚栏眺望,天上的星子很亮,密布成一条条发光的缎子。
夜风像一只温柔的手,佛着她散在脑后的垂顺青丝。
她在思索往后的路。
这具身体在境界上已经落于人后,但她有全力以赴赶超的决心。
夜色渐浓,银月如盘,她望着望着,发现空中有一群血色密集的东西飞过,朝着临峰去了。
她凝神细看,发现好像是蝴蝶。
血色的蝴蝶?
在她观察间,那些蝴蝶像有着特别的魔力,目光再也收不回来。
不自觉的,郁安走下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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