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枢神色骤变,不知是不是江执白的错觉,他望向江执白的眼神异常阴冷,隐约透出杀意。
江执白这才后知后觉他方才的话很像是在质疑沈灵枢的解释。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相信的,可沈灵枢那一眼,倒真叫他心中有些怀疑……
当江执白细看时,沈灵枢脸上已是以往的温和从容,他转向众人,“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师尊会收云师弟为徒,是早在云师弟第一次来天道宗时就有的打算,绝非是云师弟抢了什么人的位置。云师弟本就是天资绝艳,否则也不会刚入道就成功筑基。”
这本是回答江执白的质疑,同时也是在为云灼然解释。
但这二人都没再说话,云灼然只是静静看着众人,仿佛自己身在局外。而江执白一边不愿怀疑沈灵枢,一边又察觉到云灼然这些年备受排挤的原因蹊跷,在没有想明白之前,他不敢再说话,免得再惹沈灵枢不快。
也是因为这二人的沉默,沈灵枢整个人尴尬极了,高瘦挺直的脊背紧绷起来,直直望着云灼然。
几位峰主从未见过沈灵枢这样紧张过,还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不由神情复杂地看向云灼然。
云灼然静静与他对视片刻,轻叹道:“我知道了。”
沈灵枢明显松了口气,还要解释,云灼然却率先开口——
“在场的诸位,应该也大都知道我七岁那年入天道宗是因为什么,我便不再多说,我只想澄清一件事——我当顾神枢座下记名弟子的这么多年,从头到尾,都只是挂了一个名字。顾神枢从未教过我什么,只给我提供一个清修之地,以及天道宗的庇护。”
没有人想到云灼然会这么认真地解释这件事,众人也都表示不信,以云灼然刚入道就成功筑基的实力,若说顾神枢没教过他什么,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更何况,自顾神枢陨落后,他的修为也不再有大幅度的增长。
云灼然索性直言:“让顾神枢这么做的是我兄长云沛然。”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多少年来,从未有人当众提过这个名字,这可是天道宗的仇人,杀死他们宗主的人,无人不恨!
众人也终于听明白云灼然的暗示,以他云沛然亲弟的身份,入道之初便有筑基修为,就算真的没有顾神枢相助,好像也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云沛然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就算大半个修真界都瞧不上他这个杀死仙道第一人的恶贼,可从来也没有人否认过,他云沛然的实力确实很可怕,是资质远超佛子的天才。
“这些,沈师兄该最清楚不过。”云灼然淡淡望了沈灵枢一眼,眸光如旧清冷,似有几分失望,而后扫过众人精彩的表情,便躬身而礼,“既然没我的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殿中无人挽留。
云灼然后退两步,雪白衣摆轻轻浮动,转身走了出去。
但想了想,他又回了身,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人群中的清阳峰峰主,后者神色一凛,故作威严。
云灼然面不改色地问:“方才有人说,可以赔礼道歉?”
秦筝看戏的笑容一僵:“……”
清阳峰主老脸一红:“……”
大殿中静默下来,云灼然走了,江执白看了看沈灵枢,忽然追了出去。沈灵枢跟了两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垂头叹气间不经意瞥过正被两名师弟拼命捂住嘴不让他说出更多荒唐话的纪辰,温润黑眸略过一道寒意。
“云师弟,我送你!”
云灼然回头一看,果然是江执白。债他催了,与其留在这听纪辰滋儿哇乱叫,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着心魔,免得小东西趁他不在把楼给拆了。
二人并肩而行,江执白出奇安静,下台阶时居然踩了空。
云灼然及时扶了他一把,提醒道:“江师兄,回神了。”
江执白胡乱点头。
云灼然问:“事情不都解决了,江师兄这是怎么了?”
云灼然被叫来清阳峰问话的事是算过去了,可江执白想的不是这个。从刚才沈灵枢解释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也没想明白,心里莫名沉甸甸的,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沈灵枢和云灼然之间的相处。
这些年来,沈师兄似乎也没怎么阻止过纪辰去白云间找茬,而且纪辰一向追随沈师兄,他为何针对云灼然,沈师兄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但云灼然太平静了,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江执白也不知道要问什么,遂道:“没事,走吧。”
江执白说着就走,想了想,又猛地回头抓住云灼然手臂,引得云灼然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江执白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忽然问:“云师弟,你觉得沈师兄是什么样的人?”
云灼然有些意外,“什么?”
江执白着急道:“你说实话!”
云灼然黑眸闪烁,倏然勾唇轻笑,抬手按下江执白手背。
“他在我眼中什么样不重要,你想知道就自己用心去看。”
送云灼然回白云间的路上,江执白没再说话,好像是把云灼然的话听进去了,心事重重的。
云灼然迟疑过,末了暗叹一声,转身进楼,果然一进门就撞到一只委屈巴巴的小心魔,他揉了两把,便全忘了方才在清阳峰的不愉快。
江执白去主峰送人,再拐回清静峰时,峰主江濯与其道侣涟月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殿后净池边对弈品茗。江执白心不在焉地过去喊了人,陪着坐了一会儿,双眼渐渐放空,追随净池中一尾通体灿金的小锦鲤。
涟月出声道:“发什么呆。”
江执白摇头,转回来看他父母亲下棋,可他一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心想还不如回去练剑。
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两位峰主还能看不出来江执白在想什么?江濯摆手叫他没事就走人,别在这碍事。江执白一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拍拍衣摆,利落起身,没走两步又挠着头回来,“娘,你看沈师兄怎么样?”
江濯幽幽道:“什么怎么样?”
发觉他爹的死亡视线,江执白忙不迭解释,“我是想问,你们觉得沈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纪辰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直以来都在针对云师弟,虽然一直没闹大,可沈师兄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半点也不知情吗?”
江濯二人闻言相视一眼。
“你竟然想到了这一点。”涟月指尖将落的白子顿住,欣慰地笑了,“看来,孩子终于是长大了。”
江濯也是一脸无奈,“你一出生就在天道宗,远离世间疾苦,活得太自在了,对人对事,只凭直觉不动脑子,父亲还以为你怕是要废了。”
江执白心头被扎了一刀,气道:“我是认真问你们的!”
涟月被逗笑了,“若真想知道,自己用心去观察便是。”
江濯也揣着袖子道:“为父只能告诉你,沈灵枢很聪明。”
江执白更迷糊了,怎么问谁谁都不肯说实话,“云师弟也是这么说的,这其中是有什么深意吗?”
哒的一声,极轻的声响在棋盘上响起,涟月落下白子,叹着气给了自家的蠢儿子更多一点提示。
“沈灵枢聪明,云灼然也不蠢。”
江执白低头看着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清俊眉峰松了又紧。
怀疑过沈灵枢故意误导纪辰的人绝对不止江执白一个,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就是几位峰主,恐怕都会对沈灵枢的性情再多了几分认知,不过也不会太放在眼里,一是纪辰魔怔状态下说的话,当不得真,二呢,若是真的,也正说明了沈灵枢的聪明之处。
堂堂四大宗门之一,天道宗未来的宗主,不能是个笨的。
其中最重要的是,沈灵枢这些年来表现得太过袒护云灼然,已经让很多人看不过去,若真是沈灵枢在对付云灼然,那对于不少人而言是好事——很多人都相信,只要云灼然离沈灵枢远一点,那么沈灵枢必有大成。
而传闻中不仅有花瓶之名,还被不少人暗中称之为祸水的云灼然,完全没将沈灵枢可能害他这事放在心上,天一黑就带着心魔出门找食。
混进清阳峰时,云灼然才打听到纪辰居然醒来了,还是被他师尊怒极之下打醒了,真不知该说是幸事还是灾难,他一醒来,就直接被送回了山腰住处,没有一名师弟留下来照顾他,听闻清阳峰主还被他气到闭关了。
云灼然顺利地找到人,远远的,用他那奇特的新技能看了一下,屋中正打坐疗伤的纪辰脑门上的死气依旧那么浓郁,看着还是那副倒霉相,于是云灼然便耐心地在远处等候。
一个时辰后,心魔发出了饥饿虚弱的声音,蔫蔫地蹭着云灼然手心,然而纪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是昨夜清阳峰来过一只,其他魔物不敢这么快再下手?
已近子时了,再等天就要亮了,云灼然耐心告罄,思索着将心魔揣进怀里,落下宽大的帽檐。
一个呼吸后,一个鬼魅般的白影穿过结界,现身门前……
一缕黑雾自门缝飘进来,纪辰难得机敏一回,“谁……”
不等他再有任何动作,原本如涓流般温柔飘进屋中的黑雾似被惊动,这个黑暗的怪物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汹涌如浪潮般涌入屋中,直面扑向纪辰,纪辰再一次感觉到了视觉被屏蔽,浑身不能动弹的痛苦。
纪辰心下大骇,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他这几日印象深刻的低沉笑声,“你好,又见面了。”
纪辰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你!”真真是意料之中啊!
云灼然也不想这样,但,“你不出门,我的宠物会饿。”
这一天夜里,纪辰第三次被诡异的黑雾笼罩,本就还出于虚弱状态的他猝不及防被卷到了天道宗最偏僻,灵气也最稀薄的那一片后山。
一袭白衣立在山崖之巅,俯视下方。纪辰正破口大骂,远处,不少邪祟正被他一身死气吸引而来。
月色之下,云灼然眸中金红光芒闪烁,揉揉怀里的小心魔。
“这样钓鱼倒也很有意思。”
盯着下头围绕在纪辰周边那一群实力并不高但数量却不少的邪祟,心魔很开心,也很捧场,“哥哥不止长得最好看,哥哥也最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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