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盛京有位奇人,天生道骨,不过双十已突破化神境,一朝顿悟,化去一身修为,舍弃家主之位,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宗门。
那是天道宗之主,顾神枢。
从古至今,修真界中信奉天道的人绝不止他一人,但痴狂到为此创建一个修真界第一宗门的人,顾神枢绝对是第一人。毅然放弃化神境修为和盛京仙门顾家家主之位,从零开始,修炼一门自创道法,并且迅速飞越到巅峰之境前,谁也没想到顾神枢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偏偏做到了,短短百年,叫九州大地无人不知天道宗之名。
在遇见他之前,云灼然从未见过顾神枢这样几近疯狂的视缥缈虚无的天道为信仰的人,他认为被顾神枢带动的人,绝对是被他洗脑了。
而现如今出事北山云池,不仅仅是顾神枢的清修之地,在他步入大乘境后时常在此闭关,更是顾神枢亲手建设的,天道宗唯一的祭坛——
此事仅天道宗内门中几人知道,天道之下第一人竟在他的山头修了一座祭坛。云灼然正是其中之一,他曾猜想过以顾神枢对天道的狂热程度,他供奉的一定是所谓的天道,但这座刻着繁复法阵的祭坛从未开启过。
也没有人想到,在顾神枢陨落的二十年后,这座祭坛的法阵竟然自启了。但与顾神枢还在时不同,这本是最接近天穹的仙灵之地,此刻却被煞气侵染,那座血红大阵上不断涌现黑色魔气,中央正躺着一名白衣少年。
云灼然赶到时,顾秋暝一动不动地躺在阵中,双腕上各划开一道口子,猩红的血水顺势流进地面的凹槽,不断汇入祭坛中央的偌大法阵。
那法阵的煞气极为浓郁,透这一股极强的威压,让云灼然下意识心生敬畏不敢靠近,也是同时,他才发现蛰伏在法阵周边的一团黑暗魔物。黑雾中藏着一双血红眸子,只要有人敢靠近,这魔物绝对会当场活撕了他。
顾秋暝的血正由内而外地铺遍他身下这个方圆三丈的法阵的凹槽,血水汇成一道细线,如同小蛇,不断往前蔓延,阵中的煞气愈发浓重。
心魔是被阵法中涌出的煞气吸引而来,可到了这里,他也打从心底感受到了这股威压,瞬间惊醒,转而盯上守阵的魔物。从出现至今,心魔头一回感觉到了惊恐,这座法阵溢出的力量太过强大,是碾压性的强悍,让他有些不安,“哥哥,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
云灼然直直盯着法阵,他不明白顾神枢的清修之地为何会变成这样,而且,法阵上涌出的那股力量,让他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云灼然道:“我要去看看。”
心魔顿了顿,飘到云灼然面前。
“那我去吃掉那只魔物。”
边上那只守阵的魔物显然没有法阵里涌现的那股力量强,云灼然思索了下,抬手揉揉心魔脑袋,带着鼓励意味的举动让心魔重新振作起来,眨巴眼睛转了一圈,便兴奋地飘向那只魔物,“那哥哥等我,马上就好!”
云灼然目送小黑团飘远途中慢慢鼓胀的身体,轻吸口气,抬脚往前走去。靠近法阵之时,轰的一声,守阵魔物突然暴起发出一声嘶吼。
但心魔更快地冲出阻拦,云灼然顺利走到法阵前。顾秋暝微弱的求救声在阵中传来,少年脸色苍白如纸,一身的血水已快被法阵抽干。
云灼然停在了法阵竖起的血色屏障外,那股熟悉的感觉越发浓郁,一个答案已经在心中呼之欲出。他试探着抬手伸向那道半透明的血色屏障,掌心触及屏障之时,刺目的红光覆面而来,云灼然猝不及防地闭了眼。
再睁眼时,云灼然已然身处白云间,西山日落,霞光绚烂,金光洒满整片水青花丛,如梦如幻。
云灼然正坐在凉亭里,垂头看向手中玉戒,神色恍惚。
青玉戒清透圆润,氤氲着一股淡淡的灵气,这是一只储物法器,云灼然探向内部,当即被堆成一座座山似的各类法器和灵石惊了一下。
“这是我的全副身家了,都送你。这下我是真的四大皆空了。”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像在跟他说话,“别感动哭了,谁让你是我亲弟弟。”
云灼然指腹轻轻摩挲玉戒,清晰感觉到内壁篆刻的蓬莱二字。他神情仍有几分呆怔,默不作声抬头看向对面,结果被对面的光头反射的落日余晖晃花了眼,匆忙抬手遮眼,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脑子空空的。
“为什么……送我?”
对面那人低低笑了一声,雪白僧袍穿在身上,坐姿却是吊儿郎当的,背着光,只能让人看到他的肤色极白,笑时露出的一口牙也很白。
“其实本来就是你的,不过是我想要,就先拿着了。”
他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说:“以后你就得自己收着了。”
他抿了口茶水,笑声略微低沉几分,“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别告诉人我来过,姓顾的也不行。”
云灼然心头涌上浓浓的熟悉感,怔怔望着那人如雪一般洁白的袍角,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询问。
“你又要去何处?”
“去……赴一场赌局?”
那人偏头瞥了一眼落日,嗓音轻得好似在呢喃,他说完笑了笑,忽而起身,摆了摆手,“走了。”
云灼然混沌的意识还未复苏,人已跟着起身,他心中竟是强烈的不安,口中喊出那人的名字。
“云沛然!”
凉亭外的白袍人无奈回头,“小点声,顾神枢要听见了。”
云灼然一愣,总觉得云沛然不应该回头才对……可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眉宇间却满是反骨桀骜的脸,他捏紧玉戒,快步追了出去,站在那人面前时,他想了想,又问:“你到底要去哪里,下次何时再来?”
云沛然好笑,“以往你从不问。”
云灼然固执道:“我想知道。”
“你这个小朋友这次怎么这么多事。”云沛然似有些烦恼地摸了摸锃亮的光头,轻叹一声,将手伸向云灼然,嘴角勾着三分戏谑,“行吧,你若是想知道,那就跟哥哥去看看,下次何时来我可就说不准了,走吗?”
云灼然忽地一怔,“哥哥……”
云沛然像是很赶时间,不时转头看向将落的夕阳,眼神焦虑,但对云灼然的态度一直很好,“小朋友不是想跟哥哥走吗?时间快到了。”
闻言,云灼然指尖轻颤,一把抓住那只快撤回去的手,双目定定看着云沛然的脸。云沛然见状挑了挑眉,摇头笑了一声,“那就唔……”
云沛然倏然瞪大双眼,缓慢垂头看向洞穿胸口的那只手,他的表情定格在这一刻,充满了不可思议,但他的心口只有一片混沌的黑雾。
没有血。云沛然抬头,看向云灼然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我可是,你哥哥……”
云灼然眸光冰冷,“你不配。”
云沛然瞪大双眼,可惜他的伪装早已暴露,黑色雾气自心口溢散,他消散的速度很快,一张酷似云灼然的清冷容颜飞快被黑色灰烬淹没。亲眼看着他湮灭,云灼然冰冷的神色有过一丝呆滞,再一眨眼便恢复如初。
黑雾散去的那一瞬,满天的落日余晖,一地的水青花丛,一切画面凝滞,皆随之缓缓化作飞灰。
此时,天道宗北山云池,已经站在法阵前一刻钟的云灼然双眸亮起金红灵光,终于惊醒,眼前还是那道血红屏障,他从未离开过云池。
而同时,心魔急切的声音正在身后传来,“哥哥!”
云灼然定了定神,“我没事。”
他缓了口气,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心魔与那只梦魔斗了有段时间了,心魔真的很努力,面对比他体型大数倍的梦魔,也没有落下风——前头嘶声怒吼的梦魔竟然开始逃窜,它身上的黑雾像是被狗啃过一样,整个体型小了一半,看上去非常狼狈和凄惨。
见到这相当滑稽的一幕,云灼然心头的沉重很快被无奈好笑取代,若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只梦魔就是刚才引诱他入梦的罪魁祸首,它实力不弱。观战须臾,云灼然已猜测到,这只梦魔的实力隐约已经到了合体期。
莫非这就是给纪辰打下印记,且在闲云堂附身伤人的魔物?
心魔先前因为云灼然走了神,这会儿见人没事了,整个黑团放松下来,于是铆足了劲追赶梦魔,还有闲心跟云灼然说话,“哥哥,看我!”
那边厢,顾秋暝的血液渐渐渗透了法阵上的所有凹槽。
法阵血光大亮,浓黑煞气自中央井喷涌现,遮住所有窥探。
血红屏障渐渐褪去。
云灼然闻声回头瞥了眼。
巨大黑团停在半空,一双爪子叉“腰”,小黑眼瞪向梦魔,突然大喊一声,“丑东西,给我回来!”
梦魔又不笨,发现这小东西太过邪门,只管埋头逃窜,却没见到身后心魔张大黑不见底的大口,一股极为强悍的吸力猛地出现,梦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飘去,他先是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道黑色旋涡。
“……救命!”
梦魔后知后觉发出惊恐尖叫,但不过转瞬,它就消失在了心魔口中的旋涡里。吃饱饱的心魔咕咚一声闭上嘴,紧跟着美美地打了个饱嗝。
目睹一切的云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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