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场子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混乱, 所以谢宴提前把初春带下台,路过门口时难免有一些打杂员工和外部记者投来好奇的目光。
“麻烦让下。”
此时此刻男人依然保持原有的礼貌和风度,待人客气, 但细听的人还是能感知到声调里的寒气。
初春被带着走的同时不忘去拉他的手腕, 试图阻止这般莫名其妙的行为。
这么多人看着。
他不怕丢脸她还怕呢。
“谢宴你到底要去哪儿”
忍无可忍,向来温顺的猫咪也招出利爪。
谢宴对恒初公司内部结构并不熟悉,停住脚步的地方过分安静, 没什么人,他方回首,眸色内敛,那身一丝不苟、清贵西服衬得男人身架挺拔,上位者气场分外明显,乍一看像是准备训斥员工。
松开她的腕, 谢宴心口那波烦躁并未退减,“你刚刚对记者说的什么“
说他们早就已经取消婚约了,说他甩了她。
作为当事人,他怎么不知道做过这些事。
初春望着眼前的男人, 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恒初和兴和的关系不错,但这次发布会规模并不大, 没本事让大老板亲自过来吧, 而且悄无声息的, 如果不是最后出现她毫不知情。
“先回答我的问题。”谢宴说,“我什么时候甩的你”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说”
“那我说什么”
总不能说是她甩的他吧。
刚才记者的话筒就差怼到初春脸上了,如果不说是他甩的她,难不成说他们还在一起吗, 那岂不是更落人话柄, 别说这几年她不在国内, 前几年他们两人也没有任何的互动。
唯一一次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她还没有露脸。
舆论向来如此,别人一旦抛出这个话题就必然会遭到讨论,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当时最好的办法确实就是大方承认,以免被扒更多。
“我说的是事实。”她语速平缓,“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长辈口头之谈,而且”
当初的婚约早就不算数。
从程晚静的出现开始。
从谢家也愿意让那个私生女姐姐取代她开始。
也从谢宴那句话开始。
两家口头订亲,现在口头宣告结束。
谢宴声线沙哑“而且什么”
“我不打算留在安城。”
时隔多年,她面庞依旧温润,瞳色泛着浅淡的光,薄唇是柔美的西柚色,声音更是没什么杀伤力,但说出来的每个字,如冷厉寒风刮过。
之前还说会等他。
现在又不打算留在安城。
卫准先前说过,初春处理家里的事情后,还会再走。
她回来不仅不是来履行约定的,甚至可能连看他一眼的打算都没有,不然两人碰面也不会在一周后,还是偶遇。
按照正常步骤走的话,她处理完初家的事情就会像当初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喜欢他的时候态度坚决,走的时候也坚定如初。
小姑娘可真是伤人而不自知。
两人僵持的时候,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传来议论声。
“你爸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人都成那个样子还净给我找事做,好好的一个发布会,风头全被外人给抢了。”
“秦叔您消消气吧。”程晚静轻着嗓音劝道,“她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什么事都不懂,等下次召开股东会,我们一起将她排挤出去就行。”
“排出去又怎样,指不定她背后的王家给咱们使绊子吃,现在当务之急是看你爸的态度,他死之前的继承权到底交付给谁。”
“这您放心。”程晚静笑道,“我妈在医院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了,我爸说这么多年都亏待我,就算他走了,也不会让我吃苦。”
两人一边谈,一边走,脚步渐近。
眼看着要从拐角走过来,初春头脑一热,扯过身边男人的衣服,将他一起带到最近的房间里。
是个背光的昏暗仓库,里面都是杂物,找个站住脚跟的地方都难。
初春屏住呼吸,怕弄出声音,没敢把门关上,虚虚掩着的同时,也借着光亮去观察外面的动静。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被程晚静称为秦叔的就是秦铮,发布会之前为难她的秦总,秘书先前介绍说,他是初父之前的大合伙人,第二大持股股东。
从他和程晚静的谈话中可以得知,他们关系并不陌生,也许很亲密,不然秦铮怎么可能当着别人女儿的面骂初父是老不死的东西。
初春全心放在外面,并没有注意她和谢宴共处一间室,且距离极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铮点燃一支烟,随意地将烟灰弹落掉地,笑得别有用心,“等以后我和你妈结婚,我会好好对你们的。”
“秦叔。”程晚静真情实感地唤了句,“就知道只有你对我妈好,比我爸好多了,要不是看在他的继承权份上,我妈才不会去照顾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着。
这里虽然偏僻,但好歹也是公司,难免会有清洁工路过,二人却毫不避讳地商讨初父去世后的事情,并且肆意泄露出程晚静母亲和别人的私情。
初春差点气得冲出去。
到底是没良心的私生女,饶是初父这些年因为公司运转不周加上没能和谢家完成联姻感到挫败,但对程晚静不可能不好。
结果呢,换来的是这样的狼心狗肺。
想想程晚静前几年一直和她用一样的东西但并没有知足,要正儿八经的名分,还想抢谢家的联姻,就应该知道这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他们走后,初春不由得叹息,“忘记录音了。”
把他们的话全部录下来,给初父听。
就不信父亲听了这些还会继续对她们母女好。
“初春。”
一个男声从耳际飘过。
初春抬头,正对上男人眸光。
昏暗杂乱的四周倒是一点都不影响他沉稳矜贵的气质。
刚才注意力集中,全然没发现她猫着腰躲在门后面的同时,谢宴就在她身后,因为空间太小,彼此距离极近。
进来那一刻,初春以为自己拉着他的腕,现在再看,她是强扯着他身上的衬衫带进来的。
现在她的爪子还在人家的衣服上。
谢宴垂眸,心平气和地望着那只小恶爪。
场面非常尴尬。
“这个”初春头皮一麻,讷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你这个衣服的质量,蛮好。”
扯这么久都没扯坏。
“嗯,挺好。”谢宴应了句,“那你继续扯着”
“”
她立马松手。
视线稍抬,男人白色衬衫第三颗纽扣映入眼帘,包括刚才被她抓起的褶皱,他没有整理的意思。
出于负罪心理,初春抬手把衬衫上面被她抓出的痕迹抚平。
看起来总算好点。
她松口气的那模样,就像偷了主人家干粮的老鼠,被发现后又乖乖的放回去。
谢宴敛目,“不出去吗”
藏在这狭隘的房间里,两人看起来像偷情的。
初春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拉着他进来偷听对话这种行为属实说不过去,侧首让他先出去,而谢宴已经给她开了门,示意她走。
她领了好意,前脚刚踏出去,耳朵再次听见秦铮的声音。
以为他要回来,她条件反射地后退。
一不小心,脑袋磕门框上。
谢宴抬手扶了把她的腰,顺势将她拉了进来,那道门,也随着惯性砰地关上。
这个关门的声音,无疑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初春原本脑袋就多出一个包,刚才又碰了下,疼得她不禁咬唇,暗搓搓地想,她不会真成哪吒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越来越上提。
秦铮在外面一道门一道门的查看。
且不说如果他发现刚才有人偷听对话后会不会做出防范措施,单是被人看到她和谢宴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也说不清道不明。
初春额头上密着细汗,神经不由得绷紧,已经听见隔壁房门被拧开的声音。
脚步近了
秦铮和他们的位置只隔一道门。
初春想拉谢宴躲起来,又没寻到可藏身的地方,正准备动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按了下。
谢宴用口型告诉她,别动。
就在秦铮拧门的时候,谢宴单手抵着门身。
外面的人推了几下,没把门推开。
秦铮低骂一句后,就此作罢。
等脚步声彻底离开后,初春抬眸看着旁边的男人。
挺意外的。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把门抵住。
“走吧。”
谢宴这次先出去。
好一会儿没看见人跟上,他回头看了眼还蹑手蹑脚以为自己是侦探的小姑娘,捏了捏眉心,“那人已经走了。”
“噢。”
“你回去可以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给你父亲。”
有无证据已经不重要,先让初父心里有数再说。
初春点头,刚走几步,脑袋不由得疼了起来,抬手摸了下,发现指尖沾着鲜血。
刚才磕碰的力道不轻。
而且刚好碰到她之前的包包上。
谢宴也发现那抹鲜红的血迹,“刚才撞的吗”
“嗯。”
“怎么那么笨”
“你聪明。”
初春本来就疼,这会儿不想和他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头上的伤严不严重,估计还得去医院看一下。
谢宴没有乱碰,粗略看了眼她头上微肿的包包,拧眉问道“很疼吗。”
初春“还好。”其实挺疼的。
“下次小心点。”
“噢”
“还以为你有很大能耐。”
“”
“粗心大意,毛手毛脚,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顿了顿,“就这还不联系我”
“”
她无言以对。
说的话带有强盗逻辑。
他好像故意借这个表达之前的不满。
初春摊开掌心,看着手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说“头有点晕。”
谢宴“晕血”
“不是。”她闷声道,“可能被你骂晕的。”
“”
谢宴沉默了会,“我没骂你,只是有点着急。”
“着急什么。”
“流这么多血。”他目光那个包包转移到她的小脸上,语气缓和不止一倍,“我看着疼。”
许久,初春小声问“你有什么好疼的。”
谢宴薄唇抿着,似乎没听见,沉默寡言地先行走在前面。
来来往往不少人,他们走得不快,应该不必担心是否被人撞到,谢宴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上的女孩,放慢脚步等她。
她头上的包伤势不小,不去医院是不可能的。
谢宴的车停在d区,离出口还有一段路,出玻璃大门后,他让初春在这边先等,他开车过来接她,省得走路不当流血更多。
“我自己开车来的。”初春没依,“而且你也挺忙的,我就不麻烦你了,拜拜”
她的话,在谢宴看来如同耳旁风,轻飘飘丢下一句“别乱走。”
“”
音落,他扔她在原地,自己去停车位。
怕她逃跑,走到二十步的时候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做了个等我的手语。
初春“”
搞得她像逃犯似的。
不过他对手语这么了解还熟练使用是她没想到的。
去医院确实挺费时间,他又是个忙人,初春自然没有麻烦他的想法,等他走后,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望着前面一排的车,回忆自己的车停的位置。
又不是小孩,不至于去个医院包扎伤口还要人陪,待会上车后给他发条信息就好。
初春刚找到自己的车,一辆帕加尼不急不慢停在她身边,很快,车门打开,人没到,熟悉的声音先来,“我就说这车看着眼熟,还真是你的。”
初春回头,发现是谢星临,“你怎么在这儿”
“出去办点事,看到你的车,就顺便遛个弯过来看看。”
谢星临本来脸上带笑,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她头发之间泛着红,不禁凑近一些,神色严肃,“你这里怎么了”
“碰到了。”
“这么严重”他更近了点,皱眉,“怎么不去医院”
“正准备过去。”
看她要上车,谢星临抬手拉住她的包,“伤成这样还开什么车,我送你。”
“不用了。”
“快点,我还得办事。”
“真不用。”
初春连自己的车都没摸到,车钥匙就被谢星临拿走了,人也被他半推半拉着带到帕加尼副驾驶门前。
谢星临扯过她的包,催促她上去。
“走吧走吧,往那边坐点,我车门关了啊”
初春迷迷糊糊被他强行带上车之后,他才把包和钥匙还给她,让她快点系安全带。
人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启动了,望着窗边的风景以及自己那辆动也没动的车,初春托腮,陷入沉思。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世界上姓谢的都这么霸道吗。
她侧首,乍一看,发现驾驶座上的谢星临和谢宴有一两分神似。
谢星临扶着方向盘,袖扣松散,露出精瘦有骨感的腕部和名贵的机械表,他手生得很好看,指尖干净,不像其他公子哥年纪轻轻指甲便被香烟染黄。前方日光斜斜照进,衬得五官深刻分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贵公子,气质上确实拔高一筹。
也不知他有什么事要忙,初春迟疑道“你有事的话真不用送我的。”
“没事,那些杂事让别人去做就行了,但是送你。”谢星临薄唇挽笑,“我得亲自来。”
“真没关系吗”
“嗯。”
谢小少爷自由惯了,家里没人镇不住他,老爷子疼爱孙子,哪怕吩咐的事没办成,也不会说太多。
帕加尼消失的前几分钟,卫准刚好从记者群中挤出来,本来想找谢宴,不成想没看到他,倒是看见了谢星临和初春。
直至两人离开,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看错了
初春和谢星临很熟悉吗,怎么双双走人了
脑子没想明白,看见熟悉的车行驶过来,卫准屁颠颠跑过去,坐上副驾驶后,感慨道“宴哥你对我真是越来越好,怕我跑腿,还特意把车开过来。”
谢宴目视前方,“看到初春了吗。”
“嗯”卫准尾音一转,“咋了”
“她受伤了。”谢宴说,“准备带她去医院来着,但她人不见了,车也停在原位。”
说话间,迈巴赫刚好经过初春的车子附近。
她的车完好无损地停在原位。
然而人却没了。
难不成一个人不想开车,所以做出租去的医院吗。
他倒没让她讨厌到宁愿坐出租车也不愿搭他车的地步。
这时,谢宴手机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我自己去医院了,你忙你的吧。
果然如他所想,她提前开溜。
未免溜得太快了些。
卫准发现开车那祖宗脸色不太对,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小心脏砰砰直跳,又不得不说,委婉道“其实我刚才看到了她,但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她上了一辆帕加尼。”卫准斟酌着词句,“那车是你侄儿的吧”
谢宴长指不由得握紧方向盘,“星临来过”
“他不仅来过。”卫准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还把你小未婚妻给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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