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带头走在前面。
像是个大姐头一样, 走出走台的气势。
听说他们收拾收拾要走,黎郁自然挽留一番,天色已晚, 不如留在这里吃饭, 她今天雇佣几个新的特级厨师,中餐水平一流。
初春是钟爱中餐的,回国后基本都在吃中餐, 听到这话,刚好不想在那二人之间做选择,于是选择留下用饭。
她一留,那二人自然而然地跟着一起。
坐下之后初春及时把自己旁边的椅子给踢开,免得那二人又为一把椅子明争暗斗。
都是奔三的人,就不能成熟点吗。
卫准是个喜欢叨叨的人, 此时面对如此僵硬的局面,一句都叨不出来,安安静静地吃菜和玩手机,现在路遥管得严, 他手机里基本没有小姐姐,就连看的直播都是大老爷们。
那局网球打得叔侄二人薄面似乎被拉开, 彼此都没有隐藏对对方的敌意。
菜上来之后, 初春面前的骨碟盘便堆得跟小山似的。
回国没多久, 谢小少爷已经深谙中国式饭桌最基本的夹菜礼仪,一定要夹菜上来的第一筷子,一定要最好最中间的。
“初初你看你瘦的。”谢星临一边夹菜一边说,“多吃点。”
一看就是在挣表现。
谢宴没有帮忙夹菜, 只是看了眼那堆小山, 淡淡陈述“你夹的菜有三分之一是她不吃的。”
“”
谢星临停手。
草率了。
没考虑到这个。
“我吃不完。”初春轻声圆场, “你吃你的吧。”
她到底是不忍拂谢小少爷的心意,放到眼前的菜肴,能吃的都有动过几口。
除去夹菜,谢小少爷在话题上同样占领上风。
没多久,便和初春说说笑笑。
倒是一点都不顾忌另外两人的感受。
看得卫准一愣一愣的。
高手啊。
比他还会搭讪。
就没有他不能聊的。
可能夹菜的过程中有些不小心,谢星临的手背不知不觉被刮了酱汁,面积不大,指甲盖大小。
“你的手”初春提醒道。
他马虎地看了眼,“你那里有纸吗”
“有。”
初春是随身携带纸巾的,翻开包包取出纸巾,递过去的时候看见谢星临直接把手背伸过来。
他没说你帮我擦吧,但表情动作都透露着这个意思。
论小心机,确实没人比得过谢小少爷。
看着他无辜无害的样子,初春没多想,顺手把纸巾叠成方形,帮他手背上的酱汁抹掉。
谢星临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满是春风得意。
正在玩手机的卫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旁边谢宴的脸色十分异样,不好多问,便若无其事地观察别人。
不经意地,他看见谢宴的手背上有一道橙黄色的酱汁。
“宴哥,你的手。”卫准不禁提醒。
好好的美男子在外面吃饭怎么能弄脏手了,卫准不禁在心里为好兄弟捏了把汗,好心提醒一句。
然而谢宴并没有领情,草草扫过一眼,没有说话,更没有擦拭的意思。
卫准就像操了一颗老父亲的心,“我这里有纸巾,我帮你擦擦吧。”
谢宴“不用。”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卫准说一不二,拿出自己跟前的纸巾,帮他擦了擦。
说来也怪,餐桌上每个人应该备有纸巾的,但目前看来,只有他和初春的面前有,难道他们是天选之子
卫准一边想,一边体贴地伸手,帮好兄弟沾了酱汁的手背擦拭干净。
沉默了会,谢宴说“我谢谢你。”
卫准“客气啥。”
后来饭罢,卫准小朋友仍然并不明白他是怎么在饭桌上把那祖宗给得罪了,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路遥会因为他买错口红色号而生气。
从度假村回来后,初春不再放松,开始忙碌恒初的事情,忙得别说赴谢星临的约,她想和周公约见面都得算时间,睡眠得不到保证,导致精神比之前差上不少。
兴和那边给初春打过一个电话,提醒她要写份品评报告。
关于度假村的品评。
需要初春自己写。
按理说各个公司都有专业的人来做评估,恒初自然也有人写,奈何初春先前答应过谢宴,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出去玩的,得亲自起草一份。
这玩意,怎么写
听说还要开个小会议。
本着认真的做事态度,初春只好亲自上阵。
写完后才知道要求很高,根据各个设施来给出合理的评价,并且提出自己的宝贵建议,不是简简单单觉得还不错就可以马虎带过的。
初春怀疑自己被谢宴骗了,想想这是她自己揽下的活儿,还是正儿八经写出来,然后让人送过去。
她最近太忙,前脚忙完,后脚听到秘书通报她去她去腾辉的行程。
下午两点,腾辉召开关于品评报告的小会议。
这个规模应该不是很大,初步估计只在小会议室,人员不超过二十个人,但初春还是好好准备一番过去。
主持会议的是黎大小姐。
提前十分钟入场,看着黑压压都是西装革履的人,初春的心一提,人怎么还挺多的。
饶是这么多人,依然有一个凭着出色的相貌鹤立鸡群。
不知怎么,看到谢宴投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初春有些心虚,走过去的步伐缓慢,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结果发现面前都带着牌子,而她的座位被排在谢宴的旁边。
这未免太过于隆重些。
初春硬着头皮在他这里坐下,缓解尴尬招呼一声“你也在啊。”
“嗯。”他问,“你报告写了吗”
初春点头,“当然,我不是那种耍赖的人。”
谢宴不再言语。
好在周围氛围不是供人随便聊天的,彼此保持沉默并不会太尴尬,初春老老实实坐着,看门口一个又一个人进来。
看样子不仅仅是针对品评报告来开会的。
关于这个项目,初春不知道恒初怎么插了一手,从长远角度确实可观,但时间过长,等度假村营收达到他们想要的数额,恒初怕是得凉凉在,最近负债高得离谱,东缺西补的。
黎郁的秘书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报告,送到谢宴跟前。
初春很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奈何资质不够,只能在旁边坐个围观者。
报告不多,十来份,谢宴看得很快。
初春在旁边偷偷瞄着,越瞄越感觉不对劲。
怎么别人写的和她写的不太一样。
几乎全是专业用词。
而她好像都用白话文表示,这个不错,那个很好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不一会儿,谢宴看到一份不堪入目的报告,眉头拧紧,声音冷厉“这是哪家公司的报告写成这个样子,拿来糊弄谁”
初春顺势去看一眼。
好像。
是恒初的。
确切的说。
是她写的那份。
不对啊。
她写的明明让人送给兴和了,本是给谢老板过目的,怎么几番周折之后到腾辉了。
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黎郁这时走过来,随意递了眼,“这份好像是恒初的”
说着,她疑惑地看向初春。
随便一看都知道那报告写得跟小学生一样,一点都不专业,不知道恒初怎么拿得出手的。
“给我看看,有那么差吗”黎郁问道。
听说是恒初的,谢宴把那份被拍在桌上的报告拿回来,重新审查一遍。
看了许久,他改口说“其实还好。”
初春“”
黎郁皱眉,不知是自己刚才看错还是现在的耳朵听错,这哪来的还好
她伸手正要细看的时候,谢宴已经将那份报告叠成小长方形,放置在一边,拿出其他公司的品评报告。
暗中,初春的怀里突然多了份报告。
嗯,正是她写的那份。
看来他也知道搞错了,把这份不该呈现给大家的报告拿掉。
会议结束后,初春再度接到电话。
“好我马上去。”
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恒初出点事,她得马上回去。
来之前还是她太天真,目前恒初这样的情况,需要庞大的资金链以及丰厚的管理经验才可能力挽狂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前不久还传出以前楼区检验不合格的消息,查出来后知道是有人故意黑,然而已经太晚,恒初的名声也大不比从前,自从初家出事,越来越低迷。
回去召开紧急会议,初春和史密斯先生都受到股东们的接连质问。
尤其是秦铮,恨不得当场就把他们逐出在外。
即使结束后秦铮那张面孔写满冷嘲热讽“初小姐真是有这个闲情逸致,王家从没亏待过你,要什么给什么,何必来这里受委屈。”
他以为初春会因为刚才众人的指责和骂声产生退缩的心里。
实际上初春都没怎么听他们讲的什么玩意。
就像她之前所说,恒初和初父是整体,并不是初父一个人在管理,不是所有责任都推给一个人,恒初陷入困境在场的都有责任,其中秦铮就像一条蛀虫似的,勾结外派出卖公司的事情没少干。
“王家确实不会亏待我。”初春冷睨一眼那人,“对我提的要求也百分百答应,如果我想整一个人,更是容易得很。”
秦铮惊愕片刻,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威胁的话。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秦铮到底是怕了,“单提你现在的能力,实在没有资格管理公司,况且你父亲命不久矣,以后股权和基金都归你姐姐所有。”
初春轻描淡写,“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做梦的吗”
“你”
秦铮还想说话,又觉说多不妥。
最终他心有不甘警告“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转身走人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再一看,谢二公子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西装裤下的长腿笔挺,身立挺拔颀长,气势上就把秦铮给唬住。
“谢总,您”
秦铮讨好的笑还没往脸上挂住,谢宴轻飘飘地和他擦肩而过,同时丢下一句“你威胁她的后果更严重。”
秦铮笑不出来了。
初春手里拿着档案袋,看了眼男人,等电梯来后两人一同进去。
她面色显有疲态,“是不是有事”
“嗯。”
“哎”
“累了吗。”
她点头,抬头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说“我算是理解你之前为什么总说工作忙。”
还真的是忙得团团转。
她以为是她能力不够,然而史密斯同她一样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即使管理经验再丰富面对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南宝会感到压力。
更何况还有股东会那帮难以对付的老油条。
她从特教毕业那会儿,谢宴应当刚正式接手兴和,听说很多人刚开始并不看好,想必他那会儿压力比她现在大很多吧。
工作繁忙是正常的,不能及时回她信息也是正常的,并没她想的那么复杂。
和他一同来到办公室,初春让秘书帮忙准备茶饮,先是处理公事。
什么样的公事让他亲自来一趟呢。
交流没多久,她发现,这人并不是完全为公事。
毕竟那点小事完全可以让别人来。
所以不到五分钟就讲完了,彼此面对面坐着喝咖啡。
这时,秘书再次过来,手里抱着不少文件,“初小姐。”
“你放那儿吧,我待会看。”
“这挺急的。”
好吧。
初春只好起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办公椅太大了,她身子骨小,窝进去整个人都陷入其中。
看她人小鬼大,一本正经地处理事务,谢宴不禁觉得好笑,“你能行吗”
“应该能吧。”她不确定地说,“只是给我过目而已。”
重要的内容已经由史密斯把关了。
即使如此,她看得还是很认真。
房间里一片静谧。
落地窗外的天色暗淡。
初春大概怕他看见,所以椅子背过去。
许久没听到翻文件的动静,谢宴走过去,发现这丫头果然睡着了。
长发在娇小的脸庞分成两拨,五官清丽,睫毛细长,漂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大概心里想着事情,眉间并没有完全地舒展,但睡起来倒是很香很死。
“初春”
“小初春”
谢宴试着叫她两声,没见有苏醒的动静,便轻轻将人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动静虽然轻,但初春可能有所察觉,身子动了动。
然而没过五秒,又继续睡下去。
后来秘书再过来,谢宴让他先不要吵。
至于桌上的一堆文件。
由谢宴和秘书一起处理。
初春一个外行都能看得懂的,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即使史密斯过目之后他也圈出几个重点。
秘书走后,外面已经沦为夜色。
透过环形落地窗,看到外面漆黑的背景下,流光溢彩的城市。
帮她处理完文件之后,谢宴顺势将灯关了,拿条毯子过去,给沙发上睡着的人盖上。
失去光亮的房间,周围更加空寂朦胧。
毯子盖到她身上后,怕她脖子受凉,谢宴又将毯角轻轻拉到她的下巴。
可能脸部的皮肤较为敏感,初春睫毛动了动。
然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此时因为角度的问题,谢宴的面庞离她极近。
让人很难不往非礼的方面去想。
“你”因为刚醒,她脑子还迷迷糊糊地。
离得太近,能感觉到她吐气如兰的轻微动静。
“我。”谢宴一顿,“怎么了”
她想往后缩,但后面是沙发背,于是慢慢坐起来,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刚才离得太近,以为两人要亲上。
这种情节,怎么似曾相识。
“你刚才的样子,怎么看着像是要”她声音转小,补充说明,“偷亲人。”
谢宴并没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是想把她身上的毯子掖一掖,现在听她这么说,并没有否认,反而气定神闲地反问“不行吗。”
“当然不行。”
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内心的卑劣想法。
“你之前不是偷亲过我。”谢宴说,“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
“我”
这么一提,还真让她想起以前的事。
好多年前,同样都是给熟睡的人送毯子,同样都是偷亲。
而且她还是得逞的偷亲。
亲完甚至暗暗后悔,早知道他不醒的话就应该碰唇。
真正有卑劣想法并且已经实施完毕的人是她。
初春的脸刷地红起来,吞吞吐吐“我那是”
还没解释她突然意识到异样“不对啊你当时不是睡着了吗”
“嗯。”
“那你知道我偷亲你”
“被你亲醒的。”
“”
她才不信。
那么轻的一个吻怎么可能亲醒。
“你是不是假装睡着”初春提出自己相当合理的猜测,“为的就是想看看我干嘛。”
谢宴在一侧沙发上坐下,这次表示赞同,“是。”
“那我偷亲你之后你为什么动都不动,还继续装睡”
“不行吗”
“当然不行。”初春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万一有人亲完之后想要对你变本加厉的话怎么办”
她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假装成别人。
她说的变本加厉是指亲一下唇,但谢宴似乎理解成另一个意思,“变本加厉是指脱衣服吗。”
比亲更厉害的好像就是脱衣服这个层面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初春实在理解不了,拧眉问道,“假如真的有人想要那样非礼你,你还一动不动吗”
“分人。”
“什么人”
“如果那人是你的话。”他说,“能不动就不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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