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都走都差不多,言禹盯着白板上韩乘写下的被害者遇害时间,忽然间想起了他们一直忽视的一条线索。
他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留在帝都的冯约翰,“约翰,你查一下今年2月10号南城市的天气。”
“大暴雨。”自称是‘SCI秘密武器’的冯约翰是调查科聘请的电脑专家,俗称网络安全员,电脑技术和他死宅的本领一样无敌,他只动了两根手指便成功查询到两个月前的天气。
“4月12号和4月16号。”
“大暴雨。”
不用冯约翰回答,言禹也知道,他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重重的写下‘暴雨’两个字。
“南城最近哪天还有暴雨?”言禹问。
“15号和17号都有暴雨。”
言禹丢下笔便疾步走出会议室,让江珧立即把李瑜放了,然后安排两个人远远的跟着。
李瑜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抛弃他的亲妈天天跑到医院逼他认亲,住的公寓隔壁死了人害他莫名其妙被警察怀疑成连环杀手关了一整天,然后又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开问询室的门冷冰冰的对他说,“李瑜,你可以走了。”
然后,在天黑透了的时候他又被赶出了公安局。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牙缝,李瑜觉得现在自己就是这样,他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回去公寓,才下车就看见守在他家门外的女人正和楼上的几个阿婆在说话。
“哎。”李瑜叹气,这下好了,只怕整栋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那女人是他亲妈,要让他认祖归宗了。
想到这李瑜就觉得恶心。
看来今晚他只能去何念祖那挤一晚上了。
“老何,那女人在我家外面守着,今晚我去你那儿挤一晚上啊。”
电话里何念祖的声音十分低沉,过了几秒他才回了声,“好。”
何念祖挂了电话乖顺的将手机交给守在一旁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叫张招娣,是个寡妇,约摸六十左右,穿一件灰色长袖打底外罩老式印花坎肩,靛青色长裤配千层底的布鞋,留着五四青年头,个子不高,面容清瘦,眼窝深陷颧骨略高,单看外貌就让人觉得是一刻薄的小老太太。
“念祖啊,妈都是为你好,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让你成为博士,成为医生。现在出人头地了,是个文化人了,你就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你想想你死去的大姐,她可是为了给你多挣点学费,在厂子里加班累死的呀。你现在不听妈的话,你对得起你大姐,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妈会害你吗,念祖你说,妈会害你吗?”张招娣不停推搡着跪在香火台前的何念祖,声音尖锐。
何念祖红着眼一脸麻木的看着香火台上的牌位。
牌位有些年头,黑漆已经开始脱落,上面用隶书刻着荷小葵之灵位几个字。
何念祖记得她死那年才26岁,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穿白衬衫和碎花裙子,梳两条麻花辫,回头对他笑,像田野里的向日葵。
何念祖勾下唇,轻笑,死了也好。
不用像个傀儡一样为别人活,活着受罪。
“念祖。”张招娣挨着何念祖跪下,抱着何念祖单薄的身体开始哭诉,“你爸走得早,亲戚都让我改嫁,我想着若是没了妈你得多可怜啊,我就咬牙坚持下来了。妈一个人拉扯你和小葵两个孩子,那时候是真穷,没饭吃,我和你姐就啃红薯,家里的粮食都留给你一个人。你也听话,打小就懂事,学习也好,老师都说你将来一定有出息。所以妈就是去卖血卖肾也会供你读出来,念祖你很争气,没辜负我和你姐的期望,我就算是死了去下面也有脸见你爹。”
“念祖啊,妈这一辈子都为你活了,你姐没了,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张招娣苍老的手掌放在何念祖的后背上不停的抚摸,就像小时候一样,只要她摸摸后背,孩子就会听她的话了。
“你听妈的,赵雪儿根本配不上你。你看,她就是个短命鬼,又笨又蠢,教什么都学不会,说两句就哭哭啼啼,简直就是丧门星,娘家还没个帮衬。这样的女人没福气,你俩要是成了,苦的是你自己。妈是为了你好,如今她死了倒是好。你答应妈,以后别再去管她家的事了,知道吗!”
一直沉默的何念祖突然开口问道:“妈,你知道雪儿是从几楼跳下来的吗?”
“你见过雪儿的尸体吗?”
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张招娣的回答,何念祖自己已经给出答案。
他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说道:“她是从13楼跳下去的,你知道吗,她整张脸都摔烂了,脑浆从头顶里流出来,满地都是,她的鼻子、眼睛、耳朵、嘴巴里都是血,浑身的骨头也断了很多,脸像纸一样白……”
“够了!”张招娣尖声喊道,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她猛的跳起来,像是伪装成人类的恶魔终于撕开了伪善的皮囊,随手抓起放在香案上的用两根竹鞭扎成一股的鞭子就向何念祖打过去。
“你是在和我顶嘴吗?”
“我是你妈,生你养你,供你读书,你还和我顶嘴,你有没有良心,你要被雷劈的!”
“妈把你养到三十二,你现在出息了,就像撇下妈自己去过好日了是吧,你做梦。你只要一天还是我儿子,就必须听妈的话。”
“赵雪儿那个短命鬼有什么好,两个月前让你们分手你和我吵,现在她死了你还回来摆脸色给我看。幸好她死了,这要是还活着你是不是就要不认我这个妈了!”
……
张招娣没说一句就挥一次鞭子,两根拇指粗的竹鞭不断的在何念祖身上留下青紫的淤痕,他跪得笔直,眼睛看着香火台上的牌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不哼不叫,也不再说话,就像不知道疼痛的行尸走肉。
什么是孝道?
只要你活着,你就必须一辈子做你父母的傀儡。
让你向东就向东,让你吃屎就吃屎。
*
看到何念祖这一身的伤李瑜突然觉得他被亲妈抛弃也不算可怜。
他熟练的拉出他床下的医药箱,拿出红药水和酒精,先消毒再擦药,动作迅速麻利,干脆利落。
“你妈是因为你去请假陪姚阿姨去警局领取赵雪儿的尸体打你的?”李瑜眉头紧蹙,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
何念祖背对着李瑜,任由他给自己擦药,窗外的月光照到他苍白而麻木的脸上。
“李瑜。”何念祖开口。
“你有想过,假如她死了的话是不是更好?”
李瑜愣了两秒,知道何念祖口中的她是指他的亲妈,他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她现在把我整成一过街老鼠了,好几晚我睡不着,躺在床上就在想,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回来干嘛,我又不是没有妈。”
月光惨白,夜色清冷,微开的窗户有凉风吹进来。
李瑜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灰暗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神采。
是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又要下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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