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飞走到下一户人家门口，想要像方才一样破门而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将扇子换到左手上，抬起右手在门上轻叩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竟真听到房里传来响动，响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隔着木门响起：“谁呀？”
“我看你们这村庄魔气甚重，不知发生了何事，想来向您了解下情况，请问是否方便？”颜珞飞用还算礼貌的语气询问。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门上的横木被卸下的声音，然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头发灰白交杂，弯腰驼背，撑着根木手杖。
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盯着颜珞飞仔细辨认了许久才看清他的着装。
明显异于常人的装扮吓得她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这个时候靳无尘已跟了过来，见到这一幕本能地想去扶人，没想到颜珞飞率先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老妇人的手臂，靳无尘的手便落在了颜珞飞的胳膊上，不由一愣。
颜珞飞侧头看他，笑得玩味。
靳无尘蓦地收手，神色如常。
于是颜珞飞装作没有这个小插曲，继续抓着老妇人的手臂说：“别怕，只要你乖乖说出我想知道的，我不会杀你。”
“颜珞飞！”靳无尘恨铁不成钢地皱了下眉，“你不能好好说？”
“那你来。”颜珞飞干脆利落地松开妇人的手，靳无尘便与他擦肩而过，扶着老妇人在屋子里坐下。
“放心，我是修真之人，不会伤害你。”靳无尘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位是我的大师兄，他性格乖张，衣着暴露，不会说话，但他不是什么恶人，还请放心。”
听了这话，老妇人果然松了口气。一旁的颜珞飞却是挑了下眉——不是什么恶人？
知道他差点杀人后，竟还抱着这样的想法，真是天真。
不过，有人帮忙问话，颜珞飞求之不得，所以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背靠在门上安静地听。
劫影偷偷用手抹平门上的几根木刺，然后也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靳无尘：“请问此处发生了何事？”
“唉，一言难尽啊。”老妇人叹了口气，然后耐心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概是从前日开始，村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失踪，一开始以为是失踪，寻了才发现，人都好好地在家待着，呼吸、脉搏，全都正常，却怎么也唤不醒，甚至一部分人是睁着眼睡的，就像失了魂。”
靳无尘：“可知何人所为？”
“我若知晓，便不会这么惶惶不安了。”
靳无尘：“近日村里可有外人出没？”
“这我也没太注意，老婆子我眼睛不好，连村里人都认不全，更别说外人了。”
听到这里，颜珞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是否听说，有谁买过一个造型奇特的杯子？或者，你知道吸魂杯么？”
听到这句话，老妇人明显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然后说：“这……我年轻时候倒是听说过这个杯子，可它与今日之事……”
“这便对了。”颜珞飞打断道，“那杯子现在何处？”
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不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如实回答：“那是距今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家老头子嫌我老了，不好看了，瞒着我偷偷去了落花楼阁，被里面的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家里的钱全往人家身上砸，还出高价买回个破杯子，说是开过光的，可保全家平安。我一想不对，我家老头子从不信这些，便留了心眼，次日暗中跟了一路，这才知晓他去了落花楼阁，那杯子，就是里面的狐狸精推荐给他的。呵，说什么可保全家平安，不过是想赚他的钱！我一气之下便拿着那杯子去了落花楼阁，扔在他面前……”
颜珞飞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后来越听越烦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你只需告诉我，吸魂杯现在何处？”
“……现在何处我不知，毕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因为那杯子的名字让人慎得慌，再加上发生了这么一桩事，我才依稀记得。”老妇人回应，“不过，倘若在那之后无人买它，那它应该还在落花楼阁，你们想寻它的话，可以去落花楼阁看看。”
听这意思，老妇人当年应是把这杯子还到了落花楼阁，也不知她被骗的钱要回来没有。
不过这就不是颜珞飞想知道的事了。
他问清楚吸魂杯可能的下落后，转身便走。
老妇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求助般地看向身侧的靳无尘：“那杯子究竟……”
“或许就是它导致了这一切，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村里人都救回来。”靳无尘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身，离开前向老妇人作了个揖，“告辞。”
*
靳无尘离开屋子，将门关上后，飞身追上颜珞飞，然后在他身侧边走边问：“你知道落花楼阁在何处？”
“不知。”颜珞飞回应得理不直气也壮。
“你！”靳无尘脚步一顿，犹豫要不要回去向那老妇人问清楚。
而不等他做出决定，颜珞飞便再次开口：“不过妓|院嘛，大多在有钱的地段，往前走便是了。”
“行，那便走快些。”靳无尘回应，“村里都是些凡人，在失去魂魄的情况下撑不了太久。”
“与我何干？”颜珞飞脱口而出，但紧接着便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救人，我便救。只是要救人，寻到吸魂杯不够，还得寻到安魂伞。吸魂杯剥离魂魄，安魂伞安置魂魄。”
“为何要炼制这么危险的法宝出来？”靳无尘问。
“危险？”听到这两个字，颜珞飞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大笑了几声，“人若枉死，心中有怨，不愿离去，久留世间，终成厉鬼。厉鬼有附身之能，若想将其从人身上剥离，而不伤肉身，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明白颜珞飞的意思后，靳无尘神情一松：“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了你，抱歉。”
颜珞飞：“一句道歉就完了？”
靳无尘：“你还想怎样？”
颜珞飞：“与我睡上一觉，我便原谅你。”
靳无尘：“不知廉耻。”
颜珞飞：“哈哈哈哈哈！”
颜珞飞放肆地大笑着，明明被靳无尘数落了，可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心情便十分愉悦。
跟在两人身后的劫影看着两人的背影，若不是有血契压着心魔，此刻怕已被自己的嫉妒吞噬——也只有靳无尘敢用这种语气与他主人说话！
颜珞飞笑罢，边走边道：“万物皆有两面，剑可伤人，亦可护人，全看你如何使用。同一件法宝，可救人，也可害人，归根结底，得看用的那个人是好是坏。”
靳无尘侧头看他，深深地看了一会儿后，试探道：“所以，只要你无心害人，即便是魔，也能造福人类。”
“可笑。”颜珞飞头也不回地给出了这么两个字的评价，然后用有些冰冷的语气说，“靳无尘，说到底，你还是不愿相信我已堕魔。实话告诉你，我可以答应你不伤人，但要我造福人类，凭什么？人若有恩于我，我亦会报恩，人若伤我害我，我断没有忍让的道理。靳无尘，适可而止，不要仗着有我的宠爱便试图劝我向善，那只会令我质疑自己的道，走火入魔，做出令我自己都后悔的事来。”
靳无尘沉默了。
道——他原以为，只有修真之人有道，没想到魔修亦有。
若是对自己的道产生质疑，那便是动了修炼的根基，不仅不利于进阶，一个不慎还会诞生心魔。
修真之人若有心魔，战胜不了便会堕魔。
魔修若有心魔，战胜不了便会被心魔附体，大肆作恶——就像劫影在天阳山顶上做的那样。
“看心情行事，不压抑自己的本心。”靳无尘忽然开口。
这是颜珞飞说过的话，他一个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颜珞飞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提醒道：“别来动摇我的道，但也别被我的道带偏了。”
“放心，我的道没有这么不坚定。”靳无尘平静地回应完，不再多言。
*
两人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过了一片树林，远远便看到了一栋挂着灯笼的阁楼，灯笼上赫然写着“落花楼阁”四个大字。
周围的房屋也好，来往行人的着装也好，看着明显比村里富有许多，四处都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可颜珞飞和靳无尘还是能从四面八方感受到微弱的魔气。
颜珞飞刚打算进那落花楼阁瞧个究竟，靳无尘忽然抬手将他拦下：“若你这样过去，会吓到来往的行人。”
“这样是怎样？”颜珞飞抬起一只手，手指点上靳无尘的手背，从他的手背一路划上肩膀。
“颜……”靳无尘收回手，闭了闭眼睛，忍了，咽下尚未出口的话，再次开口时换上平静的语气，“你穿的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颜珞飞：“正所谓，身在其位须谋其政。我是魔，便该有魔的样子。”
靳无尘：“歪理。”
颜珞飞：“天雷鞭穿得比我还露，为何你只说我不说他？”
靳无尘：“他无需换衣，变回原形即可。”
颜珞飞：“嗯，有道理。”
劫影唇角一抽，插不上话。
“罢了。”最终，靳无尘叹了口气，决定不在穿着上与颜珞飞过多纠结，“要你这只魔知廉耻，是我强求了。你若觉得无妨，我无话可说。”
“这便对了。”颜珞飞笑了一下，然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朝落花楼阁走去，“来，让我瞧瞧这儿的花魁姿色如何，若遇到好看的，我也想玩上一玩呢~”
靳无尘：“……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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