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内战燎原,局势逐渐失去了控制,整个北华夏开始燃烧起来。
果党正面战场应对不利,就想着从情报系统调派几个得力干将搞渗透。
结果,临安站去了个上校,不到一周就被枪杀了,赶紧又派汉口站上,汉口林秦副站长不辱使命,到了沈阳区区三天就投了共,气得金陵城暴跳如雷
针不戳,阵前反水,杀伤力加倍。
没辙,调令落在了东南首府申城头上,金陵城点名要副站长陈以南去。
结果当晚,姑苏城的华共组织连夜潜入了申城,誓要暗杀陈副站长。
东南的认识是很统一的这种人物,要么就待在已经斗争习惯的申城别走,要么就抓紧死翘翘,绝对不能去东北,好家伙,那儿都是没被锤炼过的单纯同志,陈以南一去就完蛋了
刺杀发生时,陈以南正要从陆军总院出院,李文忠站长特地来接她,忽然就从电车下班人群里冲出来几个持枪的汉子,逮住出院的几个人就是一通乱打,陈以南左胸中枪,人还没出医院门口,就又被送了回去。
李文忠惊魂未定,大怒之下,要求彻查申城。
可是,调令没有撤销,谁去东北呢
铲秘书抱着刚给陈以南捂血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渗人的很,她眼神明灭“我去,东北不知道去得到底是陈以南还是陈一南。”
“一样的。”
李文忠错愕地望着她,“丫头,你知道东北现在什么情况吧。”
“交战前线,人间地狱啊要不是金陵下了死命令,陈以南我是不会让她去得。”
铲一南很冷静,手术室灯还没灭,她浑身像憋着一股劲“我明白站长您的好心。”
“但我想去。”
等陈以南术后醒来那天,铲一南正好要动身去东北,临走前来和她告别,说了一通后,小心翼翼看陈副站长表情。
陈以南一脸我就知道。
铲一南“”
陈以南“什么时候的飞机”
铲一南咳嗽一声“下午六点,今晚抵达沈阳前线。”见陈以南点头,她顿了顿,还是老实交代“我之前用你的光脑给秦崇芳发消息了,说了说你的情况,他没回。”
陈以南还是一脸我就知道。
铲一南“”
“你吃苹果吗”
陈以南笑出声来,示意她坐下,医院什么都是白的,雪白床单衬得陈以南瘦的不行,铲一南下意识说“你比我印象中瘦了很多。”
陈以南“印象我们不是一直在见面吗”
铲一南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是,反正你变化很大。”桌上放着站里同事送的时令水果,铲一南默默剥橘子削苹果,人前是冷酷的大秘,人后就是吐槽役小铲“之前你还说和秦部长暧昧呢,暧昧你妈呀,你都快死了,那边都没反应。”
一听这话,陈以南笑得伤口疼“我自己,你可真有意思。”
“光脑他都给我了还能有什么反应我孵化145宇宙给商务司赚的钱早就够赔他们签我的本了”她捋捋头发,铲一南细心的发现副站长有白发了,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我是和秦崇芳感情很好,我也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但这不是一回事,我不会和对我没有吸引力的人有发展的。”
“他和我的感情就是日久生情,不是性吸引力。”
这一世的小铲被陈副站长罩的很好,远没有陈以南上一世真正三十岁的阅历和见识,但不妨碍她跟上自己的思维“你这话说的,日久生情满街都是,有性吸引力可太稀罕了。”
“说得对,”陈以南慢慢啃苹果,“商务司虽然单身的多,但秦崇芳家里好像一直在给他压力,最近两年老相亲,我很同情他。”
“都快四十一人了,还被老妈提着耳朵训。”
铲一南默了默,“那我把邢云堂喊来吧,照顾你。”
陈以南“”
陈以南摸摸她额头,“没烧啊。”
铲一南打开她的手,“我说正经的”
陈以南“我也说正经的,是什么给了你幻觉让你认为我需要人陪伴需要有精神寄托”
铲一南“”
陈以南“我建议铲秘书好好回忆一下我是怎么干脆利落留在145宇宙的。”
“你就是我,你都能做得出大无畏不惧一切的跑去东北,又为什么觉得更成熟的我会心理困顿希望人陪伴呢”
铲一南“额你说得好有道理。”
她看看手上的光脑,“那,我要去了东北,也可以天天给你发消息”
陈以南失笑“当然可以,你是不同的,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
铲一南没好气地看她,张嘴想说你千万别死,等着我们大胜归来,但这里是果党陆军总院,她实在不好明着说什么,把玩着光脑,半天崩出来一句
“我觉着,你在145宇宙这事可能露了踪迹。”
“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一百多封新邮件进来,太反常了。”
陈以南嗯一声,“我知道,不妨事。”
铲一南耸肩“那个叫罗敏的一直在叨逼叨,副站长,我怎么不知道我会喜欢这种碎碎念性格的人”
陈以南哂笑“看人别看表面,罗敏是个外表懦弱内里很勇的人。”
铲一南“她还说你前男友现在在负责咱145宇宙的开架,怪别扭的,你当初那么膈应他,现在啧啧啧。”
陈以南好笑地看她。
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陈以南仍然觉得看着另一个自己一点点走向成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你在暗示什么,担心我旧情复燃还是担心程桥使绊子”
铲一南吧唧嘴,“都有吧。”
“你我是最了解的,你不做不说不代表不想。”
陈以南“但不做不说本身就能代表一切,想法并不重要。”
铲一南撇嘴,不说话。
她在陈以南面前是不一样的,人家都说铲秘书冷酷残忍,但她对陈以南从不这样,会撒娇也会提问,这是另一个自己,小铲希望两人毫无保留。
陈以南也确实做到了,但有些改变得旁人提醒,自己才能注意到。
铲一南现在就很想做这种讨嫌的事。
她拉住陈以南的手,“挺好的,刚进来瞧你半死不活,聊了聊秦崇芳看你笑了我就觉得还不错,他有点作用。”
“陈以南,你怎么回事啊,这次东北之行,我本来以为你无论怎么挣扎都要去的,竟然我一说,你就同意我去了”
“这可是交战一线啊,赤色狂潮已经席卷全国,你竟然不想见证吗”
是啊,我明白,陈以南心道。
辽沈战役开始了。
铲一南接着说“我刚说你有些不一样,参照物自然是我最开始认识的你。”
“你恐怕真想不起来了,三几年中央军校时你瞧着是个多么可怕多么热烈的人,像被冰块封住的一团火,不是冰块被烧没了就是火焰熄灭。”
“就那图书馆书架上的共产党宣言,你看它的眼神真的是,哎呀”铲一南被自己逗笑了,“像老房子着火。”
现在看起来,反而很平淡
陈以南笑得褶子都出来了,“对,对,你说的都对。”
“我确实有改变,那时候,我的很多想法都很理想。”
铲一南回头看了看病房门,外头没人经过,“怎么个理想法”
陈以南忽然意识到,在没有共享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很难说得通一些事情。
“对华共的很多想法。”
“我曾经觉得它很不同,它热烈奔放、与生俱来带着拯救的色彩,能挽救国家于水火,是天降、是命运、是一切。”
“但那时候,我看它是隔着一层的,另一个阵营。”陈以南含糊了一下,“我见过很多死不屈服的华共地下党,与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很受感召,在想象世界中构建了一个无比恢弘的红色理想帝国。”
“它是虚幻没有实体的,浮在空中,寄托着我一片片的精神。”
“这个想象指引过我很久,直到我在1931年真的遇到”
陈以南闭了嘴。
铲秘书很自觉的接话“真的遇到145宇宙的华共,是吧”
“你觉得它不如预期”
“倒也不是,”陈以南失笑,“政党成长本身就是拔除缺点夯实优点的过程,我很荣幸能参与其中。”
“我只是被从一种理想化的幻想中叫醒了,我发现真实的它很残酷,很现实,很柴米油盐,甚至在具体的行政处理上来说好吧,天下政党都一样的。”
铲一南“喂喂喂,我都要去东北了,你难道要和我说你叛变了”
“当然不是,”陈以南瞪她一眼,“看到缺点就要叛变你这人的信仰是纸糊的吗”
“我在申城站十几年是在做什么”
“相反,我发现了两党的共同之处和污浊,发现了它们还确实是根植发芽于同一块土地上,真的很相似。但如此漆黑无望的世俗之上,华共竟然还能保持住革命理想,你不觉得这更可贵吗。”
“革命理想,你听听,多纯洁的词啊,和政党放在一块都嫌脏。”
铲一南抿嘴“”
“老实说,我一面觉得你在放屁,一面又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陈以南看向窗外“这就是你我沟通无障碍的好处,我说的你都能感同身受。”
“来145宇宙前,我对信仰的态度是明灯、是宝石、是无根之火。”
“现在嘛,它是脚下的路,是烂泥里开出的花,是能抵抗狂风的白杨林,很平凡,但很美丽。”
“真的认识到这一点还是那道沁园春考题给了我启发。”说到许多年前的高考,陈以南的眼神里忽然冒出点光彩。
铲一南“”
她忽然理解了陈以南为什么明明铁面无情,却始终对星云宇宙的许多事难以忘怀绝不仅仅是她曾经生活过那里的原因。
而是
那是她上一个思想阶段的终点。
那里的一切人人物物,都因为一种崭新的红色思想的蔓延,而变得充满纪念意义。
记忆是互相关联结成的大网,星云宇宙代表着她对理想很单纯很执着的时候,纯粹而美丽,铲一南没从副站长的话里听出来对过往的厌弃,反而有种感慨。
思想境界一旦起了变化,人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铲一南“奇怪,你明明做事风格比之前绝户多了,但我怎么觉得你性格变温柔了”
陈以南温和地摸摸小铲的头发,像在照顾可爱的妹妹
“单从性格上来讲,不能说温柔,而是”
“我变得更成熟了。”
当晚,申城站干将陈一南飞抵沈阳,主持渗透工作。
两个月后,1948年10月底,陈一南阵前投共。
同天,留在申城的陈副站长伤势加重,并发多系统衰竭,被送进了加护病房。
半年后,华共渡江战役大胜,南北华夏从此合为一块版图,比星云宇宙正史记录的早了两个月。
申城作为南华夏的一部分,被败退的果党匆匆放弃,陈以南伤重几乎不治,也没人操心帮她逃往海外,很快加护病房落入华共军队管理。
1949年10月1日,华夏人民共和国成立。
1949年10月3日,臭名昭著的果党军统申城站副站长陈以南逝世。
同一时刻,太阳系备考城,2512级星云高考第四战区复活区。
又是个深夜,吧台周围还有几个喝夜酒的学生,满地睡袋,考生们打着哈欠准备就寝。
复活履带忽然咔咔咔转动起来,送出来一人。
陈以南默默望着头顶彩灯“”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灯还没换
我竟然真的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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