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七回善医女识破惊身世娇蛾眉心动生情缘

小说:帝鉴 作者:楚蛮子
    见人还未醒来,沐霖便退出了房门,进了厨房去看看绿珠的药煎得如何,才拐进正屋后的厨房,绿珠就端着药迎面而来。绿珠见了沐霖,停下步子,撇嘴道:“才这么一回儿,人又死不了,何苦跑一趟?”

    这人虽挨了几刀却未伤到要害,确无性命之虞,沐霖听其似嗔似怨的话也不在意,端起药碗,细闻了一番,这才放回圆盘,解释道:“方才情急只写了方子,你又从未抓过药,怕出了差错就来看看。”

    这么一说,绿珠更气得不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鼓着腮帮子道:“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各十钱,每服三钱,水一盏半,加生姜五片,大枣一枚,煎至七分,去滓〔1〕,别的闹不清,这白纸黑字的还能错。”

    沐霖顺着接过圆盘,岔开话哄道:“师父到如今也未归,你寻三哥把衣服送来,然后让他下山探探,山下仓场里闹了一场,必少不得人手帮着安顿。”

    有了正事,绿珠也偃旗息鼓,撇撇嘴应了下来,转身去寻沐三。沐霖端着药往房里走去,到了房门口便推门而入,岂料一进去,就被人扼住了咽喉,惊慌之下药碗也被推翻在地,她还未闹清状况就听来人一声惊呼:“是你!”

    并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带了三分欣喜,三分诧异,还有几分的疑虑,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许,沐霖略安下心来,细想一下便明了皇帝此番所为。两次见面她皆以男装示人,且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由此看来此人该是为掩藏身份常着男装,见人为她换了衣衫,必然既担忧性命清白,也怕旁人识得了她的秘密,这才欲下狠手。

    想通了便知对策,沐霖不慌不忙地陈述道:“小女子无意冒犯,只是公子伤得不轻,须得清理,情急之下才帮公子上了止血药包扎了伤口,公子莫要误会了。”

    此话一语双关,既道明了衣物乃同为女子的沐霖所换,并无损她的清白,又明知其为女子,却仍以“公子”呼之,就表明了沐霖绝不会将其女扮男装的身份泄露出去。

    话音一落,置于咽喉处的手果放开了,沐霖才松了一气只听身侧轰然一响,转身一看那人苍白着脸跌落在地,她慌忙前去扶起皇帝,只见她后背又是殷红一片,吓得连忙将人扶向床上。

    才安置好,皇帝微睁开眼,对沐霖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多谢了。”

    方才处变不惊的人,听了此话倒是一愣,沐霖心中疑惑,虽二人误会解除,到底自己识破了她深藏心间的秘密,她何以不怀疑自己只是情急之下与她虚与委蛇,今后会以此对其造成威胁。这样想着,却还是回道:“公子数次出手相助,该是我谢你。”

    皇帝笑笑,不以为意,沐霖转而安抚道:“且稍侯,我再去端药来。”

    皇帝靠在枕头上,虚弱的点头应下,不消片刻,沐霖就重新端了一碗药汤来,行至床前,皇帝吃力的撑起身子,欲伸手接过药碗,可右手受伤,手臂使不上力,连连颤抖不已。沐霖忙腾出空隙,轻握住她的手,将其放在被窝里安置好,坐在床边,开口道:“还是我来罢。”

    本属平常的一句关切之语,皇帝却生了一丝欣喜,待舀了药汤的瓷勺递与她唇边时,传来温热的气息,不知怎的,竟觉得那热气把脸颊也蕴热了几分,想起方才被换的里衣,该是她的贴身之物,一时更觉得脸上烧红,不知不觉微张了嘴,待药汤入了口中,这才知其苦涩,忍不住皱了眉头。

    察觉异状的沐霖,被她的小女儿态惹得一笑,不禁想起初见时沉着稳重的贵公子,再见时义薄云天的假官差,竟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身处刀光剑影尚可安然自若,却因一碗药汤皱了眉头。

    皇帝见沐霖掩嘴轻笑,越发的不自在,以为自己哪里失了礼数惹人笑话了,忍不住问道:“姑娘笑什么?”

    沐霖这才收住笑意,边喂着汤药边回道:“鄙名沐霖,水木的沐,雨林的霖,公子可直呼我名姓,姑娘长姑娘短倒是生疏。”

    得知闺名,皇帝自然一喜,忙咽下苦药,脱口赞道:“二字里有水有木,“水木湛清华”〔2〕,好名字。”

    沐霖手上也不停,笑着回:“家父是个武人,取名时倒没想这么多,家母怀胎七月时有个游方道士跟家父说什么此女八字太硬,名儿里得带上属水的字方好,那年又逢上直隶大旱,常言道‘久旱逢甘霖’,为图个好兆头,索性就取了个‘霖’字。”

    那句“八字过硬”沐霖说得轻巧,皇帝历来不信神佛之说,自然也是一笑而过,可民间对此极为看重,她儿时却因此背了不少恶名。沐夫人怀上沐霖时,就有算命道士直呼此女八字过硬,克亲克夫,还是莫要生下得好,沐晟气得赶走了那算命的老头,可那年老侯爷沐丰突亡,沐晟仕途不顺,沐夫人八月早产诞下沐霖又逢天下大旱,孩子异常虚弱,不哭不笑,似是痴呆,来人皆说养不活,沐府可谓阴云密布,下人们纷纷在底下议论此女不详,早夭了倒是好事,连带着沐夫人都信了几分。

    后有个吃酒的癞头和尚途经沐府,疯疯癫癫地上门就要喜钱,门房赶也赶不走,只得禀了沐晟,沐晟素来乐善好施,令人送了银钱打发,癞头和尚拿了钱也不走,一身酒气地大喊着要见什么仙子,跑去看了尚在襁褓的沐霖,摸着她的头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咒语,那孩子一下哇得一声,啼哭起来,声音洪亮,不似初生婴儿,随着眼泪落下,外面陡然雷鸣交加,大雨倾盆而下,旱了许久的庄稼总算有救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异,癞头和尚却笑眯眯道:“□□凡胎怕是承受不住,若留在身边既难养活也会祸害亲族,不如随我修道去罢。”

    沐晟身为武将,历来不信佛道,如今也半信半疑起来,可哪里舍得因几句疯言疯语就把孩子送人,癞头和尚也不勉强,送了一串佛珠护持,说可保平安,临行时又嘱托道:“佛珠虽可暂保孩儿平安,可只怕护不了家人,八岁后必得送人。”

    沐晟为了孩子安危就依了,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那癞头和尚,将佛珠戴上后,沐霖的身子果渐好转。因是早产儿,沐霖自小身子骨弱,后来随着父兄学了几招强身健体的招式,身子这才好起来。果如癞头和尚所言,沐霖倒是平安长大,只是沐晟的官运一落再落,由京卫三品指挥使,调赴朔州为一参将,沐夫人身子也不大好,长到八岁,到了癞头和尚所说的离别之日,沐夫人便寻思着将沐霖送去庵里寄养。沐晟哪里肯将女儿送到尼姑庵里受罪,正碰上在朔州游历的大儒李垣,两人为旧友,沐晟忙邀其往家里做客,李垣见了八岁的沐霖,怜爱不已,觉得此女天资异禀,十分难得,便强要收为弟子。沐晟不舍也得答应,总比送去尼姑庵好,此后沐霖就随着李垣四方游学。

    自沐霖离家后,沐晟官运好转,从参将升为副将,又升任总兵,手握数万精兵,镇守一方,成为朝廷所倚重的封疆大吏。待沐霖年满十五方归家受及笄礼,次年选秀得朝廷恩旨,特令定远侯之女入京选妃,皆是后话。

    其中曲折沐霖自不会道明,皇帝也不多问,只笑着回:“原来这里头还有掌故。”

    沐霖莞尔一笑,又随口问道:“还不知公子大名?”

    既然对方报了姓名,她也不好藏着掖着,况且平白无故遭人追杀,总该给个说法,皇帝随即扯了个谎,“大名谈不上,唤我程在就行。”

    顿了顿,又叹气道:“我出身商贾之家,本想趁着行围来承州跑点生意,却不料被歹人惦记上了,倒是连累姑娘了。”

    沐霖将最后一点药汤喂与皇帝,既不惊讶也不追问,“若说连累,你身上的伤都该挨在我身上了。”

    见沐霖未多心追问,皇帝顿松了一口气,当其拿起帕子为她擦掉嘴角的残药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喝了一大碗药汤,这要是平日,她必会吐出来。细想一下,沐霖定是故意找了话头,转移神思,好哄她吃药。待察觉苦涩时,药汤已用尽了,皇帝自小忌医忌药,又失血体虚,心里泛起了难受,好在,沐霖随即递来了山楂,用过之后才压下恶心之感。

    皇帝不免被这份细心体贴感染,生了几分异样,偷瞧了一眼,只见沐霖面如观音,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同秋水,口如朱樱,这样风姿卓然,竟有些看痴了。俄尔又摇头一笑,在宫里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甭说傅后为其纳的怡嫔,身边伺候的玉溪、秀荷都是一等一的样貌,就是底下七七八八的女史,粗使宫女都个个姿色过人,单凭样貌,眼前这女子,似乎也算不得出色。若说知书达礼,宫里的女子更是自小浸淫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也还有玉溪这般知人论世、胸有谋略的,于此她也并无过人之处。

    虽是这样想着,可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连皇帝自己也闹不清心里那份不由自主是所谓何故。

    绿珠拿了衣物前来,推开门就见皇帝似痴似呆的看着沐霖,倒是沐霖浑然不知地重新包扎胳膊上的伤口。绿珠本对皇帝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其这般觊觎的眼神,心里更觉不快,将衣服放在床边,语气不善地道:“这是干净的衣服,你自个儿换上。”

    说完就拉着沐霖出房,沐霖知道绿珠误会了,无从辩解,只得对皇帝歉意的笑笑,无奈得随绿珠走了。

    两人一出房,绿珠就气道:“姐姐,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必是做了坏事招惹了仇家才被人追杀,你救她就算了,留不得她,莫要惹祸上身。”

    话音方落,就见沐三神色面露慌张地从外跑来,还未及二人询问,他就忙道:“我刚欲下山,才走了几步就瞧见数百名官兵往山上奔来,带头的还是个绯袍獬豸补子的大官儿,也不知道是来做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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